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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哥握住哥哥的手,对视良久,轻声说:“你放心,小逸。朝堂凶险,你自己也要当心,撑不住的时候不要硬撑着。还有,有时间也回来看看,你住的小院我一直给你留着呢。”
马车终于还是动了,我从帘子的缝隙看出去,哥哥一直站着目送我们走远。满目的枫树还没有发芽,显得特别得萧索,我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落下了眼泪。李婶伸手替我擦了擦,抱住我道:“傻孩子,跟你哥哥襁什么劲呢?倒背着他掉眼泪。”
“李婶,哥哥是不是会恨我啊,我不理他,对他冷言冷语,其实我也很难过,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他好好说,我只是怕,很怕很怕……”
李婶拉了我的手叹气,说:“你们这两个孩子啊!”世事总是有很多感伤,我也无奈。
考虑到林琛的伤势,一路上我们走得很慢,用了一个半月才回了家。“家”啊,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秋宁远
今天,我成亲了,娶的是当朝的公主,皇上的亲妹妹承平公主。
从秋府到皇宫,再从皇宫到秋府,一路上有礼官执杖导引,喜乐喧天,人人争相观望,一睹驸马爷的风采。我始终挂着志得意满的微笑,年轻有为的左相,俊逸不凡的驸马,我没有理由不微笑。只是这一路的喧嚣好似把我带到了一个梦境,不真实的可怕,又真切的令人心悸。
我想起初入江湖的那些日子,也不是没有女孩子喜欢我,在她们看来,我是风度翩翩的少年侠士,有些理想,有些洒脱,恰似每一个少女都会有的梦境。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秦淮河畔的莺歌燕舞,红绡帐里的软语温存,也没能够让我停驻太久。
回到京城,入了朝堂,更有多少名门闺秀上门提亲,不知多少朝廷官员当面求亲。只是我太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要做怎样的事,儿女情长不会是我的人生。我一直一直都相信,我这辈子应该是孤独的荣耀着的,不是我不愿意靠近她们,是她们走不到我心里,看不到我眼里的万物,激不起我心底的涟漪。
可是,当那个女子坦然地走到我面前,说喜欢我的时候,我还是被小小地触动了一下。她的眼神告诉我,她把我看得比自己还重要,她喜欢我并且不奢望回报。
西门雪,苏逸的结义妹子,苏逸身边的人每一个都精彩,她也不例外。美丽且聪慧的女孩子不多见,再加上性格好的更是难得,我不是没有注意到她的,第一次去苏府,就看到了她,那时她一席红衣端茶而入,娇俏而飒爽。以后去得多了,渐渐地便也了解得多了。她的眼神直率而坚定地追随我,只要不傻的人都会有感觉吧。
苏逸大抵也是知道妹子的心事的,三番五次半开玩笑地跟我说起要把妹子许了给我,我只好装傻,顾左右而言它。不是不喜欢小雪,只是这门亲事不合适。我和苏逸同为当朝宰相,以苏逸的才华,皇上必将重用他,但在上位者眼里,最不能容忍的不是官员之间的勾心斗角,而是重臣心腹的勾结牵连。皇上现在之所以重用苏逸,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才华,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的毫无背景,可以平衡朝廷的各方势力。一旦我们结成亲家,皇上心里怎能放心得下?
这么简单的道理苏逸不会不懂,只是事关自己妹子,难免存了侥幸心理罢了。
皇上赐婚是意料中事,他既然能亲自出马用暧昧的关系来牵制苏逸,就断不会独独便宜了我,说白了这驸马的头衔,只不过是个荣耀的枷锁,套住我为大陈卖命而已。我无所谓,只是苦了小雪那样的好女子,但愿她能明白我不是她命里的周郎,但愿她能找到一个知她怜她的人,安心喜乐地生活。
“驸马府到!”司礼官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我抬头去望,“驸马府”三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无限刺目。
众人簇拥着出来相迎,那神情简直比我这个新郎官还要高兴。我微笑着下马,踢轿,悬同心结,跨门槛,拜堂,听着一声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只微笑着随人摆布。
我没有想到皇上会亲临,更没有想到他来只是为了演一出戏。他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去拉苏逸的手,让他坐在了本应该我坐的位置,整个大厅死寂一片,苏逸的神情一片淡然。
最后还是父亲心思转得快,上前一拜,道:“皇上,时辰已到,现在开席如何?”皇上若无其事地扫过众人,笑着说:“总不好因为朕的关系,就叫大家饿肚子吧。上菜吧。”
下面站的官员都舒了口气,也不得不装作面色如常的样子,入席开宴。
有皇上在,这酒席哪还能热闹地起来,左右不过说些客套喜庆的话,既逢迎当今的圣上,又恭维新上任的驸马,心里想的恐怕都是巴不得早早结束这酒席,回家好好揣摩皇上今天的一番言行。
秋宁远
可皇上显然没有这个打算。他一面和我说着“要好好待公主”的话,一面手里不停地给苏逸夹菜,百官哪一个不是偷偷朝这边看着的,今日这番景象看在他们眼里,苏逸就算有一百张嘴也是辩不清的。
好不容易捱到午夜,皇上终于起身回宫。大家也早没了闹洞房的心,就陆续告辞了。苏逸自始自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忘了要对我说声“恭喜”。
喜娘领着我回房,红烛已燃了大半,公主倒还在等我。掀起盖头的时候,我心里依旧平静无波,无论美或丑,她都将是我的妻子,她该得的,我断不会少,但也就这样了吧,相敬如宾,有什么不好?
