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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麽?
琉璃灯盏的光似乎也在不安的风中摇摆。
那时候,他说了什麽?
他的嘴唇轻动,他说了什麽?
他说了什麽?
他该死的到底说了什麽?
胸口尖锐的痛,行云猛然翻身坐了起来。
我想不起来,难道不能再问你?
你究竟是谁?
我究竟是谁?
入夜里起了风。
行云胡乱披著一件丝袍,趿著鞋飞跑。
没有歇下的宫人内侍无不瞠目结舌,看著一向爱惜仪表的行云殿下象个疯孩子一样在帝宫中施展身法,由东向西横穿大半个帝宫。
真是风风火火,孩子就是孩子,沈不住气。
巨大的冲力,一下把门撞得洞开。
屋里空洞洞的,没有燃烛火,没有人的气息。
行云一下子愣住了。
龙子霏竟然会不在?
他不在?
他在哪里?
行云象是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颓然坐倒在门边。
那个黑暗的时候,狐惑花的香气里,他失却常性。
可是,好快乐。
占有那个人,侵犯他的时候,真的很快乐。
不是药性,不是身体的快感。
是心里。
满满的快乐,似乎……
似乎是得到了长久以来最渴求的东西。
明明他喜欢的人是辉月啊……
龙子霏,他在什麽地方?
行云突然睁大了眼。
他和辉月一同离宴,辉月……
他们……
行云拔腿就走。
亭台重重,楼阁重重。
腿象是有自己的意识,越走越快。
那些诧异的眼神,吹在脸上冷肃的风。
天帝的寝殿之外,奇异的竟然一个内侍也没有。
行云的脚步慢了下来。
象是灌了铅的脚,一步步,慢慢步上石阶。
珠帘在风中轻摆,殿里只燃了一盏角灯,映著香鼎里的青烟袅袅。
寝殿深处的床榻上,一线月光映于其上。
银芒点点的妖华袍下,曲线起伏。
行云觉得两腿发软。
寝殿里有浓浓的,云雨後的气息。
血的味道,欲液的味道……还有狐惑的花香。
一步一步,艰难的向前走。
那银色的波纹有微微的动荡,有人轻声吁气,香暖的味道变得更浓。
一只手探出来。
细白的手指,美得惊人,指尖有莹莹的光。
看到榻前散落的衣物,青衫玉带凌乱散置。
行云咬一咬牙,回手拔了壁上张悬的剑。
擡手把那银色的轻裘揭了起来!
丝丝缕缕的银发和青丝不分彼此的被带得飞扬起来,又软软的落了回去。
辉月美丽的身体伏在子霏的胸口,睁开迷蒙的眼睛。
心中明明已经知道,可是耳中还是嗡然一响,刹那间一片的空白。
长剑一抖径向下刺去。
茫然的心绪,本能的想击碎眼前的情景。
行云甚至不知道这一剑要刺伤谁,要刺伤什麽。
象玉雕出来的美丽手指微屈,在凌厉刺下的剑身上轻轻一弹。
“铮”一声响,剑尖荡了开去。
辉月仍然没有彻底清醒过来似的,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映出淡淡的阴影。剑尖没入了床头的玉柱,子霏微微一惊睁开了眼。
被如丝长发包裹纠缠住的两个人,出奇的美丽而协调,齐齐向行云看过来。
“行云?”子霏一惊坐起身来:“怎麽……”
他的语声顿了一顿,先看到了行云圆睁的眼睛,象是有火苗在里头熊熊的焚烧,那双眼睛亮得怕人。视线再向下,看到行云手里紧握的长剑。
子霏终于是注意到,他与辉月,赤裸相抱,辉月的长腿甚至还绕在他的腰间……
辉月?
他?
行云?
子霏觉得这象是一个荒谬绝伦的恶梦。
这恶梦最可怕的一点就是,无法用睁开眼睛来逃避。
最後那盏琉璃灯,忽然闪了一闪熄灭了,锡鼎中青烟袅袅。
辉月不动声色地看著他们两人,那样沈著温和的安静,却带著说不出的,残酷的味道。
行云就这样看著他们,清冷的月光里美丽的不象真人辉月和龙子霏,拿剑的手轻轻哆嗦。
他手腕提转,剑刃从床柱中脱离,连一声轻响都没有。
第二剑迅疾无伦,当胸向子霏刺了过来。
距离极近,剑的角度毫无偏差,杀气盈满,寒意似乎要把肌肤割裂一般。
子霏定定看著行云的脸庞,一动不动。
不过是一刹那的功夫,那一剑已经没入了子霏的胸中。
象是划开一张薄纸般的轻响,只是嗤的一声,子霏身子轻轻震颤,却没有出声。
剑来得快去得更快,孔雀公子,行云殿下,他的剑法绝不是白白好看,杀人的手法样样都精通,迅速地一绞,然後提腕收剑。
子霏胸口淡淡的一弧红痕,正正划过那一块烙痕。
张牙舞爪的青紫色印记,被这一剑剖作了两边。
行云从刺出第一剑,就屏住了气,直至这一剑收了回来,才重重吸了一口气,带著浓香的气息猛然涌进胸口,那激痛象是小刀子刺在身上。
子霏只是定定看著他,象是要把他的样子刻进眼睛里,深藏不忘。
“行云……”
他喉头动了一动,胸口那道细细的伤痕忽然鲜红迸溅,腥红刹那喷薄而出。
“忘记不快乐的事……以後的你,是新的你……”
血沫从唇角溢出来,那含糊不清的声音象是被蒙在了一堵墙之後。
“对不起……我还是要放开手了……”他眼睛一眨也不眨,注视著这生死相许过的爱人。
“对不起……”
行云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这一切吓坏了他。
他没见过这样痴迷的目光,没听到过这绝望又温柔的声音。
他不认识这疯狂的失却理智的龙子霏。
那一夜狂乱突然清晰起来。
龙子霏在他的身上流泪的那时,他说:“行云,你是新的……”
“不记得前事,也罢……”
是,不错,是这两句。
就是这个声气。
象是无限留恋,又象是绝望到了极限。
长长的一声尖啸,长剑应声坠地,行云转身逃出了这间诡异的寝殿。
奔逃,象是有比死亡比厉鬼还可怕的黑暗在身後追赶,他逃得极快,转瞬间不见了踪影。
子霏慢慢伏倒,辉月伸过手来盖在那不停流血的伤口。
“真是痴儿。”
他轻声的道,指尖有淡青的莹光,一点一点流溢出来,看那伤口血流渐缓。
这一句,不知道是在说谁。
是行云,是子霏,还是自己?
