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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他趁热打铁,叫了声殿下:“我现在过来,所为有二。一是陛下已授意,此事交由北镇抚司详查,可殿下大概也知道,徐广明是在街上上了卫大人手下人的,我恐怕卫大人心怀芥蒂,对武安伯府不好。”
他说起卫箴,襄元就有些许不高兴了。
卫箴出身是好,如今也确实能够一手遮天,但他从不会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不要说徐广明只是伤了他手下一个七品总旗,就是徐天章那样无礼的在他面前闹过一场,这件事情,只要是圣旨明发,御意下达,他就一定会秉公查案,绝不会有任何徇私与偏颇。
于是襄元寒了把嗓子:“阁老,你未免也太小看我儿。他郑扬会因私废公,公报私仇,在阁老看来,我儿与郑扬,便是一个路子上的人?”
卫国公藏在袖下的人伸出去,正好能碰着襄元,他轻点了下,冲着她几不可见的摇头。
然则襄元未曾理会,仍旧寒着声问王殿明:“既是陛下有旨意派下来,他管着北镇抚司的差事,尽心当差才是本分,还值当阁老走一趟公主府,特意与我说这个吗?”
王殿明知道这是个护儿子的主儿,也知道这一番话说出来,的确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过低看了卫箴,襄元不悦,是在情理之中的。
他也不急也不躁,慢吞吞的说不是:“只不过是兹事体大,我心下难安,且我此来,要紧的还是第二件事,至于卫大人之事——也只是因殿下问起,我才顺嘴提上一两句罢了”
这摆明了耍无赖,编排了人,一转脸说不是故意为之,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襄元隐隐要动怒,哪怕坐在她面前的是当朝的帝师首辅,她也容忍不了这个。
还是卫国公那里眼明的很,一张口,赶在襄元前头,把她所有的话都噎回了肚子里去:“阁老所说的第二件事,是想叫襄元进宫一趟,劝劝陛下?”。。
王殿明行动举止还是慢吞吞,不慌不忙的点头,目光还是落在襄元的身上没挪开:“此事究竟是否由中宫授意,我们都不得而知,可不管跟皇后娘娘有没有关系,陛下都不该为此而为难娘娘。殿下,娘娘是国母,母家侄儿遭此劫难,陛下本该安抚宽慰,这才是夫妻敦睦,是百姓的福气。”
这些道理,襄元又何尝不明白呢。
只是这么多年了,皇帝和皇后之间,哪里有什么敦睦二字。
徐氏得意了多少年,皇后就处境尴尬了多少年。
皇帝对这个先帝替他选出来的正妻,打心眼里不满意,才造就了眼下的局面。
襄元深吸口气:“那你有没有想过,要真是皇后授意的呢?”
她翻了眼皮斜着睇过去一眼:“这话,出了公主府的门,阁老就不必再与外人说起——若果真是皇后借此机会想要打压徐氏,阁老觉得,我还该不该进宫劝陛下?”
她问该不该,王殿明一颗心就径直的沉下去。
其实是不该的。
国母该有的是识大体,是以国事为重,绝不是为一己私利,搅的朝堂不安。
可是……王殿明抿唇:“可她毕竟还是皇后。”
他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这回是冲着襄元长揖拜下去:“殿下,不论将来如何,目下,她还是中宫皇后,是陛下发妻,不该为此事受到任何牵连和责难,这才是皇后娘娘该有的尊贵,也是陛下该给她的尊重!”
第十八章:郑扬会来()
第十八章:郑扬会来
襄元还是进宫去了,她不得不承认,王殿明说的是极有道理的。
在武安伯府的这件事情上,襄元在最初时,并不想过多的参与其中,皇后到底是不是干净的,她也没有任何兴趣去探究,这本就是与她无关的一件事。
然则事情发展到目下这个情势,卫箴势必会被牵连其中,不管卫箴查出什么……
是以为儿子考虑再三,襄元还是叫人递了帖子进宫去请安。
再说那头王殿明自公主府一路回到内阁去,刘伦早就拟好了旨,他又再三斟酌过字句,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才把这道旨派下去。
彼时卫箴正拉了谢池春喝补药,一个寒着脸逼着喝下去,一个皱巴着小脸儿一个劲儿的摇头。
谢池春看着一大碗的补药,只觉得先前刚压下去的苦涩,又充斥整个口腔:“老大,叫我吃这么多,我受不了这个味儿啊,我真没……”
“我叫人去弄蜜饯了,赶紧吃了。”
他这头正想要上手,大有谢池春不喝,他就要掰开她的嘴灌下去的姿态,卫平却领着传旨的小官进了堂中来。
谢池春一见来人,长松口气,端着青花小碗连连退两步,又朝着门口方向努努嘴。
卫箴眉心一拢,转身往外去看,啧的咂舌:“怎么了?”
