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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卫国只稍怔了下,也没犹豫,接过火柴一步上前,点燃了那堆碎粮票。
“有魄力!”叶青大声叫好。
隔天,矿食堂门口贴出来大红厂报,高卫国烧粮票为国家节约粮食的高尚行为人尽皆知。
“有病吧?不缺粮票咋不捐给食堂啊?”
“就是,矿上这么多困难户,刘师傅一个人工资养家里九口人,上月蒋书记还给刘师傅组织捐粮票呢。”
“叶同志一个人就给刘师傅捐了十斤,怎么没听说高同志捐多少啊?”
“那是,人家叶同志说啦,她是单身不用养家,女孩子吃得又少,所以她捐她的,大家伙情况不一样,一斤半斤,三两五两的都是心意。”
饭桌上交头接耳的都在议论,正说着,李玉坤就看见叶青端着饭盆进来。
“叶妹子,这边儿,快过来!”
叶青看见李玉坤,端着菜和汤凑过去。。
这一桌都是工会的人,李玉坤也在。
牛大姐任大姐她们都是在家做饭,蒋书记和蒋红棉也回家吃。
除非食堂哪天炒了好菜,一般带家属住矿区的人很少来食堂,都是在家开伙,矿领导们也不例外。
除了在外面住中午带饭的,食堂里吃饭大多数都是矿上住宿舍的单身汉。
叶青走过去坐下,和她们说说笑笑边聊边吃。
“哎呀,大丽也来食堂吃啦?快过来坐。”李玉坤热情招呼。
小洋楼的街坊,二楼的那位大丽姑娘正端着饭盆过来。
大丽妈交代过女儿,犯不着为省那点粮食非要回家吃。把粮食关系转到矿食堂,三十斤粮敞开了吃,不够家里再给贴补。食堂吃饭的都是单身小伙儿,女儿长的漂亮又是在工会上班,怎么着也得挑选个最优秀的。
“坤姐,刚我还找咱们工会的桌,见叶同志也在,差点没看错了,还以为是厂委的桌呢。”
大丽坐下就矫情了一大篇含沙射影的话,埋怨叶青占了工会的位置。
叶青边吃边笑着说:“都一个矿上的工友,什么时候还流行划地盘了?对了大丽,你和小兰姑娘一起进厂的,又是邻居,怎么不跟她一起吃啊?”
“切!她那桌都是临时工!”大丽不屑。
叶青看着她笑。
大丽猛地回过神,立马脸涨得通红,这一桌可都是正式工!
明白被叶青挖坑了,大丽气呼呼的撅嘴瞪了她一眼。
叶青好笑,埋头只顾自己吃饭。
没吃几口,又坐过来一个。
“大家吃饭啊?”高卫国招呼一声坐下,面前只放着一碗清汤,眼神飘乎乎的望向叶青饭盆。
叶青今天带的是贾工蒸的三合面馒头,白面玉米面高粱面掺和一起发酵,蒸出来倒也松软可口。两个大馒头一碟子炒萝卜丝,几块咸肉一盆汤,叶青吃的津津有味。
旁边高卫国的一碗清汤就显得凄凄惨惨。
大丽鼓足勇气,把饭盒里的一个玉米饼拿了出来。
“高同志,你把粮票都烧了,为……为国家减轻了负担,你,你吃我的吧!”
高卫国把视线从馒头咸肉上依依不舍抽离:“大丽同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不能吃你的粮食,你还是自己吃吧,不用管我。”还是要客气一下,上来就接受有点掉面子。
叶青赶紧吞咽下馒头说道:“高同志说得对!这粮食他不能吃,大丽姑娘,你把自己的粮食给了高同志,你回家又吃爹妈的,那也没节省下粮食啊?高同志的做法岂不是成了错误?”
高卫国在桌子下握紧了拳头,这话说得没错!自己刚才差点就犯了错误,前途险些就被那个大丽毁了!
