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宋柯心内惴惴不安,一直站在窗前向北屋张望,直到看到北屋的灯熄灭了,就知道暂时是不妨事了,才长叹了一声,稍稍松了口气。今天看到他们如此,不由也想起了自己和李源的遭际,心中感慨万端。正斜倚在窗边发呆,却听到耳边又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原来是李源来到了身边。李源望着窗外月影斑驳的庭院,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宋柯听:“人生已是如此多艰,难倒彼此相知的两个人还要相互折磨么…”。
宋柯低下了头不言语。李源便悄悄拉住宋柯的手,宋柯这一次没有再挣脱。
幸亏张仲允身体强健,并没有引发更大的病症。饶是如此,还是被罗湘绮硬盯着在床上躺了两天才起来。虽然没有冻出什么毛病,臂上的伤口却是触目惊心;然而最难愈合的,还是心上的伤口——那来自至亲之人的伤害。后来张仲允托人悄悄回家打听,得知他的母亲赵氏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此外就是伤心儿子被逼离家,不断和张德洪争吵。母亲无事,张仲允自责的念头才稍稍淡了些。
其后的那几天,张仲允时不时地呆坐走神。罗湘绮问时,他却又打点起精神说笑,并不愿细讲自己那天的遭遇。罗湘绮知道他是不愿意自己担心难过,所以也就不再多问。但是即便他不讲,自己又怎么能够不担心?那天,当衣衫单薄、满身血污的张仲允回到家中时,罗湘绮伤心之余,那个久被压制的念头终于清晰地浮现到了他的心头:自己跟着他回绍兴,究竟该是不该?
过了十余日,张仲允臂上的伤口已慢慢结痂。他惦记着越缦堂还有好多事情要做,而且上次和杜灵运约好的是过三五日便回,于是急着要往杭州去。这种打算一说出口,却遭到家中其他人的一致反对,张仲允只得作罢。又呆了三五日,张仲允打定了注意,这次是无论如何要走的了。刚要开始收拾行装,罗良却过来通报,门外有客人过来了。
客人就是杜灵运和杜灵芳兄妹。
那杜灵运看年纪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中等身材,白净面皮。外貌虽不是十分出众,但笑声爽朗,姿态大方,气质介乎商儒之间。
他的妹妹,却是比他灵秀得多。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十分素淡的衣裙,斜挽的发髻上,只插着一只碧玉簪,别无其他饰物。但肤色晶莹,眉目如画,神情婉转动人。
宋柯显然是十分喜欢这个姑娘,大家相互引见过之后,她便拉着杜灵芳的手仔细端详:“莫不是我们以前见过面么?妹妹看起来好生面善。”
李源凑过来说:“你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么?”
宋柯瞟了他一眼,并不答言。杜灵芳掩口一笑,说到:“允哥哥早就说过了…”。
一边罗良也凑过来说:“好像我家公子的样子呢。比我家小姐还像。”他说的小姐就是罗湘绮的长姐湘纹。
杜灵运在一边哈哈笑到:“我这个亲哥哥倒像是外人了,不如认给罗兄做妹妹算了。”
那杜灵芳是聪明女子,早就知道罗湘绮是张仲允最看重的人,又是士林的后起之秀,心中仰慕以久,当下马上就上去见礼,称起哥哥来。
罗湘绮对这个大方聪慧的女子也很有好感,仓促之间没有准备什么见面礼,就取出自己藏的一方和田玉章料送给杜灵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认下了这个妹妹。
这兄妹此次过访,是因为在杭州久候张仲允不至,心中担忧,就亲自前来探视。张仲允只说是得了风寒,现在已经好了,隔日便可一同启程。两兄妹一听说张仲允病了,关切之色都溢于言表。杜灵芳还埋怨到,都是哥哥让允哥哥在书坊太过劳累了,才闹出病来。
又搬来几把椅子,一行人都到书房落座。杜灵芳一眼就看到了墙上挂的对子,漫声吟到:“淡如秋菊何妨瘦,清到梅花不畏寒。意境轻灵,笔力俊逸!”回过头来,眼睛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望向张仲允说:“这像是允哥哥的字迹呢,是允哥哥写的吧?回杭州之后,也请允哥哥为我写幅字好么?”
张仲允一愣,面对着这女孩子脉脉的眼波,只觉答应也不好,不答应也不好。偷眼望向罗湘绮,只见他正陪着杜灵运翻拣他的藏书,根本不往这边看。
倒是宋柯来打圆场:“妹妹要的,仲允能不写么,你就想想让他写什么好就是了。”张仲允只得微笑点头。
得到张仲允的首肯,杜灵芳顿时笑靥如花,脸颊飞落了两抹红霞,更曾娇艳。
旁边李源和宋柯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明白这小女子恐怕已经是对张仲允动情了。
三十八、去意
纹银,五十两。
放在怀里沉掂掂地。虽然五十两银子并不多,却是越缦堂开张以来张仲允所得的第一笔分红。而且,看目前的趋向,以后还会越来越好。江南富庶,普通百姓之中读书识字之人颇多,但又不像应试的举子那样需以咬文嚼字为能事,八股文章他们是不做的,经史子集也没有兴趣看。他们所关心的,只是平日生活之中,头疼脑热、油盐酱茶这些琐碎之事。平时处理这些细故的诀窍,只能从积古的老人家那里口耳相传,此外无籍可考。但张仲允就找了人来,把这些常识编撰成书,分为医药、饮食、桑农、饮食等等数种,简单装帧,低价出售,竟然大受欢迎。另外弹词、乡曲数种,也都卖相甚好。
越缦堂出手不凡,张仲允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一路回来的时候在心里盘算,不如以后和阿锦举家移居杭州,在西子湖畔寻一处幽静的院落,朝听柳莺,暮赏烟霞,该是何等的快意!
