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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张仲允也辗转难眠。一方面是留意李源的动静,另一方面,因为李源和宋柯的到来,张仲允晚间不得不回去自己的房间,丢下罗湘绮一个人在北屋,他心中好生不舍。天才蒙蒙亮,张仲允就起来了。行至院中一看,见李源背靠着宋柯的房门,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似乎是睡着了。张仲允叹息了一声,上前去想把他叫起来到自己房中暖和一会。谁知推了他几下,他非但没有应答,身子也软绵绵地歪倒在了一边。张仲允大惊,仔细察看,却见李源脸颊潮红,呼吸急促,再伸手一探,额头滚烫。知道事情不妙,回头看罗湘绮房中也亮起了灯,便一边扶住李源,一边大声呼唤罗湘绮过来帮忙。
还未等罗湘绮赶来,只听卡嗒一声,身后的房门却打开了,面色惨白的宋柯站在了门边。
宋柯茫然伫立,呆呆地凝视着地上的李源,犹豫了片刻,还是俯下身来,慢慢伸出颤抖的指尖,触摸到了李源滚烫的额头和面颊。细看眼前的人,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竟然已是憔悴如斯。宋柯终于忍不住将他一把揽进怀里,泪如泉涌,片刻就濡湿了李源的面颊。
三十四、牵缠
李源这一病,就在床上躺了大半个多月。宋柯煎药送水,细心照顾,只是仍旧不怎么和他讲话。虽然他被安排在西厢房中养病,宋柯晚间却只在屋中的软榻上安眠,并不和李源同床共枕。李源虽不甘心,却也拿她没有办法。
李源的弟弟李清,数次来请哥哥回家,皆被李源堵了回去。一次李清说得狠了,李源还大发脾气,把手中的茶盏都摔了。
李清私下里请张仲允劝劝李源,不管怎么样,把一家老小扔在那边不管总不是个办法。如果宋柯愿意回去,家里会八抬大轿请他们一起回去。如果不愿,另置庄院别居也好。张仲允无奈,只得私下里去探李源的口风,问他到底怎么打算。
李源沉吟半天才道:“我以前总以为,世间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才知道…。唉!”
一声长叹之后,才又接着说:“世事无常,凡事都难以两全。到如今,我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能拣最要紧的抓在手里。我知道娘子的脾气,回去她是万万不肯的。另置庄院,难道倒叫她给我作外房?这根本提都不用提。她不愿跟我回去,我就只好跟着她。她到哪里我去哪里。”
“那家里怎么办?再说还有未出世的孩子,你难道都不惦念吗?”张仲允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自然是惦念,怎么能一点都不惦念?”李源的脸变得惨白:“但我顾不得了。我真的顾不得了。”说着伸手捣住额头。
过了半晌,才又说到:“让母亲担忧,丢下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和…,我也很是歉疚。这滋味不好受。但这次要是再丢了娘子,说句实在话,我会难过得恨不得把命赔上、把心剜去才好!以前也是我心志不坚,人都说娘子是回不来了,我虽不信,但心下总也疑惑。心想要是万一…,我也不想再娶了,留下娇红和那个孩儿,凑凑合合过下去算了,好歹也算对母亲有个交待。万幸娘子回来了!我才知道,有些事情是马虎凑合不得的。唉…。”
说着伸手拍了拍张仲允的手臂:“好兄弟,我知道你为我担心。但这件事你真的不用多管了,我心里有主意。你就借我块地方,赏口饭吃就好。”说着呲牙一笑。这一笑,才略越有了几分平日的风采。
张仲允也被他逗笑了,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到:“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帮他掖了掖被角,转身出去了。
李清最后一次来,神态显得尤为不自然,磕磕巴巴了半天,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对李源说:“母亲说你今天要是再不回去,以后就不要回去了。”李源虽然有心理准备,脸上还是紧了一紧,接着什么也没说,只挥了挥手,示意李清出去。李清刚走到门边,李源却又叫住了他:“对娘说,不肖子李源以后不能承欢膝下,还请她多多保重身体。”
李清刚才听他呼唤,以为他又改变了主意,心中暗喜地回头,谁知道他竟然说出这么决绝的话。终于沉不住气,挥袖气冲冲地走了出去。走到门边,刚好宋柯端了药进来,两人都不堤防,一碗药就这样被撞翻在地上。以往李清见了宋柯,还是很恭敬有礼的。这次却一言不发,冷哼了一声,径直走去了。
听到这声冷哼,宋柯伸出去拣药碗的手不禁抖了一下,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收拾了地上的残局,李源叫她歇息一会,她也不理会,又拿了另一包药到厨房去了。
放好药炉,升上火,不禁望着火苗发起呆来。忽听身后门咯吱一响,回头看时,原来是罗湘绮提着一个茶壶过来了。
罗湘绮看宋柯神色抑郁,出言劝慰道:“李源他这两年以来也颇为不易。你刚走失的时候,他丧魂落魄,忽忽如狂,几乎变了一个人。后来这些事,也是出于无奈,并不是有意辜负…。”
宋柯低头看着炉火,轻轻答道:“我知道…。”
罗湘绮还想再找些话来开解她,但话还未出口,就见宋柯抬头望向他:“其实我满羡慕你们的。”
罗湘绮心头一震:“我们?”
