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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放下电话,接过梅咪递过来的新鞋子,雨织以一种与放电话完全相反的力道狠狠地把鞋子砸到厚实的地毯上,突然地站起身来,拖着长长裙摆的纤细身子昏眩地摇晃了一下!
“小小姐?!”梅咪惊慌地搀扶住她,五年过去,梅咪比雨炙刚来时显得老迈了许多。虽然精神依旧矍铄,但却清减了不少,意志也不如往日那般坚强了。她很是害怕,惴惴不安地询问着:“头晕吗?还是胸口痛?”
“没什么…没什么……”雨织压抑地安慰着年老的婆婆,喘息着,瞪住那两只白色的高跟鞋,眼里几乎要挤出血来!那是去年,雨炙去意大利公干三天带回的礼物,虽然很美丽,但却因为鞋跟太高太细而被束之高阁。在她生日的今天,她特意地拿出来,期望雨炙看到自己最美丽的样子,却被另一个女人,用更加正当、更加坚强的理由,粉碎了她的期望!
心脏部位的痉挛让四肢变得冰凉,看着自己的手指,指尖上一片青色的苍白,细瘦如爪的双手,没有丝毫吸引异性的性感之处,即使留着美丽的指甲,也透不出半分魅力的诱惑。
“这就是我吗……?梅咪…我怎么这么丑?!我怎么会这么丑?!”惊慌地尖叫着,雨织慌乱地冲向梳妆台,忙乱地捉起台上的各色指甲油瓶子,哆嗦着想要掩藏自己的孱弱。
“小小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小少爷说了什么?!”梅咪慌乱地抱住她,看着雨织惊慌失措地把最可怕的鲜红色一遍遍地涂到自己那美丽的指甲上,像沾了血一般,让手指更形苍白!
“他不回来!他要和贺书颜在一起!我的生日,他却不回来看我一眼!”雨织恶狠狠地瞪着自己那狰狞而可怜的手,圆睁的大眼里却浸出了泪水,柔软的嘴唇颤抖着,不知伤在哪里。
“小小姐……”梅咪哀叹着松开手。五年了,她已经看过太多。即使在怎么掩饰,她也无法对自己隐瞒。她灌注了一生的两个小姐,都把自己的生命陷入了万劫不复的爱情里!若说苍叶是作茧自缚,那么,雨织就显得更加悲惨!她的爱情将永远没有归属,日复一日地啃噬着这份上天的作弄,沦陷在道德感和占有欲里徘徊挣扎,永远没有出路!
然而,雨织的生命确确实实地燃烧着,天生薄弱的身体,似乎强撑着意志在支持着这份危险的感情!她需要一个肯定的爱情,能让她感觉安全的港湾,可惜的是,她和苍叶是那么相似,几乎是与她那任性的母亲一样,毫无抵抗地,被一个第一眼看到的男子占据了原本就狭窄的心房……
“不可以的,小小姐,你必须学着忽略那种感觉,雨炙少爷,即使永远不结婚,他也无法成为你的东西……”哀伤地开解着,梅咪摇头叹息。
这是天意。当初苍叶小姐就不应该强要宋晓雨的爱情,所以,上天安排了这样的结局。两个孩子,互相都只取到各自的那份血缘,就像是恶意延续着上一代的恩怨,却又注定无法结合!
“我错了吗?梅咪?”雨织渐渐冷静下来,她仔细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娇艳的面容有若楼下那片艳丽的蔷薇,洁白的皮肤衬着黑色的礼服,高雅而纤细,与芭蕾舞剧里的某个形象产生了异常亲和的重叠——
“黑天鹅。我看起来就像黑天鹅一样,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她中肯地评价自己。
不温柔,也不会那种可爱的微笑方法;嘴巴不甜,心地也称不上善良;不健康,总是挣扎在生死线上却又迟迟死不了……她不美,一点也不可爱。细数下来,她没有值得别人爱的地方。她生来就是个错误,即使再怎么掩饰,上天也不会放过她,她始终比不上书颜那种女人,健康而红润,温柔又善良,足以的优势让她可以和雨炙共渡一生!
