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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太阳又落下了一大截儿,太阳愈沉愈红,熏红了西方的半边天际,半空飘着的鱼鳞状云彩,预示着次日又是一个晴朗的艳阳天。
自朱由榔穿越到明末世界以来,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了半年,转眼就到了永历元年的五月中(公元1647年5月)。
此时距离清军入关已经四年了,自公元1644年清军入关,摄政王多尔衮带着六岁的顺治小皇帝迁都北京后,就开始图谋九州,以建万世不拔之业。
1644年12月,李自成的顺军在潼关被以阿济格为首的西路清军击败,被迫经襄阳逃入湖北,次年四月入武昌,再次被追击而至的清军击败,五月初在江西再败,后在湖北通山县南九宫山一带被明朝地方团练杀死,一代枭雄至此陨落。
李自成死后没多久,以多铎为首的东路清军也顺利攻克了南明江北重镇扬州,并屠城十日,扬州军民被杀者八十余万,尸骨相枕头,凌乱伏于四野。
又几日,兵临南京城下,弘光帝朱由崧闻讯带着马士英和少数中官仓惶出逃至芜湖镇将黄得功处寻求庇护。
1645年5日,洪武门大开,武臣以忻城伯赵之龙、保国公朱国弼、灵壁侯汤国祚、永康侯徐洪爵等为首的近二十位勋贵带着十万京营兵垂首迎降。
文臣除了钱谦益、王铎以外,还有大学士蔡奕琛、侍郎朱之臣、都御史李乔等,皆跪降,而翰、詹、科、道、部、寺官,投降者不可胜记。
其中自杀殉国的除了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外,只有十二人,十二人中高品大员只有刑部尚书高倬一人,其余十一人皆是低品官员和没有官身的读书人,时人不由叹息:“国家无事,公卿大臣享其尊荣,不幸有变,儒生小臣奋其义烈!”
5月28日,在清军重兵压迫下,黄得功部将田雄、马得功策谋降清,黄得功见势不可为,自刎而死,弘光帝被田雄活捉,献给清军邀功,解至北京,凌迟处死,弘光政权覆灭。
多尔衮等满洲权贵至此以为天下已定,骄横不可一世,悍然撕下了伪善的面具,颁布剃发令,强制大明百姓剃发易衣冠,凡不愿剃发易服,打金钱鼠尾辫者,皆斩。
同时又颁布了其他的一系列民族压迫政策,如逃人法、圈地和投充等。
大明百姓流离失所,成奴成婢,悲惨以极,哭啼之声响彻中国各地。
明儒顾炎武有言:“异姓改号者,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此,谓之亡天下!”
在满清惨无人道的政策下,原本简单的改朝换代瞬间演变成了民族压迫,异族侵略的矛盾迅速激化,大江南北,乃至于黄河两岸一夜之间义旗遍布,江阴百姓率先揭竿而起,举旗抗清,在数万清军的围攻下死守县城八十三日,后遭清军屠城,全城十万百姓被屠得只剩下老幼五十三人。
明廷一方,自弘光帝被俘后,明臣们又推举潞王朱常汸监国,不久潞王在杭州降清,大海枭郑芝龙趁机拥立避居在福建的废唐王朱聿键称帝,建号隆武,不到一年也被清军灭了。两浙、福建先后沦陷。
等到了1646年10月,永历登基称帝时,大明的南北诸省份大都已沦陷,形势已是十分危急。
第093 论政(一)(第一更)()
等到了1646年10月,刚登基的永历皇帝被他附身后,大明只剩广西还完整无缺,再加上半个湖广,贵州的一部分,整个地盘被压缩到极小的一块,还各自为政,一盘散沙,形势之险恶一望可知。
