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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氏是明白人,不过心上苦,苦得不知怎么说。众人叹了口气,搀的搀扶的扶把她拉着撵上杠夫的步子。
送到城门口,就不得再送了。出城门口到东山这段路叫往生路,是留给死者和杠夫走的。连至亲都不能再随着去了——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打算偷偷跟过去“见机行事”?!
常氏本是无心注意到底是谁跟在两旁的,鬼使神差,她就看见你那双底子磨得薄成一片的黑布鞋了。
“恩人……您来送我们家小四啦……您有心……我早料到王家的小儿子是不会放过小四的……您有心……”
你听了,愧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不好说什么,又不好什么都不说,只好呐呐几声:“大姐……节哀……身体要紧……”你倒是明白她没甚恶意,不过是一半认了命,说给你听也说给自己听。你呐呐说完那么几个字,她就直直跪在碎石烂土上,给你们磕头,从你开始,一人一遍,似要把自己磕死才甘心,众人哪里肯受,叹气的有跺脚的有七手八脚的要扶起她,她不起,哑了嗓子求告着:“各位……好人好报、好人好报……奴家今日要随亡地上东山去……他就奴家这么一个亲人……他一人走会害怕的……各位……好人好报,别挡着奴家……”
“常家阿嫂!你这是不要命啦!那带阴气重着哪!只有吃这碗饭的男人敢过去!你……你……”
“是哇!常家阿嫂你可想得仔细了?!”
“祖宗定下的规矩有它的道理呢!你可别做傻事呀!”
“奴家主意定下了就不改也不后悔,各位请回吧,奴家去送送,送完就回……”各个人看她那副恍恍惚惚风吹就倒的样子,谁敢让她一个人去?!可问题是去哪找个敢惹这晦气的人……
你。
你就怎么直挺挺的站出去了“在下愿随大姐一同前往……”当时谁都只想到——可算有人揽下这事儿了!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想到什么男未娶女新寡上!那种事,须是事情退去后,可在茶余饭后做消闲谈了才会被挖起来的。
你想的是,许可以借路上这段时间将前因后果委婉道出,征得常氏同意,在下土之前将棺钉撬起一排,取得头绳后混黄酒烧化。各人都衬了心意,顺水推舟,就把你们两个剩在那里,由着你们上路了。
一路行去,几次你都想开口提。可是话到嘴边,看这常氏那副凄绝的样子又绝忍不下心。一次错一次,这么挨着,那一个半时辰的路竟被消磨光了!
唉,你就是这么犹犹豫豫才会惹出后面这许多事来……
你无计可施。你眼睁睁的看着那口白森森的小棺被培下去的土一点点掩埋……
掘墓?你是决计不敢做的。
你要负了那小小鬼的一片好心了。它让你烧化头绳的意思本是不愿做个“起尸鬼”受控来害你……
你以为石家长公子是好惹的么……”
听了有半天,你可算开了那么一点儿小窍。
“你说说,这儿也不缺你吃也不缺你喝的……”
“若是为了衬钱,你也寻个有散碎银子在手的呀……怎么……怎么就没头没脑的找了个寡妇,还前天才死了弟弟的……”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你大起来的眼睛里登时有了八分无奈——这世上人那一张嘴里装的哪里是舌头,分明是一殿阎罗!
你年纪还轻,不明白有些事啊,是会越描越黑的。听着别人言语里带着五分轻蔑五分误会,你就要急。急起来就语无伦次的分辩。还辩什么呢?在别人那里成了“事实”的东西是不需要花费那么大力气去改变的。没用。
道理挺简单,可世上大多数人都不会做。连她也是,她比你多活六个年头了,见的世面也比你多些,在世面上混,难免磕着碰着,磕磕碰碰后下次仍是个直头直脑的愣头青,仍是不该做的做,不该辩的辩,不该描的描。就像你现在这样。
“叔……您误会了……我和她不是……她是我主顾……前几天请我上门去收神……”
你叔将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扔下一句“话,你留着给石家公子吧!他五天后回!”
人呢,捡直就走了。
你听他这么说,笑得一脸为难:天知道你和石家长公子是怎么回事儿!
棺上的土培好后,就只能摆个豁口瓷碗在坟尖上,连碑都不能立的,今天的事儿就是“葬”,后续的,要等头七回煞那天做。杠房里的人办办完,看看天暗将下来,风一阵紧似一阵,催着要回。你和常氏不得已,各自各带着一把心事,一步三回头的下山去。
天的确是黑了。黑成这样,连走惯场面的杠房里的人心里都顶不住发毛,赶紧几步往回撵,更别提落在后面一大截的你们二人。
“怕”劲上来了,有个人和着你走你都要疑心是人不是。
她在想:好了……事端又该来了……这种黑得一塌糊涂的绝佳天气,好多“东西”都不会错过的。看看,你们身后半远不近的地方,新坟上的土一寸一寸的拱开,接着,一口小棺白森森的棺盖就这么立了起来……幸好你们都没回头……
看不到身后光景。
你、常氏、杠房那几个人,无论如何你们今夜是平安了。可今夜的平安得拿日后多少凶险去换哪?
谁又管得那么远去呢?眼下平安就好喽。
送常氏到家,见她泪涟涟的,你又不好抬腿就往出走,少不了留下劝慰几声,反反复复都上节哀、保重之类的,说起来多是力不从心。还有一层,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再久,你也不好呆了,别过常氏,回了你叔家。你、常氏、杠房那几个人,无论如何你们今夜是平安了。可今夜的平安得拿日后多少凶险去换哪?
