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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帘帐落到身后。
就在殿内正中的空地上,按照九宫之图,排了九九八十一根蜡烛,每根蜡烛左侧,都摆着一盏长明灯。
烛光柔和,灯火幽明。
那青竹的香气就是从长明灯中散发出来。
青竹灯油,玉佛寺独产。
产之不易,每年只有百十斤。
而因玉佛寺乃皇家寺院,故而青竹灯油只有皇家方能拥用。
谢安华隐约的记得好像什么书上写着青竹灯油还有安魂镇魄之效。
是以,魂殿,当真为魂魄而设?
谢安华心头微震,他看向前面的皇帝。顺着皇帝的视线看到了那九九八十一根蜡烛和长明灯围绕当中的一副画卷。
那画卷正在当中,饶是有着这蜡烛和长明灯的光亮,他也仅能模糊的看到个轮廓。
画卷里是个女孩儿。
确切说是个女童。
衣衫蝶舞,栩栩如生。
看着衣衫样式,也应该出自大家名门。
按照书上所说,这安魂镇魄应该就是为了那画卷里的女童了。
魂殿内。
常总管恭敬屏息的站在角落里,几若不见。
谢安华在看到那副画卷之后也放缓了呼吸。
宽敞的殿内,似乎只有君臣二人。
君王久久的凝视着那副画卷,眼中带着几分眷宠,几分谢安华全然看不清看不懂的情愫。
久久。
夜凌璟缓缓开口。
吐出的字眼在满是青竹气息的空气中荡开淡淡波痕。
“十三年!”
“……朕初见她时,正是十三年前!”
谢安华没有说话,只往前走了几步,在皇帝身后一步站定。
此刻,靠近了些许,那幅画卷也稍有清晰。
画上的女童面容娇美,唇角含笑,尤其是那双眼睛娇俏动人。
谢安华认得出这画卷出自皇上之手,而按照笔法,似乎还是皇上年少时所画。
“那时,她不过才三岁!”
夜凌璟缓缓的说着,谢安华脑中也恍若浮现出皇上幼年时的模样。
那时,他还没有在皇上身边侍读,也只是随同父亲进宫的时候和还是皇子的皇上见过几面。那时候的皇上俊美如女童,面上总也含笑,眉眼间更没有现在的幽深如墨,目光清澈,如清水湛湛。那时皇上鲜少与人言,沉默寡谈。即便是见到他们这般同龄的孩童也只是垂首低眉,匆匆一眼看去,就不再注视,甚是有时候在他看来连那时才五岁的宁王也不如。
“母后过世的早,只留下朕兄弟二人,虽也有父皇关切,可终究兄弟众人,难以平持。那时朕只想着能与澈安稳的活着就已经不易。她却说,成王败寇,自古有之!若不去夺,就只有任人宰割!”
听闻皇帝这般说,谢安华的脸色乍然一变。
是什么样家境熏陶才能让这样才不过孩提之年的**女童说出这样的话来!
“再见,她五岁,那时,朕已经生了心思,如她这般聪明的女童,若是他日敌对,恐怕不易。可朕还没有动手,就先被她给打倒!她说,没有自保之力,焉能苟活?”
听到这里,谢安华的脸色再度一变。
记得皇上就是在他陪读的前一年开始苦练武功。
他原以为皇上韬光养晦,也就在那个时候,没想到竟是这般早!
且还是因为这个女童?
谢安华再次看向那副画卷,画卷上的女子眸光灵动,似乎正在笑语晏晏。
“三见,是三年后,宫中政变,朕虽有影卫保护,却也险些命丧,是她救了朕!”
谢安华的眸子再度一缩。
那年的政变,他记得清楚。因为正是七夕宫中宴会,他本也应随之入宫,可因学业未完,只能留在府中。
听说本是皇后嫡子的太子熏不知道怎么得知了先帝改任皇位的意图,先手谋变。若非是谢家及时调派了京郊的禁军,还有尚在宫中的容相巧语连簧,恐怕先皇的性命也是不保。
翌日,风平浪静,身为皇子侍读,自不得罔顾。虽下了一夜的雨,宫中地上还是可见血腥。而当他赶到御学监,竟看到皇上毫发无损,神情淡若的坐在座位上看书,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听到他进来,皇上看了他一眼,而也就是那淡淡投过来的一瞥,就让他认定了这个君王。
自后,皇上没提过那夜的事情,他也打听不到任何端倪,可既然太子熏先下手为强,自是要先制住皇上才能以除后患,所以他一直以为皇上自保得利,没想到原来,那夜竟是她?
“皇上,那她……”
谢安华想要问,可话到嘴边又问不出来。
身为御史大夫,可在朝上舌战百官,如今,竟是连句整话也说不出来。
前面的人影似乎一僵,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的声音在殿内盘旋。
“……从那以后,朕足有八年不曾见过她!”
——这么说,这个女童并无事。
谢安华心下一松,不由得再往那幅画上看过去。
许是烛光晃动,那画上女童的面容霎那清晰的显在他的面前。
若是无事,那这个女童到现在正是二八芳华。
可若是这女童当真无事,那皇上设这魂殿又是所谓何来?
“安华可是奇怪,朕为何要设这魂殿,安神镇魄?”
皇帝转身,幽湛的目光看着谢安华、
谢安华的心头猛地一跳。
难道说……
………………………………………………………………
凤仪宫。
容纤月放下茶盏,道。
“本宫对前朝的事情并不甚清楚,只是前朝是前朝,后宫是后宫,倒也不必一概而论!”
