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雨织这样说着的时候,不知她到底在想着什么。洁白的皮肤已经黯淡,惟有眸光依旧闪烁。她不知听到了从哪里传出来的钟声,昔日激烈的情感已经归于平淡,隽永,仿佛时间对她而言还很多,漫长地流淌着,没有终点。他焦虑,她却恬静,对死亡的恐惧,还没有他来得深。
'你甘心了吗?为什么那么平静?这样就够了吗?对我没有要求吗?对我没有遗憾吗?'
他变得爱提问题。像个拼命寻找答案的孩童,茫然地恐惧着前途的未知。当两个人拥抱着缠绵床榻时,他希望借着她的回答,肯定他们拥抱的真实。雨织在他的怀里日渐缩小,骨瘦如柴的身躯支撑着强健的灵魂,依旧在同命运挣扎着。
'为什么那么慌张?是你告诉我,要活下来的啊。我已经很用力地在储蓄着力量,你为什么要那么胆怯呢?不要那么害怕,真的,我已经答应你了……我会活着的…不管有多么艰难,我会的……'
她勇敢,而他胆怯。也许是这样。当踌躇满志的豪言壮语说出口,真正把言语当成真实的人不是他,而是雨织。他不知道自己的不安到底在哪里,但他却只能哽咽地吞下。当他们的世界之外的天空一片嘈杂混乱的时候,他们只愿意把彼此的时间都留给对方,享受这得来不易的安宁。
他已经有很久不愿看报纸。因为那上面只会铺天盖地地宣扬着方家与冷氏的联姻。雨织的照片被大张旗鼓地刊登在每一本杂志的封面,方家得意地向全世界宣称他们会迎娶到世上最美丽的女子为新娘。他嫉妒得眼角通红,雨织却笑得花枝乱颤。她只会用一种自嘲的口吻说:事实证明了世人的心多半都有近视,真人与照片的区别就在于,照片中的人会永远活着,而真人迟早会颜色衰颓、容颜枯萎。
她笑着摇头,把娇容埋进他的怀里,淡淡地叹息着,闭上眼睛。
'我爱你,我已经知道我得到了爱。所以我会争取,不管多久,我都会争取。我的一生都这样争夺着走来,为了你,我会留下……'
她这样说着,不断重复,一遍又一遍。她已经不管别人眼中的自己是谁,也不再考虑他人眼中的恩爱该是怎样的形状,她只是按照着自己的意志在活着,沉浸爱河,等候着验证生命的最佳时机。
她的手术,预定在来年的春天,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院子里的蔷薇会再次开放,她的生命,也有可能会再次绽放。
秋天的末梢悄悄来临了,当蔷薇的枝头掉下最后一朵干枯而来不及开放的花蕾,冬天无声地坠下第一片落叶。沾着冷酷的寒霜,冻僵的空气里凝结着晶莹的冰雪。
雨织在梅咪的帮助下,搜刮了母亲的衣柜,她似乎总是恋栈旧物,看着母亲那满橱的旧衣欣喜若狂。祖先没有为她留下多少奢侈的资本,但母亲却炫耀荣宠地度过了一生。她抖出一件银狐的皮毛大氅,晶莹洁白的狐皮映衬着她那苍白瘦削的脸颊,看得梅咪老眼昏花,感动连连。
那是一件长及脚踝的裘皮,华丽而娇艳的色泽衬托着雨织纤丽的身躯,映照着她那披散的长发,熠熠生辉。再美丽的事物果然也需要呵护,看着为了一件裘皮而快乐的雨织,雨炙蔚然一笑,他的雨织,仍旧是个纯洁的小女子,一点点的虚荣,不会折损她的美丽。
“很好看。”他黯哑的声音无法传达更多感动,只有眼神的交会,在清波中流转的瞬间,让雨织知道,他为她痴狂。
“谢谢。”裹住千金的皮裘,雨织像一只晶莹的白蝴蝶,翩翩地走来,腻在他的怀里,拨着卷曲的发绺,搔在他的脖颈,顽皮而惬意。
她刻意地打扮娇艳,为了今日前来的客人。她把自己装点得完美无暇,是为了昭告天下,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也可让自己活得逍遥自在。她无须扮可怜,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值得被哀怜,她不作怨妇相,她过得快乐——所以,她要堂堂正正地告诉对方,她不嫁。
这似乎是雨织认同的礼节。
方连波来的时候,眼神黯淡,面容泛着黑气。阴森森地走进冷家的客厅,形容与外界宣传的春风得意判若两人。
看着这样的方连波,雨炙将手中的书本一合,静静地起身,回避到书房。
那是雨织事前告诫的事情,她不需要‘战友’的扶持,那不是冷雨炙和方连波的战争。她不喜欢争吵的糊涂画面,虽然她总在争取,但却从不争吵。
方连波一进屋,就掷来一卷花花绿绿的杂志,劈头盖脸,动作活似自己丢过来的是一枚炸弹!他的目光如狼似虎,与往日的潇洒自如大相径庭,瞪着雨炙宛如隔世夙仇,只差没扑上去撕咬个痛快!