好在经过半年努力,几度生死相搏,大明君臣总算在两广站稳了脚跟,中枢得到了统合,掌握了一定的直辖兵力,面对清军不再毫无还手之力,虽然此刻的形势依旧十分严峻。
陈邦彦今天心情有些激动,甚至有些坐立不安,就在刚刚,他被传召进行宫面君。
在内侍的引领下,朝行宫行去,天子行宫位于城东义第巷兴平门处,由一个汉奸富绅的宅邸临时改建而成,离着老远,就瞅见一座三间四柱七楼的冲天式牌楼。
牌楼后大概有三亩见方的空地,可容下数千人,南边是长长的青色影壁,北面就是行宫大门,层高的石阶上两座巨大威严的石狮张牙舞爪分列左右,朱漆大门有一丈高,中间是开间,两边再各有一间,光是一座五开间的正门,漆金描银,那股富贵威严气息,叫人隔的老远就能感受得到。
不过正门平时不开,只有两旁的东西角门各站着几名禁军护卫,有人出入。
小内监就把陈邦彦引入角门,进了角门眼前也不知是几进的院落,五层山墙,层层升高,显得气势威武。
第一进为仪门,第二进为大厅,堂上匾额所书“瑞表堂”。大厅高大的门板照壁后,又是一个天井,每个天井与楼宇间均由黔县青石板栏杆相隔,不过石栏板上并没有任何浮雕,倒也显得朴素端庄。
等陈邦彦到了瑞表堂大厅外时,朱由榔已经坐在主位上等候。他头戴善翼冠,身穿衮龙袍,一脸神采奕奕的端坐着,主位背后有太监,宫女执着伞、扇,主位两旁站立着四名贴身近卫。
内监入厅,匍匐跪下,尖声道:“启奏圣上,陈大人已在厅外侯旨。”
朱由榔点了点头,他对岭南三忠之首的陈邦彦慕名已久,其早年屡试不第,于是设馆讲学,为南粤硕儒名师,北都沦陷,清兵入关后,陈邦彦结束讲学,携呕心沥血之作——《中兴政要策论》,只身奔赴南都,上书弘光,可惜没被采纳。
朱由榔前不久特意抽空看了下那个被弘光君臣遗弃的《中兴政要策论》,整篇策论洋洋洒洒近万字,等他看完后,发现其内容不仅针砭时弊,更是包罗万象,不仅把大明的各种弊政分析得透彻见底,还有一些针对弊政的相应的改革方略,很有干货。马士英、钱谦益等南都君臣虽然昏聩,但也并非白痴,策论之所以没被采纳,朱由榔猜测是其内容主要涉及抗清,这与正力主“联清灭寇”的马士英,钱谦益等人的战略方针相违背。
这是一个人才,文武双全、忠诚能干,行事与因循守旧,颟顸无能的大多数文臣不同,有着强烈的锐意进取之心,孙子兵法“围魏救赵”战略的一次成功的运用,也同时证明了陈邦彦绝非是一个纸上谈兵的书呆子。通过“围广救梧”的方式,陈邦彦不仅救了梧州朱由榔于危难,将佟养甲和李成栋这两位清军首脑像自己手中的棋子般随心驱使,更把李成栋当玩偶般结结实实地溜了几趟,其思维之缜密,筹划之精准实在是叫人不能不服啊!
之前因为忙于征战,虽有交集却没有时间细聊,现在好不容易抽出了一点时间,本着对这位传奇人物的强烈好奇心,朱由榔特地召见了他,现在听到陈邦彦已在厅外侯见,精神不由为之一振,忙传谕:“宣他上殿。”
陈邦彦听宣,压下忐忑的心情,跟着小内监走进气氛肃穆的大厅,跪在朱由榔面前行了一拜三叩礼。
“臣兵部郎中陈邦彦,见过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不必拘礼。”朱由榔双手上扬,示意陈邦彦起身。
“来人,给陈爱卿赐座。”
说完便有小内监搬来椅子,放在了西首处。
陈邦彦小心翼翼的端坐在朱由榔赐给他的椅子上,一脸的恭敬之色。
有片刻工夫,朱由榔没有说话,把陈邦彦通身上下又仔细打量了一眼,这陈邦彦四十来岁的年纪,面色清癯,长须美髯,圆领补服,玉带官靴,眼神中也是文气斐然,令人一看便知道是读书破万卷的大儒。打量过后,他温言道:“爱卿这几日过得可好?”
