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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谢池春怀胎八个多月,肚子太大,实在是行动不便,坐马车赶路又太颠簸,她委实不舒服,襄元才不叫她去,但自己还是坚持要往大昭寺去。
这样的法子,说来很神奇,而谢池春也一直都持着怀疑的态度,只是她嘴上不敢说,怕这几个月的辛苦都白费,也怕寒了襄元的心。
她真切的感受到,襄元和卫箴,对这个孩子,都是满怀期待的。
她都三十一了,大嫂比她还要大个六七岁,早就不是适合生养的年纪。
这些年,公主府再没添过人口,小孩子活力大,活泼调皮的,实在招人喜欢。
一直到谢池春生产那日,宫里老太后都坐不住,摆了驾出宫来,亲自在外头守着。
襄元觉得这样并不好,怕她福气太大,压了孩子的寿,可卫国公却说无妨,正因为太后福气大,是凤仪天下的人,才更能保得住这个孩子。
卫箴屏气凝神,一直盯着屋里的方向。
大约摸有半个时辰左右,乳娘怀里抱着个奶娃娃欢欢喜喜的走出来,道了恭喜,说是个小少爷。
众人的一颗心,才算是彻底落了地。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就好……
太后打宫里出来,是带了太医院判一起的。
当下指了太医去给孩子瞧一瞧,看有没有什么娘胎里的弱症一类的。
实际上太医很为难,这刚落生的奶娃娃,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而且孩子越长越开,有时候落生看不出来的病症,之后会随着年纪的增长,慢慢的显露出来。
他提心吊胆的看过,回说没有,又把那番话说了一通。
老太后绷着个脸不高兴:“那你这意思,现在没有,以后也可能还会有,是吧?”
太医往地上一跪:“微臣自然希望小少爷平安顺遂,可实在是……这真是说不准的事情。”
太后眼看着要发脾气,可她年纪毕竟大了,不说满头华发,也差不离,谁敢叫她真的动了肝火?
襄元忙劝了句:“母后也不要置气,赵太医是圣手,说的大概是实情。我们爱怜孩子,可也不能无辜迁怒了他。”
太后丢个白眼过去,转念想了想,随手一指:“既这么着,孩子十岁之前的平安脉,就都归你管了,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就只拿你来问话。你也甭打量着,这十年我熬过熬不过,这话我回了宫,自然说与皇帝听。”
赵太医不住的抹汗,襄元他们也不敢吱声。
这年纪越大脾气也越大,人家说越老越怕的,太后却不是。
她这几年,口上越发不忌讳这个,多少人劝过她,她就是听不进去,反倒坦然的很,说是该去的自会去,该留的必会留,那不是嘴上不说、心里不想,就能逆天改命的事儿。
卫箴一颗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他们把所有能做的,都做到了。
尽人事,听天命,如今也只能如此而已了。
当年给卫泽取这个名字,想的是叫他福泽深厚的……卫箴眸色略暗了暗,转而对上卫国公:“孩子的名字,还是父亲来取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番外之一家人()
第一百九十八章番外之一家人
谢池春最后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卫国公为他取名为澜。
卫箴曾翻来覆去的想,在这个字里面,又寄托了他父亲怎样的期许。
后来他一直没想明白,一直到卫昀出嫁的那天——
那天厉家八抬大轿来迎亲,小卫澜扯着卫昀的衣角不让她走:“姐姐走了,以后就不能陪我玩儿了呀?”
卫昀正要从屋中迈步出去,被这个最小的弟弟拉住,她扯了个最温柔不过的笑,俯下身子,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卫澜,你要记得啊,人这一生,大起大落也好,命途坎坷也好,能永远陪着你的,只有你自己,知道吗?”
小卫澜听的云山雾绕,摇了摇头:“我不懂。”
“没关系,你会懂的,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她往外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现在你要松开手,你姐夫在外面等我呢。”
小卫澜怔怔的看着她抽回衣角,一递一步的走出去,一直走出了卫府大门,上了厉家的八抬大轿。
也是那时候,卫箴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人生波澜起伏不定,而父亲希望的,是卫澜能永远在这沉浮之中安定下来,哪怕走到最后,他只有自己的时候,也要心静如水,不为任何人或事而影响。
卫昀出嫁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回家的时候,酒气熏天。
谢池春很多年没见过他这样喝酒,打发了下人出去,替他擦了手又擦了脸,一面收拾着,一面失笑:“孩子似的,怎么吃这么多的酒,你是嫁女,也不怕人家看了笑话。”
“有什么好笑的?你没见厉霄,比我喝的还要多。”他揉了揉太阳穴,“是高兴,我是高兴。”
谢池春说知道:“当年横行京师的小霸王,如今都成家了,厉铎又出息,又爱护她,青梅竹马的情分,我也高兴呀。”
“不——”卫箴反手握住她,“我高兴的是,经过了这么多年,我们还这样好。”
谢池春面上一红:“都多大的人了,没正经,说这个干什么。”
卫箴就顺势放开了她:“其实你不知道。”
谢池春一愣:“什么?”
“当年我去求陛下赐婚的时候,陛下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
谢池春又拧了新的帕子来,拉过他的手,一点点细细的擦拭,没言声,等着他的后话。
卫箴侧目看过去,所见是她低眉顺目的温柔姿态:“陛下问我,会不会后悔。”
他深吸了口气:“我那时那样爱你,不假思索的就回了一句不会。可是阿春,陛下说——”
那时候陛下是怎么说的呢?