“你为什么不干脆撞死算了?!为什么偏偏要来妨碍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他大可没必要毁损自己的完美形象,到冷雨织死时都会记挂他是好男人。可惜,是人皆有七情六欲,红尘三千丈,没有谁能自命超脱。
他的愤怒,大约来源自他方家无人匹敌的情报网,冷家的林林总总,他可能自诩比冷氏管家更了若指掌。冷雨炙近日做了些什么,冷雨织昨天吃了哪几味药,他八成如数家珍。
看着他的样子,雨炙有些恍然。如果今日他与方连波立场颠倒,说不定形容枯槁的人便是他!此时已不存在什么敌我意识,摇摇头,他淡然地退到客厅角落的小吧台,自饮自酌,片刻便一大杯Zubrowka(波兰伏特加酒)入喉。浓烈热辣的酒精刺激着清冷的知觉,他看着端坐在沙发上把玩发梢的雨织,默然无语。
“谁也没有妨碍你,连波。”雨织淡定地看着愤怒的男人,四两拨千斤。
“没有?雨织,你是在做什么?你明明知道,我是多么渴望我们的婚姻……可是,为什么是他?!我没有搞错什么吧?他是谁?你说呀!他是谁?!”
方连波连连怒吼,他指着雨炙,仿佛那根手指已经戳到雨炙的脸上,愤然地颤抖着。
“他是我弟弟。”雨织从容地道。她深深凝视着对方,明亮的眼眸似乎已经穿透了方连波的胸膛,直接地查看着他的灵魂——
“你并不爱我!连波,如果我感觉到了你的爱,说不定我们打小就互定终生了!我们认识的时间太长,比起雨炙,你更像我的兄弟!”
没有谁会胆敢为爱情定下期限,若有爱,早就该滋生。不会等到她枝叶枯萎的这一天,才恍然大悟。
“所以你选择他?!连你最后的时间都不给我?!”方连波的眼睛通红,充血的视线如利剑刺穿雨织的身体,尖锐的声音犹如怪枭号叫。
她眉头深锁,纤细的眉线纠缠着解不开的愁结。叹息着,她裹紧皮裘,在厚实的皮毛里,寻找着能支撑身体的能量。
“你一直希望我死是吗?方家的男人,最最希望的,不是娶到冷家的女儿,而是巴望着冷家的女儿临死时,躺在方家男人的怀里是吗?我不会死的!绝对不会!雨炙跟你说的不一样,即使再勉强,他也要我活着!”苍白的指尖掐着手心的皮肉,雨织转向一边,看着苍老的梅咪,说道:“你去休息吧,梅咪。这里不忙,没有关系。”
“你要悔婚?让全天下的人,再看一次方家的笑话?!”似乎在克制着汹涌的愤怒,方连波咬牙切齿地看着梅咪的背影远去,将赤裸裸的话题笔直地刺来。
“我们不会幸福的!你不值得为家族牺牲……”雨织的声音听来凋零,她似乎已经在用力,但无奈的,心结横亘在两个家族间,她和方连波,都是较劲的筹码。
雨炙默默地酌酒,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喝着第几杯。从来不知道酗酒是自己潜意识里的习惯,当烈性的酒精洗涤着自己的身躯时,他会感到,自己的神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麻木。他静静地喝着,就着杯缘打量着大厅里的一切,即使那只是残酷的谈判,他也不愿看着雨织为方连波浪费时间。
他的沉默,来自于对雨织的体谅。雨织希望好举好散,但他从男人的立场来看,那只是女人的妄想。不论是人类还是昆虫,动物世界里的雄性永远不会谅解这背叛,那种残酷的争夺,来自于本能,谈判的双方,本来应该是他和他!