“怎么会?小小姐是美丽的女孩子,多少名门公子都舍不得你皱一下眉头,就连心高气傲的方家少爷,不也为你痴迷,迟迟推延婚期。”
梅咪沉声道。
“但是雨炙肯定不喜欢。我们不像真正的亲人,他照顾我,好像只是为了责任!我被骗了,梅咪,我不该相信雨炙说的,他说他会爱我,但是他更爱贺书颜!”雨织像小孩一般发泄不满起来。
“那不一样!小姐,他是你弟弟啊!”苦口婆心的话语,似乎终于敲开了雨织心中那刻意紧闭的闸门,她掩藏着不去讲、不去想的事实,还是被梅咪一语道破。
她看着梅咪,妖媚的脸蛋一片冷凝,似乎是被梅咪的话吓呆了一样!片刻过后,她突然嫣然一笑,像一多诡异的蔷薇悄悄盛开,酝酿着某种黑色的沉香,她静静地道:“对呀!弟弟呢,既然是弟弟,他就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我是吧?那太好了!”她突然开始快乐起来,神清气爽地对梅咪道:“梅咪,替我梳头,我要妈妈以前最喜欢的那种发型!”看着自己那恐怖的指甲,她不满地道:“还要把指甲洗了,雨炙不会喜欢这种颜色!我要用珍珠白!”
猛然间这么忙碌,梅咪感到一丝怪异,她忐忑地问了句:“小小姐?”
“还愣着干什么?梅咪,我的时间不多了!雨炙回来时,我一定要让他看见最漂亮的我!对了,你帮我到妈妈房里拿那串珍珠项链好不好?”她突然又提要求。
“好的。”梅咪立刻照办,离开了她的房间。见梅咪走远,雨织站起身来,走向自己床头的橱柜,拉开抽屉,里边是数不清的药瓶。
她的身体,已记不清从何时起开始依赖这些化学成分来维持了。薄弱的生命灯火,随时都可能熄灭。她拥有雨炙的时间,本来就稀少得可怜,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来和他争夺呢?多么不公平啊,人是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和亲人的,就因为她是他的姐姐,便失去了拥有的资格——仔细想来,这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静静地拿起一只小药瓶,看着里面的白色小药丸,她那美丽的嘴唇渐渐浮起一个哀伤的涟漪——
“不要怪我,雨炙,我任性的时间,也许真的不多嘛……”
也许真的不多了。她总是预感到某一天,自己的四肢会开始渐渐萎缩苍白,法洛四联症会在不知不觉中,把她带到母亲的身边去。她曾经很渴望能去那个地方,但是,雨炙却把她唤了回来。
她真的不知道……若雨炙突然不需要她了,她会不会在某一天里,消失不见呢……?
生日的挽歌
如今想起来,雨织出生在一个相当炎热的季节。街头一片火热的涌动,远处的方向闪烁着一片白炽的光芒,即使已经是傍晚时分,高温依旧不退,人类缩在钢筋水泥的匣子里,惶惶地等待着太阳西下的时机。
雨炙安静地坐在车中,等待着前方的车辆前进。在炎热的夏季遇上塞车是最倒霉的事,而他和书颜则正好“幸运”地碰上了下班的高峰时期。
他的车正好塞在路口,旁边是一间大型的药房,崭新的广告板上刊登着时下刚上市的新药,漫无目的地看着那些化学药剂的品名,雨炙陷入一阵沉思——
也许在心脏权威者的眼里,法洛四联症并不算什么最可怕的心脏病,但事实上,当医生判定雨织的身体健康状况根本无法接受手术时,已经等于在宣判着雨织的死刑!她的身体里,不仅仅存在着这个疾病,更可怕的是,她那孱弱的身体资本所带来的更多无法想象的危险可能性!