春风得意马蹄疾,心中畅快,赶路也没有那么辛苦了。背上的背囊里,是带给阿锦的笔墨和捎给祖母的细点。点心无法直接送回家,回头还要托人悄悄带进去。想到此节,心中未免抑郁。但经暖风一吹,慢慢也就消散了。此时已经是四月底,眼看就要过端午节了,这次一定要多留几天,过了节再回去。
来得门前,下马兴冲冲推门进去。罗良听到动静,忙过来拉过马缰绳,递过来一条手巾,张仲允接过拍打身上的浮尘。罗良看看他的脸色,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打住了,低头把马牵到后院去了。
李源和宋柯看到张仲允回来,也忙从西厢出来相见,宋柯显然是刚从织机上下来,身上的围裙还未解下。
但就是不见罗湘绮。
张仲允和李源说话的时候就不免有点走神,眼光忍不住往书房瞟。
宋柯在旁边轻咳了一声说:“湘绮好像有事出去了。”
“哦?是往书院去了吗?”张仲允问道。
“不是,这几天好像是有朋友从远方来,湘绮他,嗯,大概在忙着招待吧。”宋柯轻声道。
张仲允看他们这欲言又止的光景,心里有些诧异。不过也不好多说什么,自去安顿休整去了。
洗漱完毕,又换了干净衣物,来到书房,把新买的半溪堂松烟墨和养吾斋羊毫笔放在罗湘绮的桌案上。罗湘绮别无它嗜,唯独对笔墨纸砚很是精心。张仲允每次见到好的,总要尽其所能淘弄来给他把玩。
另外还买了一个香囊,张仲允想了想,没有和笔墨放在一起,而是揣到了怀里。香囊可辟邪,等会定要亲手给他戴在身上。想到此,自己微笑了起来。
正肖想的时候,听到门外脚步声响。这脚步声对张仲允来说何其熟悉!他马上转身回头,果不其然,看到罗湘绮推门走了进来。
“阿锦!”又是两月有余未见,张仲允的心早被思念涨得满满的了。顾不得许多,一伸手就把他揽进自己怀中,嘴唇也渴切地贴了过去。
刚刚触碰到他的嘴唇,却觉得怀中的人轻轻一颤,还没有等他继续深入,就被撑拒开了。
“阿锦…,”张仲允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只见罗湘绮面色苍白,眼睑下有淡淡的青色,神情甚是憔悴,不由心内担忧:“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伸出手来就想抚上他的额头。
手却也被轻轻挡开。罗湘绮胸膛微微有些起伏,笑起来颇为勉强:“允文,你,你回来了,累不累?”
“不累,我很好。阿锦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叫郎中来看看?”
“我没事…”。罗湘绮不断躲闪着张仲允关切的目光。终于,像是下定了好大决心似的说到:“允文回来得刚好。我,我正有事和你商量。”
张仲允看出了罗湘绮的不安,不由想过来安抚,但却又被他躲开。只好无奈地带着纵容的笑容说:“阿锦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事直说就好。”
“好。”罗湘绮深吸了一口气,极快而且短促地说到:“我要去大理。”
“大理?”张仲允听得满头雾水:“去大理?哈,阿锦怎么突然想起要去大理来了?嗯,也不是不可以了。如果真的想去,等我把越缦堂…”。
“不用了。”罗湘绮背过脸向着窗外说:“我已经决定了,明天就启程。”
“明天!”张仲允渐渐觉察到了不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但还是温言道:“明天我们根本来不及准备呀。”
“不用你准备了。”罗湘绮低头轻声说:“你只管忙你的吧。我已经收拾好了。”
“阿锦,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张仲允闻言色变,上来握住罗湘绮的胳膊,“你是想一个人去?你想离开这里,丢下我?”
“不是一个人。”罗湘绮下意识地咬着嘴唇,看向窗外。只见庭院中的桂树下,一个人正负手而立。张仲允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个人,腰背笔直,气势凌厉。他就是那淮扬盐帮的帮主,常风。
张仲允深深皱起了眉头:“阿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倒、难倒是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有人来为难你…”。
“不是!你不要胡乱猜想了。这不关别人的事。是我自己,我,我对这里…,我觉得厌烦了。”
“那我们可以移居杭州啊。路上来的时候我还在打算此事。阿锦不也很爱那西湖的景致么?”
“杭州,我也不想去。”罗湘绮仍是背对着张仲允,手指紧紧扣在桌沿上。
“在这里生活,每日不过是柴米油盐、一日三餐,乏味之至。我,仔细想过了,自幼读书,师长就教导我们要志存高远、胸怀天下。本来我曾想借庙堂之高一展夙愿,然而却时运乖舛。但是也不想就此碌碌于市井之间。刚好常兄邀约,我想趁此机会遨游江湖,遍览河山,也好洗去心中的浊闷之气。”
“阿锦?”张仲允眼望着罗湘绮的背影,几乎不能相信这些话会是从罗湘绮口中说出来的,但偏偏句句都在理。张仲允心口闷痛,声音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这,这是阿锦的真心话么?是我让你厌倦了是吗?是我这半年来抛却诗书,转而从商,让你觉得浊闷了是不是?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不去就是了。你,你…。”
罗湘绮大力摇头,转过身来,面对着张仲允:“我说过了是我自己的缘故。不关你的事,你何必往自己身上扯。”
“可你的事怎么能不关我的事,难倒,难倒你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