“你以为我会就这样放手?!”方连波尖声怪笑,“我帮冷家东山再起不是为了这种结果!”方家财大气粗,只需用一根小指,便可把刚刚崛起的'冷氏'按得灰飞湮灭;再用一根拇指,就可让冷家的人从此消失在上流社会!
他的面目峥嵘,看着他,雨炙就仿佛看到另一个贺书颜。恶毒而仇恨,用不屑的眼光藐视着他们,嘴里念念不忘诅咒。
他和雨织,都被同样的仇恨包围着,在夹缝当中,挣扎着要生存。
“连波——!”雨织猛地提高声音,她张大双眼看着已经陌生的青梅竹马,颤栗地翕动着干涩的嘴唇:“……放过我吧!我从来没有请求过任何人,所以,请你放过我吧!”
她的话,同时让两个男人愕然地瞪起眼睛。这个高傲的女子,把自己装扮得艳光四射,只为了说一句,最乞怜的言语。方连波不敢置信地狂笑三声,偏偏倒倒地踉跄起来,像是比雨炙喝的还多,已经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
“我没有听错?!冷雨织,你在求我?!从小到大,你第一次求我——为的就是这个?!”他的喉咙里含糊着奇怪的声音,不知是哭泣还是笑声,哽咽在那里,上下滑动的喉结,吞咽着无奈的哀伤,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雨织默默地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雨炙一眼。她像蔷薇一般盛放着微笑,怜惜的目光流连在雨炙的酒杯上,自嘲地歪了歪嘴角。
雨炙无言地放下杯子,向方连波走去。两个同样出色的男子,对峙而立,一个形容癫狂,一个镇静自若,却又谁都不是赢家。
“让她休息一下吧。她已经很疲倦了。”静静地说着送客,雨炙不希望对方把他的话曲解成安慰。他和雨织,都不欠方氏什么。他并不害怕方家的力量,事实上,他有自信,任何时候都可以给予雨织完美的生活——只要她愿意拿自己的时间来换取。
方连波成了个神经质而脆弱的人。他神色冷厉地瞪着雨炙,上下打量着这个穿着一身黑色闲适衣衫的男子。他的眼中,冷雨炙一直是个少年,静谧地守在雨织的身畔,就像蔷薇脚下无声的土壤。
他一直觉得可笑,堂堂的冷家少爷,出入的全是尖端的金融机构,却从不穿西装打领带!冷雨炙永远只是初出茅庐的小子,躲在姐姐的庇护下,永远不会对他构成威胁!
但事实上,这个威胁却一开始就存在了。或者,残酷一点,把他和他的立场对调,是方连波一直在妨碍着冷雨炙?若不是他,说不定这对姐弟早已出双入对,抛弃一切藩篱?!
他发出干涸的笑声,伸手过去,捉住雨炙的衣领,掂量地抖了抖手:“好…好……你很好!冷雨炙,你有种!你不要自己的女人,全天下的女人你都不要!你抢我的……跟你老爸一样,你跟我抢!”他阴气沉沉地拍拍雨炙的脸颊,突然暴跳如雷:“她是你姐姐!你吻她吗?!你敢牵她的手?!你抱她?!你上她的床——”
砰!地一声,他迅雷一及掩耳地挥出一拳,轰然地击向雨炙,只见雨炙的头猛然一偏,在雨织的惊呼声中,颤抖的肩头在雨织眼前隐去了下颌的一片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