三日后,我按例恢复了早朝。一路上众官员见了我,少不得又一番恭喜道贺。苏逸也在,只是淡淡地朝我拱手作贺。朝会的内容主要是讨论盐田租借的细节,苏逸考虑得很是周到,但我照例是应该要推敲反驳一遍的,这恐怕也是以后我们在朝堂上的相处模式了吧。真有点怀念苏府的清茶和枫叶,以后去的机会不多了!
皇上的态度是越来越莫测,听了只淡淡地说:“苏爱卿,这事你就让户部的人去办吧。朕另有差事交给你。”一句话,就把苏逸轻轻松松地撂开了。户部的人忙着揣测皇上的意思,前一段时间,他们也没少收各地富商的好处,心里还不安稳着呢。
皇上毕竟已不是当年孤立无援的九皇子,天下已经大定,再有人掀波澜也好比是碗里翻浪,终究没多大破坏力的。现在北疆有二皇爷守着,和大月族暂时达成了停战的盟约。西疆又有罗元量和杨靖,暂时也没有什么大事。
说到这里,就不能不提皇上对罗元量的处置方式,实在是非常高明和大胆的。软禁罗府一门在京城为人质,以牵制罗元量,虽任命杨靖为将军,但明眼人都知道打仗的还是罗元量,而且加上了苏逸的人情压力,罗元量真要造反还真不是他的性格呢。只是这个局面怕也不长久,现如今朝廷没有领兵打仗的人才,重用他也是不得已的举措,以后如何就端看当今容人的雅量了。
只是经历了诸王争储,国库难免空虚,皇上稍有举措,便立马有世家大阀跳出来反对,皇上现在等的只怕也是一个借口而已,这些人看不分明,迟早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只是,我在揣测,皇上会把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交给我还是交给苏逸。苏逸倒变得圆滑了,没等皇上交代差事,就自请去治理黄河,按说他堂堂一个宰相,这事简直有些小题大做,但皇上竟然答应了,还下了旨让他一心一意去治理黄河,别的事不用管,交由巡按御史崔桐暂代。
这一旨意说白了和贬谪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暂时还保留着右相的头衔。朝野上下都在猜测苏逸和皇上之间出了什么事情,有好事的猜测皇上终究还是回归正道了,苏逸这一走恐怕就回不来了。也有猜测说是皇上为了历练历练苏相呢,保不准三五个月就诏回来了。更有委琐一点的就多了不少不堪入耳的话题。
我只在一边听着,会心地笑,看来皇上对苏逸虽是恶意牵扯,但倒不全是利用控制的手段,倒像是有三分真心在里面的,否则不会这样保护他呢。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皇上是要拿崔家杀鸡儆猴了,而这个刽子手看来无疑是要我来当了。
崔家是江南数一数二的世家,历代都有人在朝里担任要职,只这一家子实在是深谙政治的要旨,表面上永远中立,当年几位皇子也不是没有打过崔家的主意,只崔家当家的铁了口忠于皇上,也不得不作罢。
皇上刚当政,碍于局势,对这些世家也只得小心安抚,但他们实在不该把当今看作是和先皇一样懦弱可欺的主子,屡次三番地阻挠皇上的新政。这下皇上怕是铁了心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了。
秋宁远
我的猜测没有错,苏逸走后不久,皇上就开始对世家发难了。
首先是在后位的人选上,皇上下旨选秀,只要是五品以上的官员的女儿都可入宫遴选。大陈历代的皇后都是出自世家大族,庶族出身的女子根本没有资格问鼎后宫主位。这一旨意一下,那些长期受到世家排挤的庶族官员心里明白着呢,该撇清的撇清,该告发的告发,绝对不含糊的。
其次,皇上下令修订《大陈士族志》为《姓氏录》。在《姓氏录》里虽保留了世家庶族之分,但只要是对朝廷有大功,皇上可以赐给任何庶族以世家的荣耀,世家虽依旧拥有税赋、入仕等各方面的优惠权利,但不得担任当地的官职,不得拥有千人以上的护院。
再次,皇上下令礼部编纂了一部《南海圣经》,在各个书院和地方广为推行,又令户部在各地广修庙宇,鼓励臣民参拜神佛。
至此,我才明白皇上对付世家的心思恐怕由来已久,这不是简单地遏制就算的,是要连根拔起,不留余地的。
一系列的举措,毫无疑问遭到了世家的强烈反对,尤其是江南崔家和中州许家,俨然成了世家的代表,在朝堂上联合各世家力量,与庶族展开了激烈的争辩。皇上两边都不予理睬,该行的照旧推行,该禁的绝不手软。但我知道真正的好戏还没有开始。
大陈乾清二年四月,皇上下令由左相秋宁远协同兵部尚书章威一起彻查流民事件。这些流民,多来自北部各郡,有迫于饥荒的,也有缘于洪灾的,前些年大家都在关注朝廷的储位之争,几位皇子私底下也没少克扣赈灾的银两,流民数量越来越庞大,终于引起了几大世家的注意。竟有人偷偷把他们组织起来,去开采朝廷的金矿和铁矿。这两样一样事关国库的盈亏,一样事关天下兵器,哪一样都不是小事。
我和章威很是费了一番心思去调查,才发现其中的曲折。江南崔家,中州许家,源郡贺家,江北陆家,都有牵连。我琢磨着这事牵连甚广,忙递了折子给皇上,皇上只批复了四个字“依律严惩”。
我推敲了一下,如果真要一个一个去推究的话,这朝堂上恐怕要少了大半的官员,难免动了朝廷根基,所以和章威一商量,决定只把范围局限于各世家的本家子弟和直系官员上。但即使这样还是牵连了四千多人,或秋后问斩,或流放边疆,或编入贱籍,一时间沸反盈天,崔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