懿贵妃容纤染眼角睇了眼谢昭仪。谢昭仪看过去,颌首温笑,似乎并不把懿贵妃的挑衅看在眼里。
容纤染嫣红的唇角一沉,袖下指端丹红微微一紧。只是继而,容纤染又是笑意横生,媚态纵然。
容纤月坐在高处,又是留意着,焉能看不到。
容纤月唇角勾起,美目看向正是得意的容纤染,“懿贵妃,你我同出一门,礼仪教化不同旁人,宫规典范还是要遵的!”
淡淡的一句话,让容纤染脸上的笑意陡然一凝,
谢昭仪眼中华光流转,掩唇饰笑,却是赫赫然的让容纤染瞧个清楚。
宫规典范第一条,就是后宫妃嫔不得罔议朝政。
即便是平起平坐的皇后也要适可而止,更不要说是妃嫔,即便是身为贵妃也只是妃嫔。
容纤染呼吸陡然发紧,目光也隐露寒意。
容纤月表示很无奈,
……身为皇后,母仪天下,前朝的事情虽不能不清楚,可把后宫和前朝混为一谈,确不是一朝贤明皇后该有的行为啊。
容纤月唇角的笑弧又深了些,稍稍的避过容纤染的视线看向半敞着的窗外。“本宫听说前面御花园的花儿开的美,便想着如今咱们这宫里也是娇艳无双,只是如此美景若只困于殿内,皇上又怎么能瞧得见!正所谓‘乱花渐入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你们总也不能白白湮没了这美好不是?”
容纤月话落,刚才还各自小心的不敢大声喘息的众妃嫔们立刻就有些呼吸急促起来。
更有数人抬头看向容纤月,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点儿什么端倪来。
即便是前一刻还恨不得剐了她的容纤染也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眉心微凝。
如今任宫外百姓也都知道帝后情深,而就在这备受荣宠之时,她偏明摆着要众位美人儿们各自施展手段,以博帝心。
是想要试图掩身而后,以免日后麻烦。还是另有图谋?
容纤月转过眸光,对众位美人儿的各种瞩目视线视若无睹,只端起茶盏来,又轻啜了口。
嗯,香气浓郁。
果真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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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高照。
宫中红墙碧瓦,更显得灼热非常。
谢安华谢御史在陪同皇上用过午膳之后,告辞退离。
因身兼司膳之职,谢安华又往宫中的司膳转了转,方回转。
此时的前庭宫中,因朝政散去,除却被皇上宣召,并没有什么官员。
两侧宫路,侍卫林立,手中剑戟在日头下湛湛发亮。
行走了一路,谢安华背上有些发热,身上的官服也隐隐的有了些湿濡。
只是即便如此,他仍目不斜视,行走端庄,俨一倜傥俊美公子。
一路之上,行色匆匆的随侍宫婢无一不多看几眼,更甚是惹得娇颜羞红,倾心慕濡。
只是此刻谢安华脑袋里想的却是在魂殿他应答“是”后,皇上唇角轻泛的笑意。
似戏谑,似幽深。更似捉摸不定。
遂后,皇上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话锋一转落到今日早朝皇上轻描淡写的就应了那数位官员的调派一事。
皇上说,“只当还个人情!”
人情?
谢安华不解,也琢磨不出。
皇上也没有再说什么,就出了魂殿。
在随后的几个时辰里,皇上对那个女童和魂殿只字未提。
他自也没有提及半句。
不过,他终也能确定,皇上在魂殿提及的那个“人情”,定和画上的女童有关?
既能在数岁之间和皇上相遇,且又是聪慧广,闻,如此家世,又会是谁家女儿?
那个女童,又究竟是谁?
谢安华脑中快速回转,数度思衬着能和画上女童相近的门庭贵勋……
彼时,正逢谢安华从御书房门外走过。
远远的只见一行人,缓缓而来。
宫婢前行,缭绕清香。
正当中八宝凤驾,寥寥惊艳。
凤鸾上,帘帐摇摆,随着点点风儿轻扬,帘帐掀飞。隐隐露出车驾上那张倾城姣容。
谢安华正欲垂首而稽的举动微微一滞,眼前快速的闪过魂殿的那副画卷。
而也是他稍有怔愣,目光一时没能移开。凤鸾上的女子好像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头,正看到了他。
四目相对,那女子的眼中稍滞,只是随即又展露笑颜。
只是贝齿轻露,唇角微弯,却似若华美珍珠,崭露风华。
谢安华的呼吸一窒。
恍惚间,好像是画卷中的女童长大,正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难道,那画中的女童就是——
不,不对!
绝不可能!
这位皇后入宫前默默寡闻,虽是皇上破格封后,可入宫以来,绝无半点儿如画中女童般聪颖慧智,更无缚鸡之力。
不,绝不会!
谢安华暗呼了口气,垂首一辑,脚下缓退。
拐过一处弯角,谢安华挺直了身子。
而目光稍转,看到另外一个人站在墙角,似乎正往某处看着什么。
谢安华的嘴角似有若无的弯了弯,转身而去。
…………………………………………
凤鸾。
在御书房外的亭廊处停了下来。
容纤月从车子里出来。
但看着比起后面的宫院明显要有些灼热的前庭,容纤月的眉心只稍稍的凝了稍许。
刚才她在车上看到的那个俊雅的官员应该就是和容家相对的谢家谢昭仪的兄长了。
谢昭仪美的只像是不出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