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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泪要滑落的感觉,唇边却逸出了笑。
泪终究是没有滑出来。
披袖站起了身,走到佘雅儿的面前,蹲下。
如果没有自己的出现,这个孩子会在一片波澜无起中诞生。
而现在,因为清楚的知道不被期待,所以会被扼杀,那么在它失去生命之前,他想听听它的脉动。
佘雅儿的手很冰,但她的小腹却暖暖的,似乎想把不被期待的父爱一并温暖起来。
披袖有些怔怔的,当初在母亲的体中是否也是被如此的温暖着?
那佘雅儿爱她的孩子吗?应该爱吧!却要扼杀,因为知道它的未来会痛苦!
披袖站起身,一切尽在无言中,披袖笑了,笑中有认同!!
会痛苦就不要给希望,这样比较幸福。
佘雅儿似乎懂了,似乎也没懂,也许他只是想找一个人说说她的郁闷。
虽然她离开了披袖的东院,但面对生命的抉择,给予与不给予之间,思考的会比爱情还要多。
最终会如何,谁也不知道,但孩子,暂时仍在腹中成长。
对于孩子的存在,洪宣的激动似乎也平静了,他想要云苏的孩子,自然是不可能;至于佘雅儿的孩子,不置可否似乎也是一种默认。
那种默认,也算得上是一种磨合吧。
在他们的磨合中,披袖不是沙子,却也没有角色,但披袖一直都在深深思考……
转眼,又是一个季节,叶、凋零,风、拂起,地上一席落叶,还有花瓣的枯萎。
当身上换上去年的那件秋衫时,披袖暮然发现,与洪宣在一起的日子,一年了。
一年了,好快!
佘雅儿的十个一年是不是也是这么快?
自己与洪宣之间会不会有一个十年呢?
这些,都无从知道。
披袖茫茫然的看着庭院,忽略了身边的洪宣也在看他。
披袖的身形又抽高了些许,站起来时,已经有洪宣的鼻子那么高了。
现在的披袖与初来时,不太一样。
眼睛变得深邃,这使得不算特别的眼睛有种吸引人的内敛,知道他在看东西,但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下巴犹为尖了,鼻子也是,比起云苏,多了一份坚硬,冷冷的,美的呛人。
爱不释手!
洪宣有丝心惊,却又宽慰的笑了。
是的,爱不释手,对人亦或物,有时都会爱不释手。
“披袖!”洪宣喊,轻中有点浮,像爱抚中对披袖的挑逗。
披袖侧回头,看到洪宣的笑,披袖常常奇怪,自己在戏园子里是,有时也发呆,师兄弟们唤他许多声,他才会听到,但洪宣总能轻轻一喊就让他知觉。
“不要坐在走廊上了,还有,又没穿鞋是不是?”看到披袖动作中从衣摆下露出的青白的脚,洪宣将书本扔到走廊上,将披袖的身子拖到自己的身上。
洪宣是看见披袖坐在走廊上时,从书房搬了凳子出来坐在他身边的,所以,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赤着脚。
披袖在洪宣的蛮力拉扯下,站起来时,失去平衡跌进了洪宣的怀里。
“好难得的投怀送抱呢!”洪宣自娱自乐似的笑着说。
披袖放软了身子骨的任他抱着,心中满是不以为然,据佘雅儿讲,他今年已有三十三岁了,但他似乎不觉得他已经老了,可能是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才十三岁的缘故。
“你呢。怎么老是不理我,披袖?”洪宣带笑的问他,扯着披袖又长到肩后的黑发。
理!我没有理你吗?只是没说话而已。
“也不会笑!”洪宣有丝叹息。
笑?哪种笑?苦笑?嘲笑?皮笑肉不笑?亦或是欢笑?
披袖木然的抬起头,看着洪宣。
那是一双具有洞察力的眼,深邃中让洪宣看到一丝威胁。
看着洪宣微微变色的脸,披袖笑了。淡薄的笑意漾在唇边,却显得苍白而空洞。
这种生活有什么值得欢笑的?相反的,只是可笑罢了。
洪宣懂得什么叫可笑吗?可能不懂。
其实披袖也不懂,只是体会到了。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是否代表不懂呢?那就对了。
看着披袖的笑,洪宣怔住了,那笑,美的虚幻,衬着披袖身后的阳光,那么朦胧,仿佛披袖会循着阳光在笑中化去。
猛然的,揽披袖入怀,指间有点热,洪宣意识到了自己的紧张。
披袖因为他的猛力揽入怀的动作,撞到了洪宣的肩,有一种七荤八素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怎么回事?
“披袖!”与方才的声音不同,洪宣的声音沉沉的。
披袖动了动,想要看洪宣的表情。
“披袖,别动,让我就这样抱着你,一会会就好!”洪宣意识到了什么呢?是对披袖的感情吗?洪宣,对披袖不只是爱不释手的感情吧?
披袖感觉洪宣将头埋进了自己的发里,披袖知道,那种动作代表着一种汲取!
但自己不是云苏,他究竟想从自己这里汲取什么呢?
事,一幕一幕,在东院实实的存在着。
刺,一根一根,在佘雅儿心中成长又消失。
对披袖的存在,佘雅儿似乎已经习惯了,又或者,麻木了。
却又在知道那两个人相依偎时产生了一种孤独,那种孤独在抚上微凸的小腹时,便会淡泊,佘雅儿忍不住有了改变心意的打算。
是啊,谁说孩子一定是她留住洪宣的羁绊,如果留的住更好,留不住的话,她也将会有孩子陪她走完这一世啊!