宋柯微笑道:“是啊。你们。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想来,他、他也已看出来了吧。”
不知道是否被炉火映照的缘故,罗湘绮面上微微有些发热。轻轻咳嗽了几声,转过头去倒热水。
“淡如秋菊何妨瘦,清到梅花不畏寒。你书房中挂这的这副对子是仲允写的吧?很得湘绮的神韵呢。”
罗湘绮微笑不语。
“不仅是情人,更是知己,这样多好。”宋柯说话间透露出无限怅惘。
“其实你们也很幸运。有情人终成眷属,总好过凭媒妁之言与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成亲。”
“呵呵…”,宋柯的笑容有些苦涩,“我们?我们不过是寻常夫妻罢了。以前,我也曾以为我们和旁人不同。但今日看来,奢望太过,总不是什么好事。”
“人生世上,无奈和不得已的事情太多,能原谅就原谅吧。”
“无所谓原谅不原谅。他的苦衷和不得已,我也都明了。我只是…,我只是突然发现,我也不是我,他也不是他了…。如今心内一片荒凉,只觉四顾茫然。并不是故意和他使气。不知湘绮是否明白?”
“我明白。”罗湘绮认真地点头。“那如今却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宋柯黯然摇头:“先养好他的病。其他慢慢再说。我也再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罗湘绮再次点头,然后拿着热水出去了。
出门之后,却是越走越快,脸也越来越红。张仲允在书房中叫他,他也不理,一径走回卧房去了。弄得张仲允莫名其妙,只好随身跟过去。
“阿锦,开门!阿锦,你这是这么啦?” 罗湘绮居然把门从里面拴上了!到底怎么回事?去打壶茶的功夫能出什么事?张仲允愣在门外,好不抑郁。
院子本来就不大,他们这边的动静,李源在西厢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暗自窃笑:“霍,原来不止我一个人会吃闭门羹啊。”顿觉心情好了许多。
家里一下子多出两个人,张仲允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李源看病,花费了不少银子。再加上他们两口都是轻装出门,什么东西都没带,一切都要重新添置。
本来在京中时,张仲允和罗湘绮的薪俸就不是很丰厚。两人为官清廉,也没有什么额外的进项。虽然因为生活简朴,也积蓄了一些银子,但这些银子大部分都用在南下还乡、购置宅院和印制《六君子传》上了。这次给宋柯和李源添置衣物、为李源看病抓药,还是用的罗湘绮在阳明书院当教习的束修,和上次张仲允的祖母私下里塞给他的银子。
张仲允回乡之后,倒是凭借着自己的才气和名声,为张家的“世德堂”赢来了多笔进项。但是这些钱都在父兄手中掌握,并不由张仲允支配,张仲允又不能问他们要薪俸。
眼看罗湘绮在家用的花费上越来越节省,张仲允不由心疼到十分。有一次他晚间回家,居然见罗湘绮就着昏黄的灯光在缝补一件旧衣衫。到近处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汗衫。张仲允既感动,又羞愧。感动的是,他这下笔千言,长于丹青的手,今日却用来给自己缝一领旧汗衫;羞愧的是,自己居然使得他不得不做这种琐碎的活记。张仲允走过去,取过他手中的针线放在一边,将他揽进怀中。罗湘绮也顺从地将脸贴在他的胸前,伸手轻轻拍抚他的脊背,仿佛是一种无言的安慰。
张仲允知道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改变一下现在的处境。重新出仕吗?他首先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很明白这会直接造成他和罗湘绮的分离。回家打理世德堂?也不是一个好主意,家人已对他越来越不满,回去只会让自己更多地受制于他们。但是自己除此两样,并没有别的谋生之技,难道还能打劫不成?张仲允不由苦笑,百无一用是书生,此话果然不假。
正在为难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此人姓杜名灵运,是杭州的一个书商。这杜灵运从别处看到张仲允亲自排版监印的《六君子传》,感觉无论从编撰到排版到印刷,均是匠心独具,高妙非常。再加上他本人也十分仰慕东林君子,因此曾专程到世德堂来购书。杜灵运虽然是个商人,但谈吐不俗,视界开阔,和张仲允一见如故。当日他曾向张仲允建议,不想总是卖别人的书,自己也有意建个书坊,印些自己中意的好书,不知张仲允是否有意加入。张仲允对他这种公然挖墙角的行为感到十分好笑,但也很佩服他的直率和爽朗。眼看时间过去好几个月了,不知他的这个邀请是否还有效。
这个人之所以能博得张仲允的好感,不仅因为他的直率,还因为他为人十分开明。那日他来世德堂,是带着他的弟弟一起来的。看来他十分疼爱这个弟弟,事事都不厌其烦地对他进行讲解和提点。张仲允久与宋柯相处,一眼就看出来这个“弟弟”其实是个扮作书生的红妆。当下也不点破,只是淡然处之。不过他对这个“弟弟”的印象也确实颇为深刻,因为“他”的男装扮相,竟和罗湘绮有六七分神似。
三十五、奔忙
张仲允跳下马来,急匆匆地奔向书房。推开书房的门,只见心心念念的人正站在书案前整理笔墨纸张。
罗湘绮看到张仲允进来,顿时眼中闪烁出惊喜的光芒。或许是思念太深的缘故,当张仲允走近身边将他拥入怀中,嘴唇热切地在他的耳畔、发边流连的时候,他也将轻颤的唇迎了过去。
他们分开已经一个半月了。
将近两个月之前,张仲允写信给杭州的书商杜灵运,表达了愿意共建书坊的意愿。不多时,那杜灵运就回信邀他即日奔赴杭州商量有关事宜,此外还专程派了马车接他过去。这一去就是四十多天。将近年关的时候,张仲允才从杭州赶回来。
将身子稍稍向后仰,罗湘绮细细地打量张仲允。这么多天不见,不知在那边是怎样地操劳,整个人消瘦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