“小狐狸什麽时候才能学聪明些?”辉月淡淡的笑,柔暖的身体和子霏紧紧相贴:“欠人一分,非要还足十分。当初谁要你自毁内丹赔命了?都说狐性狡黠,你却是木头一样。”
“就是行云,真不知道是他吓到了你,还是你吓坏了他。”
行云眼里的迷乱远远多过于杀机。
那一剑虽然凌厉,可是子霏绝不会避不过。
行云恐怕也没有想到会真的伤了他。
“总不能是我吓坏了你吧?”他轻声笑著,手紧紧掩在子霏胸前的伤口上。血染红了玉石一样晶莹白皙的手指。
“吃点儿苦头也好。”辉月收回手来,子霏胸前被月光映得清清楚楚,光滑无暇,不但没有那一道剑伤,连曾经的烙痕也不见了踪影。
仿佛适才不过是一场梦。
“行云……”
辉月摇一摇头,露出一个纵容的笑意。
即使是昏睡的子霏,还是心心念念的牵挂行云。
“他不会出什麽事情,我让人跟著他的……”轻轻在他耳边细语,果然那有些不安的人立时静了下来。
呼吸变得平稳。
虽然治好了他的伤,可是流了许多的血……
辉月出神地看著子霏。
英挺斜飞的眉毛,有些单薄的唇,因爲失血而略显苍白。
这个静静的睡在他怀中的,爱了许久的人。
一直一直的,只是远远看著他。笑也好,哭泣也好,始终不曾伸出双手。
所以……
“你要对行云放开手了?”笑出声来,心情从未如此轻快愉悦过:“可我怕他却对你放不开……”
“不过……小飞……”
“我是不会放开你……”
“你爱行云也好,对他抱愧也好,始终这麽胆怯没有关系,只要你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让我保护你……”
行云想狂叫,想痛哭,可是喉头却象是被噎住了一样,什麽声音也发不出来。
辉月与龙子霏肢体交缠,气息相濡。
他们象是密不可分,紧紧相连的一体!
不!
爲什麽会如此?爲什麽爲什麽?
辉月明明是那样的高贵出尘,从无人能看著他的时候想到情欲想到暧昧不分明的一切!
谁都不能,谁也不能!
可是辉月他!爲什麽和龙子霏?
爲什麽?
龙子霏他又是什麽人!爲什麽!
一切都是……
整个世界彻底被颠覆!
行云奔逃著,象是有比死亡还可怖的恐惧在身後追赶,要将他吞噬。
他在静夜里飞奔疾纵。
爲什麽?
明明刚才一切还是好好儿的,辉月含笑,温柔的看他,换上妖华袍……
他看著那美丽的容顔,一刹那象是繁花盛放春风拂面!
可是只是一回首,一切都变了模样!
花开的时光这麽短,刚看到绽放,接著就迎来萎谢。
花开的时间这麽短,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楚那花的模样。
辉月一眼都没有看他,全副心力都在龙子霏身上。
那曾经温柔过怅然过迷惘过的眼神,完全不曾停留在他的身上。
龙子霏……
他说什麽?
他说了什麽?
“忘记不快乐的事……以後的你,是新的你……”
这是什麽意思?
是什麽意思?
他究竟是什麽人?
爲什麽辉月会与他……
爲什麽他不闪躲?爲什麽他不还手?
爲什麽要他受这一剑?
他到底是谁?
龙子霏?
你到底是什麽妖魔!
爲什麽你毁了我的整个世界!
四周是浓墨似的黑夜,行云觉得胸口都要炸裂开来!
他永远失去辉月了。
这个认知如此鲜明。
他永远失去了辉月,再也没有得到的可能。
辉月的眼底心中根本没有他,连一丝一毫的地位都没有留下。
可是明明……
明明一切都是好好儿的,爲什麽会在这里突然全部被毁掉了!
他杀了龙子霏了麽?
如果龙子霏死了,行云绝望的想著,如果龙子霏死了。
辉月大概也不再会用那样温柔的笑容来面对他了。
如果龙子霏死了……
龙子霏,他,死了麽?
行云不安地攥紧了衣襟。
他死了麽?
他的剑法绝不是只是白白好看而已,能登上三殿之一的位置也绝不是只是因爲辉月与平舟的宠爱。
一天一天坚持不懈的练剑,努力的精练杀人的手法。
龙子霏他……
辉月在一边,应该不会让他死去……
伤得很重……
突然那双流泪的眼睛跃到了眼前。
那哀绝的,看不到光亮的眼睛,流泪的眼睛。
龙子霏被他侵犯时候,那一句话。
行云突然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