“朕富有天下,爱慕徐姐姐已二十多年,在你们眼里,朕是个昏君吧?在你们眼里,朕宠妾灭妻,让徐姐姐长久以来,几乎凌驾中宫之上。可是卫箴,朕曾经,后悔过。”
谢池春听了这话自然怔住,手上动作都忘记了:“陛下说,他后悔过?”
卫箴点头:“大概是在陛下一意孤行,执意纳妃之后的三四年。陛下慢慢地发现,皇贵妃在后宫残害皇嗣,致使陛下子嗣稀薄,一直到太后把七皇子带在身边养起来,这情况才慢慢好起来。就是那时候,陛下很后悔。当年为了皇贵妃,他得罪了满朝文武,得罪了皇室宗亲,甚至得罪了全天下的百姓,他为了皇贵妃,成了个昏君,可是到头来,皇贵妃却要害的他子嗣稀薄。”
“那……后来呢?”谢池春眼角抽了抽,“后来陛下仍旧很宠爱昭德宫啊。”
“陛下说,曾经真的想过,就这样疏远她,也就算了。但日子久了,还是会不经意想起她,加上后来皇贵妃有所收敛,这份儿心思,渐渐地就淡了。”
卫箴说到这儿,哦了一声:“你看,话扯远了不是?”
谢池春再也笑不出来了:“所以陛下告诉你这些,是想告诉你,也许与我成婚后,在某一天,你会因为某件事,或是某些事情,后悔曾经为了我,得罪那么多的人,为了我,而放弃褚娴这样一个高门贵女,是吗?”
他又点头说是,果然听见谢池春倒吸了口气:“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没有一刻后悔过——”
卫箴的目光是真挚的,握着谢池春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处:“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娶了你。”
……
卫昀是隔天就回了门的,厉铎惯着她,又带了好些东西回卫家来。
可是一进了门,见了谢池春,卫昀反倒把小嘴儿一撇,嚷嚷着就告起状来:“他欺负人。”
谢池春拉起她,无奈的笑着点她鼻尖儿:“都嫁了人了,还能跟个孩子一样啊?见了娘就撒娇吗?你倒是说说,厉铎怎么欺负你了。”
“我早起说要吃琼楼的芙蓉酥,他偏不叫人去买!”
这丫头……
谢池春拿她没办法,那头厉铎已经同她和卫箴行过了礼,一听她这么告状,就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不是说不叫她吃……那东西太甜,大清早的吃了不好,粘糊糊的,等到了中午,她该不好好吃饭了。”
卫箴和谢池春对视一眼。
厉铎是个实在孩子,在外头不管怎么有心眼儿,都是应该的,谢池春自己也是在官场多年的人,官场上,没有谁真的会傻乎乎的不留心眼,那还不早就叫人连骨头都啃干净了。
但回了家,厉铎就还是当年那个跟在卫昀身后的厉铎。
他护着她,爱着她,一心一意的捧着她。
谢池春板起脸来教训卫昀:“他说的又没有错,你是怎么回事?一大清早的胡闹什么?你现在是做了人家家的媳妇了,不是从前在家做姑娘。一大家子宠着你,你就越发蹬鼻子上脸吗?”
卫昀一双大眼睛闪了闪:“骂我做什么呀,我又不是见天要吃那个,偶尔想吃一回,干什么骂我。”
厉铎一见,忙欸了两声:“说起来也怪我,昨儿夜里跟她说起这个,就是没想着她一大早起来还惦记着,也是我勾了她肚里的馋虫,不怪她,真不怪她。”
卫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很少这样笑,尤其在晚辈们面前。
可厉铎这样子,落在他眼中,真是……
卫箴摇着头,拍了拍卫昀的脑袋:“别闹他了,你又不是真生气了,不就是想听他哄你吗?”
卫昀一撇嘴:“阿爹你真讨厌。”
谢池春撒开她的手,叫她好好地去坐下,又去看厉铎:“你们这么早过来,你爹娘知道吗?”
他说知道:“我回过爹娘的,爹娘说没事儿。”
他们正说话的工夫,胖嘟嘟的小卫澜从外头跑了进来,手里还牵着只鹊儿。
卫昀一看那只鸟都快叫他拽死了,欸了两声,一拢裙摆,起身就去他手里接绳子:“卫洵给你逮的吧?你要玩儿就好好地,自己瞧瞧,你快把它弄死了。”
小卫澜却不在意,抱着她不撒手:“姐姐陪我去玩儿。”
卫昀眼角抽了抽:“我昨天说的,还记得吗?”
卫澜眼珠子转了转,觉得那几句话实在太高深了,他听不懂,也不大能记得住。
但他觉得,他要说没记住,姐姐更不会陪他玩儿。
于是他一点头:“记得。”
卫昀把人从身上弄下去:“所以,以后自己跟自己玩儿,知道吗?你慢慢就是大孩子了,是男子汉,别见了我就抱着不撒手,”他一面说,一面冲着厉铎的方向努了努嘴,“仔细你姐夫揍你。”
卫澜却不怕,反而朝着厉铎做鬼脸:“他才不敢揍我,他揍了我,姐姐你替我揍回去。”
厉铎真是啼笑皆非。。。
卫澜是家里的宝贝,当年为了他,花了多少工夫。
这么多年了,宫里的太医还要隔三差五的出来给他请平安脉,而襄元殿下也每月都往寺里去一趟,至于卫家的家财嘛——反正每年初和年末,穷苦百姓最难过的那段日子,总能见着卫家人设善堂,放粥也好,施药也好,还特意从城里弄了几个大夫,给那些瞧不起病的百姓看病。
倒不是说卫家从前就心不善,但真没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坚持下来做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