“大丽同志,叶青同志说的对,其中的道理你可能弄不懂,但是请你不要干涉我们厂委的决定!”
高卫国坚定的说完,端起汤,一口气喝了下去,站起身,慷慨就义般大步离开。
大丽的眼圈儿都红了:“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啊?身体怎么受得了?行!他不吃,我也不吃!”
在大家目瞪口呆中,大丽义无反顾的把白菜和玉米饼倒进泔水桶。
叶青冷汗不已,这一对二货啊!
晚上叶青又去国营饭店吃饭,要了份炒饼,见今天有酱猪蹄卖叶青乐坏了,吃完炒饼又要了两个猪蹄打包带走。
炒饼四毛五分收四两粮票,两个油汪汪的大猪蹄花了一块二毛钱。
上了楼叫过来田婆婆打牙祭,两人关上门正啃得满嘴油乎乎,贾工来了。
“呵呵,贾工你回来晚了,我们都啃完了。”叶青举着猪蹄笑。
田婆婆掏出手帕擦了擦嘴:“酱的味道足,蹄子也是新鲜的,真好吃。”
“你们吃,你们吃。”贾工笑呵呵地看田婆婆。
“贾工,麻袋里装的什么?”
叶青注意到贾工拎个麻袋进来,好奇过去隔着袋子摸索,里面一个个圆鼓囔囔的。
“猪蹄!”叶青惊呼。
“吃上瘾了你!还盼着有这么大袋子猪蹄?”贾工拍开叶青手,把麻袋解开,里面东西倒在地上。
“红薯啊?哪弄的?”叶青问,粮店最近可没供应鲜红薯。
“我们单位去外地买粮了,搞了几大车的红薯回来。”贾工压低声音说。
全国人都按量分配,他们单位弄粮给自己单位职工,传出去不大合适。
叶青没关注这些,她只是好奇什么地方还有多余的粮食往外卖。
红薯可是好东西,刚来新南市时候打听房价,几十斤红薯可就换了一大套宅院,救了房主一家六口人的命。
叶青知道李队长他们那个村去年整年的口粮人均才二百来斤,还是带皮的毛重。
她这种“鸟胃口”现在一天下来都要吃一斤的粮食了,干农活的粗壮汉子一天几两怎么够?而且缺油少肉没有任何副食补充。
居然有人卖粮?而且是眼下春季青黄不接时候?
“贾工,你知道他们从哪儿买的么?”
贾工摇了摇头:“单位几个领导下保密指示,除了参与的几个人外,我们这些职工都不清楚,也不准往外说。”
叶青不再追问,留下几个红薯熬粥,跟田婆婆商量剩下的煮着吃还是烤着吃。
三月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昨天还是阴雨绵绵,今天就是大晴天,立刻就变暖和了。
叶青去杨师傅那拿衣服,春装刚做得。
青蓝色的小翻领上衣,同块布料裁的裤子,侧开口,腰线合身,裤腿宽宽的。脚下配一双方口的黑布鞋,小辫子扎上,绿色军挎包斜背,怎么看怎么好看。
叶青新做的衣服是现在流行的列宁装,也叫干部装,裁剪简洁,穿上利落整齐。
从来就没有不好看的衣服,只要用对布料和穿对地方。
列宁装最适合咔叽布料,黑色,蓝色,灰色,只要是素色的,整整齐齐这么一身穿在身上,配合着大工厂的机器吊车,怎么看怎么精神。
碎花格子棉布料也是美的,做成斜襟的大罩衫,让穿着它的姑娘站在黄土地上。碧蓝的天空,背景是青青的麦苗,那画面要多美好就有多美好。
不过嘛,红格子碎花布做列宁装,看上去……那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叶青今天这一身青蓝色新装刚出门,就被李玉坤盯上了。
“唉呀妈呀,叶妹子,你这一身素素静静的还真好看!不过你可真能糟践布料,这衣服咋做的刚刚好呐?”
