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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见我进来,一齐站起来朝我寒暄,突然看到我身后的姚锦梓,都愣住了。
崔宇脸上的惊愕一掠而过,客客气气地说:“原来是姚世兄。”
驸马却别过头去看了眼高玉枢,尴尬的神色十分明显。想来他以前和姚锦梓是有点交情的。
姚锦梓微不可察地朝崔宇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了。
高玉枢也很尴尬,不过却是因为他觉得姚锦梓不可信任,我不该带他来这里。
锦梓面无表情地说:“大人,我在门外守候。”
我觉得有几分恼火,没有提高声音,却增加了寒冷度地冷冷说:“不必,你就待这里。”
然后,我携住锦梓的手,嫣然笑着对众人说:“锦梓现在是我的护卫,大家有什么话都不必避他。”
那三个人都不由自主盯住我握住姚锦梓的手,崔宇和高玉枢很自然将眼光移开,驸马则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大家开始讨论正题。我着意观察之下,发现各自态度不同,崔宇自是忧愁,高玉枢的态度第一是自保,第二是尽量不要失掉崔家这个左膀右臂。而驸马显然对他那个表兄也好,“人鸭”事件也好,都有几分不以为然,只是毕竟自家人的事,不好不偏袒。
我想起之前恶补的资料:驸马姓薛,开国名将之后,弓马娴熟,品貌出众,十七岁就尚了唯一的公主。我朝规矩驸马都不可大用,所以一直不过做做品轶较高的御前护卫统领,龙骑尉之类的闲差,三年前才作了八千禁军统领。禁军与御林军不同,禁军几乎都是士族高第的子弟,吃着皇粮,拿着优俸,不过是给个事干,再怎样也不会让他们上战场,个个鲜衣怒马,有不少还是世代将门之后,个体战斗力不弱,却毫无军纪可言。
可是,这些人却是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张青莲与驸马交好,便可利用他来牵制外戚在京师的势力。
我看薛驸马虽然年近三十,却一直一帆风顺,养尊处优,反倒并不习惯政治的黑暗,很多心思都可以一眼看出来。
他待我很是亲热,是那种不习惯讨好别人的人笨拙的讨好方式,百分之八十的时间目光都停留在我身上,一会儿说“青莲近日身子可好”,一会儿说“张大人的茶凉了,快换了去”,我也曾怀疑他是不是和张青莲也有一腿,不过看着又不像,而且兰倌来奉茶时他隐隐有嫌恶之色,在这里也不自在,好像很反感男色这种爱好。
嗯,颇费思量。
高玉枢说:“事到如今,只怕要追查的第一件事便是‘人鸭’的身份,受贿的官员,和……”他看了一眼崔宇,“崔家的干涉之深浅。”
一时都沉默。
我在乎第一点,高玉枢在乎第二点,崔宇在乎第三点。驸马呢,他看着我。
两只老狐狸都不愿意先说,我只好当出头鸟:“琳西,刑部定有官员涉及此事,你可要查出来从严处理。”
高玉枢愣了一下,连忙说:“父亲大人教训得是。”
“也不可不公,使人心存怨望。”
高玉枢说“是”,我知道他很明白我的意思:找下面的人顶罪,不过事情要做得漂亮,不能留下漏洞。
高玉枢说:“父亲大人,是否要安排个人去认尸?”
漏洞不能补的,越补越多,然后再去灭口吗?还是有迹可寻啊。
何况,我承认我不算是个好人,但是能少杀人还是少杀人为妙,人家也是一条命啊。说实话,刚才在马车里听到锦梓说那个“人鸭”的妹妹已经灭了口,我竟然感到松了口气。因为我就是在挣扎和犹豫要不要灭口的问题,而且我知道自己至少有百分之四十的可能性会去做。
所以我不得不感谢老天,还没有直接让我面对这么惨酷的选择。
说到底,我的正义和原则也不过是这种程度的东西吧?
“不必,流民大都已无亲眷,便是有,也找不到了。哦,听说那个‘人鸭’受过崔公子的救命之恩,知道崔公子惹上人命官司,便找上崔府少奶奶,自告奋勇欲以身代。少奶奶虽惊骇不允,到底爱夫情切,那人又百般坚持,最终只好允了,私下去买通关节。此事崔大人全不知情。”
驸马又是惊愕又是好笑的看着我,高玉枢正色叹道:“此人实义士也!虽身处下贱,有古之荆轲聂正之遗风!惜乎损及国法,否则何愁不能立传留侠名于后世。”
我看着这人,真是受不了。虽然我现在也很无耻,不过比起这个人……
“只是,唉,名门眷属对簿公堂,要委屈少奶奶了。”一定要干得漂亮,不能露怯,不能被抓住马脚。
“好在当年崔公子义助此人之事,知道的也不是一个两个。”捏造证据,找几个家丁作伪证。
崔宇点头答应,愁色却不解,叹道:“下官只这么一个逆子,可恨疏于管教,惹下这天大的祸事!他若是死,我也不心疼,却断了我崔家的香火,叫下官日后有何脸面去见泉下的列祖列宗!”