小官因见他脸色不好,别的话便不敢多说半句,匆忙将来意表明,又把旨意宣读过,叫卫箴接了旨,他便又匆匆离去了。
谢池春那一碗补药,早被她放到了黄花梨的四方桌上,她拿身子挡了挡:“真的要查?老大,这事儿怎么查啊。”
卫箴一眼斜过去:“别挡了,我记着你没吃药呢,别叫我灌你。”
她算是躲不过去了。
谢池春低垂着脑袋,在卫箴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
他果然是与先前大不相同了,接了这样要紧的一道旨,都还惦记着她没吃药。
只是,这份不同,又是从何而来?这才是最叫她想不通的地方。
谢池春深吸口气,端了小碗来,小小的抿了一口。
“你最好一口喝了,不然只会觉得更苦。”
她刚想把小碗从嘴边挪开,卫箴就不咸不淡的丢出这样一句来。
谢池春一双大大的杏眼翻了翻,目光顺着小碗边缘落在卫箴身上,想了下,索性一仰头,把一整碗的药汁一饮而尽。
说来丫头端上蜜饯的时候也巧,她那头才吃了药,青衣小丫头就捧了蜜饯进屋来。
卫箴指了指谢池春身边的四方桌,示意丫头放过去,一直看着谢池春伸手捏了三五颗塞进嘴里,他才几不可见的扬了唇角,隐隐的笑意藏不住:“这算是个苦差,查的好,查的不好,都是要得罪人的。”
他一面说,一面抚了抚额:“也是我低估了徐天章的本事,母亲尚来不及弄清楚事情原委,他就已经一道折子把郑扬参了。”
“武安伯参奏的折子,是情理之中的,毕竟……”她吐了吐舌,只觉得那股子苦涩还残余些许,又拧了拧眉,“可是老大,世子他坠马之处,是在京郊的猎场,咱们也不知道距离他坠马究竟过去了多少天,出事之后,伯府一直藏得很深,唯恐闹大了给人知道,到如今突然说叫咱们查,却从何查起?总不能还跑到伯府,戳人家的痛处吧?”
是啊,要从何查起。
这件案子,显然不可能再从徐见真身上下手动脑筋,连武安伯府,都尽量少去招惹。
卫箴是久在官场的人,对他那个皇帝舅舅更是了解。
徐天章能逞心如意,一定少不了朝中重臣的支持,而最有可能的,便是王殿明。
凭徐天章一个人,能叫陛下点头彻查此事,这绝无可能。
王殿明如果在此事上站在了武安伯府那一头……
卫箴眯缝着眼:“那就从郑扬身上开始查。”
谢池春听他此言,立时便倒吸口冷气:“查郑公?”
这世间的人和事,郑扬不一一查了就不错了,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查他?
她入北镇抚司的这些年,多少还是知道的——锦衣卫和西厂多年来互不干涉,也互不调查,谁也不招惹谁,没人会去找这个麻烦。
现在郑扬刚刚回京,卫箴却要从他身上下手……
她一咬牙:“不行。要查明白这件事,少不得要把郑公这几个月以来的一举一动,都调查个清楚,可是凭郑公的势力,想要不惊动他,是很难的,老大,要叫他知道了咱们在查他……”
“他就是知道了也无妨,”卫箴噙着笑看向她,“这可是陛下下的旨,我是奉旨行事,查他,有何不可?”
谢池春心头隐隐升起一股子不安,却说不清楚这感觉从何而来。
她知道卫箴不必怕郑扬,也知道得罪了郑扬,于卫箴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件案子……
这案子……
“老大,你不觉得古怪吗?”
卫箴一时不明白她说什么,就沉了沉声:“怎么?”
“你不觉得,冥冥之中,就像是有人在刻意牵引,把整件事情往郑公身上引吗?”谢池春腰窝间有些疼,便站不住,扶着官帽椅的扶手坐下去,鬓边又隐隐盗出一层冷汗,“他刚回京,伯府就接连出事,紧接着武安伯就上了折子……”
她后话没说完,直勾勾的盯着卫箴,目不转睛的。
卫箴却笑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其中令你困顿的,我也早想到过,不然你当我前两天回去找母亲,是为了什么呢?”
她啊的一声:“那长公主殿下是怎样说的呢?如今事情毕竟落在了咱们北镇抚司头上,总不能两眼一抹黑,横冲直撞的逮着谁都要查,不然顺了背后黑手的心意,咱们岂不成了人家手上的棋子吗?”
是了,卫箴生平最恨的就是有人拿他当棋子,当日郑扬想利用他对付徐天章,而今,又有人想借他的手,对付郑扬。
他嗤了声:“不急,旨意下达,郑扬很快——就会找到我这里来了。”
第十九章:激怒()
第十九章:激怒
郑扬来的很快,是不出卫箴所料的,且他入卫箴府邸时,脸色显然不好,周身带着肃杀的戾气。
彼时谢池春还陪着卫箴坐在堂屋中,乍见了郑扬那一刻,心头狠狠地跳了一回。
卫箴赶在郑扬要开口前,一扬手,打断了他将要叫骂出口的话:“算到你会来,但你要在我这里骂骂咧咧,我便要送客了。”
郑扬眉头一蹙,嘴角拉平,抿的很紧,看看卫箴,再看看谢池春,突然就泄了气:“龟儿子算计我,自己不敢出面弹劾,怂恿孙符上折子参我。御史弹劾,陛下不能不理,倘或陛下置之不理了,中宫又没面子,武安伯府又丢人,所以王殿明和刘伦一定帮着徐天章说话,他……”
“你说的,我都知道。”卫箴平声又截住他话头,“你来我这儿骂人的?”
郑扬显然一口气堵在胸口,愤懑不平,可他眼珠子再三的滚,到底没再继续叫骂。
他往左手边拉了官帽椅坐下去,正好同谢池春面对面,仿佛才想起来她有伤在身一般,缓了口气:“谢小旗的伤严重吗?本来还说要上心看顾小旗的伤,又出了这样的破事,气得我什么也顾不上了。”
谢池春便忙摆手说无妨,她这会儿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清楚郑扬,可是因不知卫箴此时究竟是怎么个盘算,便不敢多问别的,只是谢过他惦记的好意,匆匆别开了眼去。
他对谢池春上了心,卫箴看在眼里,眼底隐有不悦,面上却并不怎么显露:“你回京之前,是跟京城通过书信的吧?”
“对。”郑扬倒也承认的坦荡,“娘娘派人往大同送了口信,我便书信回京,叫手底下的人盯着武安伯府一举一动,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徐见真摔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