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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落在身体边上的一只手,捏在掌心里,一边瞬也不瞬地和他对视。
贺六忽然就从那双眼里看到了自己曾经不敢直视的东西,这东西,贺六说不上来叫什么,就是一股子叫人打骨髓里感到寒颤颤的东西,他曾经和自己几个铁子戏称,这就叫气。
这气,他只在易煜的眼睛里看到过。
那时,易煜刚带着他们几个从北边南下,好不容易这地界上几头饿狼嘴里抢了块地盘做根源地。这才做大了每一年,便跟边上一个地头蛇杠上。
两边为了争交叉的一个场子,叫了几头饿狼,赌起了生死,双方互相拿着刀子在自己的躯干上捅,自己捅自己,对方第一刀捅哪,你要眼都不眨地往同样的地方捅。捅完不死,就自己选个地儿再捅,让对方跟着做,也就是说,第一个下刀的人,只需捅一刀,第二个人则连捅两刀才重新轮到对方。
这过程里,要么谁先挂,谁算输;要么谁受不住,叫停,也算输。
这种赌法,是个人都知道要争那第一个,胜算才大。
但易煜却弹着烟灰说,他没有做第一的心,第二便第二吧。
贺六知道这话,其实是说给当时到场给他们做鉴证的几个地头上的狼头听的,当时贺六只觉得为了着巨额话,就也许要搭上一条命,太不值。
可后面,易煜的举动,几乎让在场的人身上爬满了白毛汗,对方第一刀捅在自己大腿上,易煜接了还沾着对方血液的刀子,眼都不眨一下,就捅在了自己大腿上,第二刀却直接奔着自己的心口去的。
是个人,谁不知道,腔子里的都是器官,缺了哪一样,你就直接去地狱抱阎王大腿吧。所以,平常即使混战火拼,也都是尽量护住了躯干的,缺个胳膊少个腿,起码你能抱住命,腔子里的就是没少,内里出个血,灌满你的腔子,你想活也不成了。
当时,易煜下刀往自己的心口处捅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眼里黑沉沉一片,叫人在里头看不到光,只看到狠戾的气,像是他身后的就是他的全部,谁也别想逼他退。
他们这群人,都是没有退路的。身后就是深渊,你不往前走,退一步,那都比死还叫人难受。
想到这,贺六再次和易辉的眼对了对,背上生理性地,就爬了一层白毛汗,他狼狈地一撇眼,眼尾刚好扫过易辉和孙韶交握的手,心里闪过一道电一样的光,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点什么,吭哧地道:“辉哥这么看着我……有什么事吩咐?”
前面带路的黄毛察觉了什么,也停了下来,站在三步远的地方回头看这边的三人,鼻子皱了皱,敏锐地察觉到,弥漫在易辉孙韶和贺六之间的氛围好像有什么不对,但脑子里救过他多次的直觉神经告诉他,最好就站在那里,什么也别干。
易辉终于慢慢收回自己的视线,捏了捏孙韶的手,将孙韶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淡淡地道:“没事,只是希望……你们别多事。顺便告诉他,也别多事儿。”
贺六猛地一抬眼,对上易辉黑沉沉看不到底的眼睛,下意识地就答道:“辉哥真会说笑,我们都要靠辉哥吃饭的,怎么会多什么事,但是,大哥要做的事,我们也从来干涉不了……”
易辉最后深深瞥他一眼,不再吭声,拉着孙韶往前走,前面的黄毛这才慢慢呼出憋在胸口的气,机灵地再次给他俩带路。
等易辉迈出去了十多步远的时候,贺六才一个大喘气,一抹自己的脑门,居然全是汗,他苦笑地自语:“还真是,一不小心把凶兽当家猫了。大哥的弟弟,一样的血,一样的骨,就是路不一样,也不会是只猫……”
孙韶从头至尾都保持了一种最高的配合,静默。
起先,他还不太明白,易辉这茬是怎么个意思,但等到他完整地见证了贺六的整个神色转变过程时,他才恍然大悟。
易辉因为反感易煜在做的事情,又觉得,就是因为要把这批兄弟给扒拉出来,才使得易煜一天比一天陷得深,所以,对贺六他们,他虽然会帮,但这其中的纽带还是易煜。
就跟贺六会对易辉客客气气,多半也是因为易煜一个道理。
双方其实都并没有真正将对方看在眼中过,贺六即使做了个清清白白的店老板,打心里,也从没有将自己和易煜之间那点上下级的关系给撇开过。
而易辉,一直也知道这点,可能,心里还对此有点欣慰,起码,他大哥这些人没白捞。
可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他大哥,两个人之间的。
如果,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要将他也拖下水,或者,易煜那边有些不同意或者什么逆人类思考的举止,易辉则就……孙韶抿抿唇,想着易辉刚刚的种种表现,低头便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发起了呆。
心里一茬又一茬地涌着很多事,大部分都是关于易辉的种种,他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不由自主就想以后会不会松开。
才这么一想,他心口就像被一壶滚开的水给浇了一遍一样,差点疼得他窒息。
走到包厢门前的时候,易辉才松开他的手,按了按他的肩,盯着他看——怎么了?