“谢陛下关心,臣安好。”
朱由榔见现场的气氛太过严肃,有心调节一下,他哈哈一笑道:“嗯,清远危局已解,心头担子落下,这几日的休假调养,陈卿看样子确实过得不错啊!”
陈邦彦面色微红道:“都是拖了陛下的福,臣休假这几日好吃好睡,好睡好吃,正所谓心宽体胖。”
“哈哈,哈哈。”朱由榔轻笑了几声,有心考校一下他经邦治国的真才实学。
明时许多读书人,一受宋以来理学之害,二受八股科举之害,往往读书一生,毫无实学,问兵、农不知,问钱、谷不知,问经邦济民之策,瞠目不知所答,只有极少数人能打破科举制艺藩篱,涉猎一些杂学(明代读《四书》、《五经》和学做八股文为读书人晋身的敲门砖,把别的书籍和学问都看成杂学。)
他叹了口气,说:“当年太祖高皇帝,身经百战,平定僭窃,驱逐蒙元,而有大明三百年天下。然而到了崇祯年间,自烈皇登极以来,一心已中兴为己任,勤政爱民,系心于国。早起晚睡,事必躬亲,不敢有丝毫怠慢,君德无丝毫瑕疵,天下谁不称颂?为何苦苦挣扎十七年,殚精竭虑,有心中兴,却无力回天,究竟是什么造成大明如今这般困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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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 论政(二)(第二更)()
陈邦彦沉思片刻道:“臣有两种看法,不知道皇上想听哪一种?”
朱由榔见之愕然道:“还有两种看法?不妨都讲讲,朕洗耳恭听着。”
陈邦彦仰头北望片刻,摇了摇头,轻叹了声道:“崇祯皇爷在时,北有东虏频频叩关,西有李闯肆虐陕甘,而朝中衮衮诸公此时不思为国效力却一个劲得结党谋私,党同伐异,而武官们则忙于敛财,以致朝廷无可战之兵,中枢无可调之饷。”
朱由榔点了点头,自万历以来,士大夫喜好结党,互相倾轧,已成风气。俗话说,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但事情往往坏就坏在党同伐异上面了。
万历朝以来迨自崇祯朝覆灭,大明朝政倾颓很大原因就是党争之祸,多少该办的事情,就是因为牵扯上了党争而废弃,多少不该做的,也都是因为党争而祸国殃民,陈邦彦作为一介民间举子,能看透这一点不容易。
陈邦彦侃侃而谈:“我皇明立国近三百年,土地兼并日益严重,贪官污吏扎堆,以致民不聊生,再遇到天不逢时,惩罚以水涝旱灾,自然民变四起,国事糜烂不堪。”
对于这一点,朱由榔也是感同身受,大明的土地兼并情况至少在明孝宗时还不严重,顾炎武当时就称赞此时:“家居人足,居则有室,佃则有田”。但到了隆庆年间时,已经是“则尤异矣,末富居多,本富尽少,富者愈富,贫者愈贫,起者独雄,落者辟易了”。到了万历崇祯时期,土地兼并,贫富悬殊就更是严重,“则迥异矣,富者百人而一,贫者十人而九,贫者不能敌富,少者反可以制多。金令司天,钱神卓地,贪婪罔极,骨肉相残。”
而大明两百多年下来,官场**已近乎无药可救了,文官们疯狂敛财,恨不得对百姓敲骨吸髓,将他们榨干。
官员们都说宗藩吃垮了大明,好像自己是在为大明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