'冷小姐的身体,即使有哪一天突然停止呼吸也是很正常的。她先天心脏畸形缺损,再加上是早产儿,身体的抵抗力几乎是零,请随时做好心理准备……或者,请给予她更多活下去的动力,这比手术治疗更加有用。'
两年前,雨织的主治医生曾经这样对他说过。从那刻意平静的话语当中,雨炙已经预知到了某个黑色的未来。现在的雨织,只是看起来仍健康罢了,实际上,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离开……
“炙…雨炙……你在想什么?”书颜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调头一看,其实她就在自己的旁边,一脸关切。
“什么也没想。”振作精神跟上前方车辆蠕动的节奏,雨炙拉了汗湿的领口道:“想好在哪里吃饭了吗?”
“没关系,在哪里都可以。”书颜淡笑着,一面观察着雨炙的表情。她无法从对方的脸上获得某种保证,却晦涩地感觉到了对方的焦急。即使在冷气充足的车内,雨炙依旧汗流浃背,与他平日冷静自若的态度截然不同。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某个地方输给了冷雨织,至少——雨炙不会记错雨织的生日,却对他们俩的相识纪念毫无印象。
今天根本不是他们的相识纪念日,从来就不是。可惜,雨炙对此没有感觉。他不记得是哪一天,以至于她随口说出来的欺骗,反而达到了意外的效果。
苦笑着,书颜感到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里,默默地酝酿着某种恶劣而充满毒素的黑色汁液,在心底里翻滚、沸腾、灼热地弥漫起一股没有焦味的硝烟。
“雨织的生日,你打算送什么礼物?”突然地,她开口问道。
“啊?”雨炙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书颜会对这个感兴趣,她和雨织的关系向来紧张,互相之间很少彼此问候。
“不知道,她什么也不缺。”微微一笑带过,雨炙感到心头窒闷。雨织唯一缺少的,便是健康的时间,而这份礼物,谁也无法给予她。如果生命可以交换,他甚至渴望代替雨织的人是自己,可是,这毕竟是不可能的。
“是吗?那怎么可以!你连生日都没有和她过,至少要送礼物嘛!”说着,书颜热络地摇晃着雨炙的手臂,催促道:“走,到前面把车停下,我来替雨织选礼物!”她所指的前面,正好是一家珠宝首饰店,雨炙看着女友那关切的表情,很难说出口——雨织不会喜欢普通的首饰,也不会感激她不喜欢的人赠予的礼物……
“小小姐,该休息了,少爷今晚说不定不会回来。”梅咪静静地守在雨织身后,看了眼古董座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半,再过三十分钟,雨织的生日便过去了。
深夜的冷家庄园,比白天时显得热闹。院子里四处都充满了夏虫的鸣叫,映着深蓝色的夜空,就像是在朝拜着天上的那轮明月。雨织缩在沙发里,安适地翻阅着书籍,并没有显得不耐。
“你去睡吧,我再等等。”她认真地看着书上的文字,似乎已经沉浸在书本的氛围里,舍不得丢开。
“可是……”梅咪还想说什么,她看了眼饭厅的桌上装饰得美伦美奂的餐点,以及等待使用的高台蜡烛,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去睡吧!他一定会回来的!”没有抬眼看梅咪,雨织快速地打断她的后话。
“那至少把披肩披上,夏天你最易着凉。”把蚕丝披肩搭在雨织光裸的肩头,梅咪忐忑地离开了大厅。她的脚步声消失不见,雨织才恍惚地抬起头来,看了看紧闭的大门,起身走向餐桌。
桌上有一瓶冰镇的红酒,86年的波尔多在灯光下闪烁着晶莹可爱的光泽。那是一种暧昧的紫色,看起来显得冰冷,品起来却是那么温热。雨炙很喜欢这种酒的口感,曾经为了它而沉醉。在那唯一一次的酒醉过程中,他很执着地说着醉话,希望这紫红色的酒液能变成她的血液,流淌在她的身体里,也许会更有动力。
多可笑的梦话,那么沉默的人,居然也会因为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