说到底,还是要保住败家子的命,唉,可怜天下父母心,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崔大人,如今令郎脱逃,官府是必定要下令通缉的,只是大人虽欲大义灭亲,却苦无其行踪。过几日邵将军班师回朝,打了大胜仗,朝廷必要下令大赦天下,届时将令郎的斩立决减成杖责刺配,大人再设法照顾周旋便是。”
崔宇闻言大喜,说:“如此便仰仗大人了。”
我正色说:“崔大人,青莲所能尽绵薄之力只不过如此而已了,成与不成,尚有天意。”
崔宇说:“大人如此相待,下官一家已是结草衔环难以报答。”
于是大家又说了些恶心至极的客套话,气氛明显轻松下来。我趁空觑了锦梓一眼,那家伙很擅长稀释自己的存在感,不知道是以前万千宠爱于一身时就已经擅长的呢,还是被张青莲害了之后被迫成长。
觉得胸口憋闷,我就起身告辞,带着锦梓走出去,还没走到门口,就见一人长身玉立,斜斜倚在门口,靠到我们,美丽邪魅的面孔上满是一种似笑非笑。
我看到这人就头皮发麻,这家伙总令我觉得极端危险。而且,说实话,他气质如此狂野浓烈,与兰倌这个精致小巧,女性化的馆所十分不协调。
这样的人居然会是男娼?我再次觉得不可思议。
“大人数日不来,今日好不容易来了却过门不入,叫庆云好生伤心啊!”他用一种懒洋洋的拖长了的调子说,虽然是娼妓常对恩客说的话,由他说来就异常性感和……嘲讽。
我很尴尬,当着锦梓的面。
原庆云的目光十分无礼的慢吞吞的在我面上打了个转,滑向了姚锦梓。
在那一瞬间,我觉得空气中传来了紧张感。原庆云的姿势还是那样懒洋洋的斜斜倚门,还是满脸要笑不笑,可是,我几乎能感觉到他肌肉暗暗紧绷,像猫一样的瞳孔收缩。而锦梓,虽然在我身后我看不见,却好像散发出一种凌厉气势。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杀气?
他们莫非是……为我吃醋?
唉,还是不要做白日梦。至少锦梓是绝对不会的。
两人对峙了片刻,杀气消失,原庆云放松下来,可是对着锦梓的含笑的眼睛深处藏了些……鄙夷。
我拉住锦梓的手,对原庆云微笑说:“庆云有空等我,不如趁着年轻多挣点钱,以免将来色衰无靠。”
……
他脸都青了。
唉,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要像个小孩子一样去跟人说这么赌气的话。
我这个人,其实真的很糟糕。
回府时,红凤禀告说邵家大公子和二等诚信伯宇文爵爷在前厅已等我多时了。
唉,麻烦终于来了吗?
我从来没像这一刻这么盼望自己还在现代,一觉醒来抱怨应酬太多报酬太少然后开车去公司。
小绿的梦想
叫锦梓不必跟来,我一边往里走,一边郁闷不已,揣测着这两人的态度。
我还真是命苦啊!在现代的时候人们同我说起女强人的口气好像在说女强盗,职场上要十八般武艺样样来得,用亦舒的话说“胳膊上要能跑马”。人前但凡有一点风光得意就有人指着鼻子说你女权主义,骄傲,得意忘形,哪里知道我们这样的女人背地多少努力,多少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辛酸!
你事事都要靠自己,男人们见了你总是见猎心喜,夸你坚强独立,潜台词是自生自长,不需他费心照拂付出负责任,他只要吃干抹净走人即可。等到你傻得动了心要他把你娶回家,他就满脸为难说“我配不上你”或者是“我是男人我也有自尊”。有运气好的嫁出去了,小心翼翼,别提收入高低以免刺激对方脆弱的男性自尊,再累加班再晚也要做做家务免得人嘲笑你老公是全职先生或吃软饭的,Zuo爱时不可以在上面,否则会被认为连房事都要主控……饶是这样,也以离婚做大结局的居多。
想不到在古代,我不但被扔进这么个烂摊子里,还是只能靠自己,还是里外不是人。
我厅里的人也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和五六十岁的中年男人。年轻男子相貌普通,气质温和清贵,让人一见就很有好感,自然是邵青的哥哥,邵家的大公子邵珉。据说他是庶出,在家并不受重视,也不曾为官,和只比他小几个月的弟弟完全不同。和宇文家结亲的就是他。
他旁边的自然是他的岳父,宇文家现任家主,世袭二等诚信伯宇文放。是个清癯的中年人,面有深愁愤郁之色。
我刚迈进厅门,两人就迎上前来,宇文放“扑通”一声,推金山,倒玉柱,在我面前跪倒。
我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去扶他:“世伯这是为何?快快请起!”
宇文放硬着身子不肯起,缓缓抬起脸,老泪纵横:“大人,年前幸得大人主持公道,将害死犬子侮辱小女的凶手绳之以法,孰料竟……请大人……”
这该死的两面三刀的张青莲!
唉,不过现在换了我,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啊!
邵珉也愁眉深锁:“青莲,如今二弟不在家,我也只有拜托你了。这次竟发生这样的事,拙荆与岳母大人都在家哭得肝肠寸断……”
叫得挺亲热啊,这个邵家大少爷是把张青莲看成弟媳了不成?
我正容说:“公道自在人心,如今朝野上岂无说法?宇文世伯,邵大哥,你们且放宽心……”把宇文放扶了起来,好言安慰。
唉,我和我那干儿子也没什么区别了,想想真是寒心。
邵珉说:“这案子原无甚悬疑,只是现在会同审理的是大理寺卿胡大人和刑部高大人,都知高大人与崔家交好,我们也不能拜托他,只好请大人从中斡旋。”÷
我派的两支内斗啊,清流和外戚要笑歪鼻子了。
“放心吧,邵大哥。我已经嘱了琳西,此事定要从严查办。”
我,我居然还作出这么诚恳的表情!
……不管了,至少这句话我确实说过。
两人又说了许多感恩和诉苦的话,我也只好应和着。不过想想这宇文大叔也确实惨得很,白发人送黑发人,叫他怎能不气苦难平?
邵珉突然提到他弟弟:“二弟四月就回来了,青莲,你二人交好,又可结伴去酒楼了。”
我笑了起来:“倒叫大哥笑话了。”突然心念一动。这邵青和邵家对我如此重要,就算将来我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