洪宣发现,佘雅儿的脸上,愁郁淡了,他没有去刻意的观察什么,但那种改变实在太过显而易见了,那样的佘雅儿有一种绽放的美。
尽管如此,佘雅儿还是只是佘雅儿,在洪宣心中不具任何实意。
那一天,已是深秋,空中有微微的风,佘雅儿将手中的针线活停下来时,忽然想起 了披袖那双赤裸的脚。想起来时,总会有种心疼,雅儿决定,为披袖做双鞋。
但,披袖的脚有多大呢?
然后,雅儿拿了鞋样往东院去了。
东院里,静静的,廊上却一反常态的没有披袖的影子。
雅儿在想了想之后,敲了门,门内没人应。
雅儿往内进去时,房子里也是空的。
人呢?
雅儿往院内张望了一番,在东院的西墙脚边上,发现了一个蠕动的人影。
雅儿便走了过来。
是披袖,跪在花丛中,赤裸的脚背紧贴着泥地。
手上有几根小小的木棍,表情很宁静,专注的望着花丛中的某一处。
“披袖!”雅儿喊。
披袖应声回了头,看见是佘雅儿时,脸上有些慌乱,并将手藏到了身后。
看着他的动作,雅儿很纳闷:“你在做什么吗?”
佘雅儿一脸的疑惑与好奇,披袖将手从身后拿了出来,默默的剥手上的泥土,却又小心翼翼的遮挡着身后的东西。
雅儿俯下身努力的望披袖身后看:“你在藏什么?”
披袖想要阻止她,爬起了身子,却绊到衣摆,跌倒了。
雅儿惊讶的看见了披袖想要隐藏的东西,是用很多小木棍搭起来的小房子,有一栋已经完工,用细的草铺的屋顶,有窗有门,房子里好像还有桌椅,披袖正在做的是第二栋,用木棍插入泥土里排成一排做墙,散着的木棍旁还有一把剪刀。
雅儿回头,披袖双颊通红的站在一边。
雅儿笑了,掩着唇,眉眼洋溢的:“你一直在做这个吗,刚才?”
披袖不做声,咬着唇,羞的几乎想逃跑。
却看见微凸小腹的雅儿缓慢而又艰难的蹲下了身,红酥手捡起散在地上的木棍,学着披袖的方式,垒墙。
披袖讶然,想要阻止雅儿,又怕手上的泥污弄脏了雅儿的衣服。另外还有许多的感想在脑中翻腾,心绪很复杂,复杂到无法言语,表现出来的则是呆呆的站在一边看着雅儿的一举一动。
雅儿很聪慧,虽然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房子,却能够学着披袖的方式将房子的墙垒起来,而且,也留了门,留了窗。
披袖呆呆的,直到雅儿抬起头来问:“那房顶呢,房顶怎么弄,披袖?”
披袖才一惊的回了神,在雅儿身边蹲下身,取过散在花丛另一边的草,铺房顶。
只有片刻,便完工了。
雅儿很满足的下结论:“很可爱的一对房子呢!”笑容中难得一见的灿烂。
披袖正在疑惑佘雅儿为何而来时,雅儿哎呀的低呼了一声站了起来,起身的太快,雅儿有点昏眩,鞋样儿也掉在了地上。
披袖扶住了她,又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布面薄囊。
雅儿轻声说了声谢,打开布囊,翻出一个鞋样,递给披袖:“比给我瞧瞧!”
雅儿又一次的看见了那双脚,苍白的,看得见青色的血管,纤瘦到给人一种残弱的概念,赤裸的踏在泥土上,那么的需要呵护。
在披袖的沉默中雅儿选好了鞋样。
“我的针线活顶慢的,如果做冬靴,可能赶得及!”雅儿的笑中有一丝腼腆,然后,在披袖惊愕的表情中走出了东院。
洪宣回来时,披袖一如既往的坐在门阶旁发呆。面无表情,干干净净。
看着他那仿佛时光都会静止的宁静,洪宣跨进门时的焦躁消失了,浮躁平静了,烦闷也缓和了。
“披袖!”洪宣唤着他,将他打横抱进了房里。
披袖温顺的藏在他的怀里,安静的被他从朝纲上带会的郁气包围。
微凉的身躯平静的接受洪宣的浮躁,久久的安静之后是洪宣的叹息。
只要披袖不再是死气沉沉,就算他是如此的安静也很不错,那种冷冷的,又有些锐利的气,恰好可以抚平他浮躁有略微懦弱的心情,披袖的刚直,可以填补他为了生活而必须在官场上悠游的虚与委蛇。
虽然曾经因为他不给他情绪而暴怒,幸好那时早已过去了。
“披袖!”洪宣将披袖从怀中放上床榻,轻轻抚摩他的脸颊。
披袖注视着躲开了自己目光的洪宣,今天的他,有些不太一样呢!怎么了吗?
洪宣用吻覆盖了披袖的视线,那样的目光,好透彻;仿佛自己的怯弱都将要暴露在他的面前,做为一个男人,那种事不允许发生吧,更何况,面对的只是一个男宠啊!
但最终,洪宣还是抱住了披袖,并拉开被子:“我累了,想在你这儿休息一下!”
披袖没有反对,而令披袖惊异的是,洪宣竟然真的就那样的睡着了,在这个宁静的深秋的下午,以一种倦极的姿态。
今天是什么日子?披袖想。
今天的佘雅儿和洪宣都有些怪处呢!
在东院,是第二次吧,这么平静的在披袖身边醒来。
平静的有些恍惚,仿佛……
披袖睁开了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却漾着深灰的彩。
洪宣感觉自己的心被刺了一下,怎么那感觉像是一种灰心与绝望?
那么,他的安静里究竟隐藏着什么?
他又究竟想隐瞒自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