叶青诧异,衣服本来就是宽松的样式,不收腰没胸线,不量身做难道还要往大了做?
“我又不长个子了,做那么大干嘛?”
“天冷了你咋套棉袄穿啊?”
叶青恍然,这是大家衣服看起来不美观的另一个原因。一衣多穿,冬天套棉袄,夏天卷起袖子就是汗衫,哪来的春秋装啊,所以每个季节都是肥肥大大。
春季换掉棉袄里面套的就是绒衫,鼓鼓囊囊的不透气,稍热点就一股子气味,当然和后世那些轻薄保暖的紧身衣不能比。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矿上,各自分开。
到了办公室,任大姐一把就抓住叶青。
“小叶啊,就你会打扮,快告诉我这身衣服用了多少布票?在哪儿做的?我得给老大做一件身,这月她要相亲。”
叶青笑,任大姐女儿终于要相亲了。
忙把杨师傅的地址写下来:“任大姐,我还富裕几尺布票,需要的话您说话。”
“需要,需要!你要是不急就先借给我用用,回头攒够了我再还你!”任大姐喜出望外。
“行!没问题。”叶青痛快把剩下的布票都掏出来,半寸都没留。
感动的任大姐不知道说啥好,还是让叶青帮着打掩护,自己回去叫大女儿上街扯布做衣裳去了。
高卫国这半拉月饿的前胸贴后背,整天垂头耷拉着肩膀,老实多了,也没再骚扰叶青。
叶青后知后觉的发现,车间工会的几支花都爱和自己飚劲儿,只要自己穿了什么新衣服,那几位马上就会跟风。
前阵子懒得编辫子,叶青只把头发分两边扎好垂在胸前,大丽马上也梳了个更加别致的发型,引得矿上姑娘们纷纷效仿。
今天这身合体的春装,不知道又要多少小姑娘被父母骂浪费布票了。
头一个跑过来的就是蒋红棉。
“叶姐姐,我妈说什么也不给我做新衣服,烦死人啦!”十九岁的大姑娘抱着叶青胳膊撒娇,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洋红色罩衫。
“我也没办法啊!就剩下不到三尺的布票都借给任大姐了。”
今年布票调整到每人每年五尺六,叶青从上海买了不少布料回来,加上捎东西邻居们给的本地布票,自己用足够,多余的就没有。
蒋红棉有些失落的离开,似乎是不太高兴。
叶青也不在意,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但她不是蒋红棉的长期布票。
比起矿上那些打补丁的大褂,她那件洋红罩衫依旧是最亮眼的风景,车间小花?太贪心了自己可满足不了。
一个星期后,任大姐女儿的新衣服做好,不过只做了上装,而且还是肥肥大大的,预备冬天套棉衣穿。
又过几天,工会一枝花大丽丽的新装也做好,裁剪合身,上装是红底白格子列宁装,下身是靓蓝色宽腿裤子,这一身也引来不少羡慕。
车间四小花也争奇斗艳,除了蒋红棉依旧是那件洋红罩衫,其余三个都做了新衣服,叶向红自然不甘落后。
从上班第一天开始,叶向红就视叶青为仇敌,明着暗着都要搞些小动作和她作对,放下狠话说总有一天让她后悔。
叶青还以为她要奋发向上,没想到除了口舌招摇就是做衣服和自己攀比,叶青觉得好笑。
人总会遇到意想不到的朋友,像老吴李队长徐公安,贾工田婆婆,小洋楼的李玉坤王大壮他们。当然结仇也难免,就像赵秀兰,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不知道从那就冒出来。
上次叶青那封告状信寄回去不久就收到李队长的电报,只有几个字:再去,打折腿!
看的叶青笑了好久,估计让李队长恼火的是儿媳妇打着他的旗号在外唬人胡说八道,还险些害叶老蔫一家被撵回农村,这可是要结仇的。
要不是叶青写信告状,赵秀兰还指不定多巧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