谁又管得那么远去呢?眼下平安就好喽。
送常氏到家,见她泪涟涟的,你又不好抬腿就往出走,少不了留下劝慰几声,反反复复都上节哀、保重之类的,说起来多是力不从心。还有一层,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再久,你也不好呆了,别过常氏,回了你叔家。
转到门口一瞧,还好,偏门还未上锁,你就进去了,动作中不自觉带了点蹑手蹑脚。好容易挨到地方,身后一声咳嗽平地炸响。你魂都吓出生天去。迟迟疑疑:“叔……这么晚还没歇着呀?……” 他闪闪烁烁:“行之……有些话,我实是不好言声,可不言声又不行……”
“行之啊……你在外头干的那些勾当……”
“勾当“?你多少有些糊涂——自己在外头干了些什么?值得用”勾当“这两个字去抹得那么黑。
“你以为石家长公子是好惹的么……”
听了有半天,你可算开了那么一点儿小窍。你以为石家长公子是好惹的么……”
听了有半天,你可算开了那么一点儿小窍。
“你说说,这儿也不缺你吃也不缺你喝的……”
“若是为了衬钱,你也寻个有散碎银子在手的呀……怎么……怎么就没头没脑的找了个寡妇,还前天才死了弟弟的……”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你大起来的眼睛里登时有了八分无奈——这世上人那一张嘴里装的哪里是舌头,分明是一殿阎罗!
你年纪还轻,不明白有些事啊,是会越描越黑的。听着别人言语里带着五分轻蔑五分误会,你就要急。急起来就语无伦次的分辩。还辩什么呢?在别人那里成了“事实”的东西是不需要花费那么大力气去改变的。没用。
道理挺简单,可世上大多数人都不会做。连她也是,她比你多活六个年头了,见的世面也比你多些,在世面上混,难免磕着碰着,磕磕碰碰后下次仍是个直头直脑的愣头青,仍是不该做的做,不该辩的辩,不该描的描。就像你现在这样。
“叔……您误会了……我和她不是……她是我主顾……前几天请我上门去收神……”
你叔将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扔下一句“话,你留着给石家公子吧!他五天后回!”
人呢,捡直就走了。
你听他这么说,笑得一脸为难:天知道你和石家长公子是怎么回事儿!
你和石家公子之间撂着一本糊涂账,不三不四,早就不清白了,可你是他的谁?!——闲着是宠着逗着的玩物?(那些粉饰太平的人们的脸上是这么写的),生死相许的对象?还是证明自己还有能力去爱的一件信物?又或是其他——她猜不着。她只是不明白:你欠他什么了?!你犯得着像这样心虚吗?是!他在你要死过去的时候救你一命,为了这条命你就得把害怕委屈辛酸烂在肚子里,摊一个干干净净的自己去让人糟践?!
你啊你啊……
她看着心虚的你满腹心事的叹气连连,进了门后一夜成不了眠,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该如何是好。主意出不来,越发六神无主,你愁得肠子都打结了——走又走不成,留又留不得,把个人逼得哟!
没曾想事情却在几日后有了变化。
什么变化。
有媒婆上门来说亲了。
对。
给你。
这事,说起由头来,约是石氏本家嗅到什么“味道“,想拿个着儿把你给“治”了——娶房妻,给上一笔银钱让滚到天边去,该怎么活怎么活,你走你的,他走他的,各过各。
还行,没让人拿只口袋装你扔江里,是够“仁义”了……
你叔想是也接到“招呼”了,这扇“便宜门”一早就开得大大的,单等着媒婆上门来。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个目瞪口呆的你,你看着这胖媒婆一张嘴舌烂莲花,你叔一张脸赛过菊花,姿势上都是义无返顾不容拒绝。
“……又能洗又能作,还有单门独户一个小院子……”
“她脚大是大了点儿,可是能走哇能做得来吃哇!三寸金莲那是中看不中用!”
“嫁过,嫁过好哇!会疼人!……”
“弟弟是刚死……没什么的……不是……”
“她呀,她是伤着心啦,天天捧在心上关照的人,突然说没就没,你说说……不过……要治好可也容易,再找个人来占着她的心,让她忙着,不就全了么?这不,看看你年纪也到了……”
真是唱作俱佳。
你可算明白过来他们在说谁了:常氏……
巧吗?这可一点儿也不巧,文章早就做好了的……
说是让你回去考虑,其实,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你呢?你一心要把石家公子躲开,还有一层,你觉着对常氏有愧,取了她也好,起码能在明面上把她给照顾上来。
终身就这么给定了。
事情办得尤其急,今天讲定,明天下聘,后天就接人了。
人是在你叔远远给准备的一处僻静院落里,没有半个亲戚朋友街坊邻居。你叔说他近来事忙,空是抽不出来了,打发人送来一百两银子,算是贺过了——谁不知道这银子是石家送过来的?出手倒大方,一送就是五百两,你叔吞掉四百,本来想全吞了的,又怕你个穷疯子到时闹上石家门去把事情给捅出来,白白的丢丑。一百两,他心想,这也是一注大财了,够你安身立命,滚到天边那么远去了!
喜娘和媒婆看看场面冷清若此,也觉着无趣,早早将新人扶坐在喜床上,撒些桂圆、莲子、花生、喜糖之类的在上面,也不守了,安顿好就全部望回走。约是觉着这婚结的丧气,呆长了怕沾染上。
你一身大红,在门外踌躇:进去了拿个什么脸对着她?该叫她什么?第一句话怎么出口?……
怪尴尬的。
“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