孙韶摊开自己空荡荡的手看了一下,像是有些不习惯,伸手把易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给扒拉下来,拉在了手心里,这才觉得心定了,他想,问题其实一直不在易辉身上,是他的问题。
他总想太多,也许是曾经太过一无所有,所以现在的这些让他有种偷来的感觉,只想着都抱在怀里,藏在洞里才好。不敢叫人太知道,生怕被人一棍子将装满了他珍宝的玻璃珠子给打得碎碎的。
这个过程里,他忽略了,越是珍贵的,就越要在没有人觊觎前,将一切危机给杜绝在摇篮里,就像易辉一直在做的这样。
他仰脸,重新笑眯了眼,轻声道:“没,咱们进去吧。”
进了包厢,易辉和孙韶没等多久,贺六的“朋友”就到了,四十岁不到,个子不高,五短身材,但是人很精干,只是走路有点跛,他一坐下,贺六就关心地看他跛掉了的那只腿,对方直接拉起了裤腿给贺六看,笑得风轻云淡:“一条腿换个后路,便宜。只是……大哥出不了那泥潭。”
“是啊,你现在也能正正堂堂地和闺女住一个门堂了,大哥身边只剩章子和老憨了……”贺六忽然感慨。
“他们……”对方目色一凛,扫了易辉身边的孙韶一眼,得到贺六一个自己人的神情,才神色复杂地挪开眼,“咱们三个说定了的,总要留两个陪大哥。就看谁既倒霉又幸运,谁先中招谁就出来,剩下那两个……是不能再走了。”
贺六张张嘴,说不出话,木木地愣在了那里,对方也不再吱声,像是也想起什么一样。
孙韶看着这两人满面的沧桑悲怆,不由回头看易辉,这一看,孙韶心里便一酸。
他伸手搭在易辉的大腿上,无声地摩挲着。易辉的表情陷入了一种空茫,像带着些孩子的无知一般,孙韶知道,他这是无措。
包厢里陷入了怪异的氛围中,良久之后,开门进来传菜的服务员才打破了这种怪异,几人都一抹脸,吃着喝着,推杯换盏里,进来的这位贺六的朋友才自我介绍了一番。
武彪,三十八的无业游民一个,全身上下除了点小钱,基本就是身无长物了。
而到最后,孙韶才知道,人家那点小钱,是五字开头,后面七个零的数值。
武彪起先对易辉还比较客气,可看易辉吃个饭,时不时就回头照料着孙韶,心里便有了些不痛快,虽然双方介绍的时候,易辉很正儿八经地介绍着孙韶是自己爱人。
但在武彪看来,对你,我都是看在是大哥弟弟的面子上,没给啥下马威了。你那什么爱人不爱人的,居然比兄弟还重要了?
这么一想,脸上随即也带了点不好的神色出来。
贺六在旁边看着,心里都跟蚂蚁上了锅一样,自己刚刚才吃个炸,易辉心里多少已经有些芥蒂了,武彪临到了还唱这一出。
兄弟,你可别真把着祖宗给惹恼了!贺六在一旁眨得眼睛都快抽了,武彪还只当对方在给自己打气。
黄毛则僵着笑脸在一旁猛扒菜,爷爷喂,今天就不该陪六哥上这个席啊!这一个两个到底都整什么呢?
“来,小兄弟,别光顾着吃,也陪哥哥喝一杯。这男人上桌不喝酒,不就跟老娘们下不了蛋一样,纯装样儿嘛!”武彪举着杯子对着孙韶,语气很轻佻。
孙韶被对方的语气弄得怔了一下,抬头去看他。
易辉听着对方口气里的挑衅,当场脸色便拉了下来,筷子一放,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被孙韶轻轻伸手拍了一下。
孙韶眼珠子轻轻转了一圈,按住了要发作的易辉,便站了起来,举着杯子笑眯眯地道:“是该喝一杯,老大哥飘江湖不容易,上了酒桌忘了趟,酒要喝,事情也要谈的。不然……不就跟这酱烧鸡一样了吗?”
易辉一直做着他能做的一切,想要人将你看在眼里,一味地靠易辉出头是没用的。孙韶知道自己想站的是易辉的旁边,而不是身后,既然知道,就不能总将自己当空气了。
孙韶的话说完,一口闷掉杯子里的酒,然后还特意瞥了眼桌子上少了只鸡腿的酱烧鸡,那潜台词便是——发难之前理理清楚你今天的主题,既然别人把你都摘干净了,该干啥就干啥,最不喜这种别人都费了十二万分心思给你铺路了,你还见天儿地不带脑子出门。
你是来求人办事的,不是人求你,出了那个圈儿,就学着撇了那个圈里的思维,找正常人的程序办事。别一条腿白断了,整到最后被人酱烧了,装了盘,还是只少了腿的货。
嘴里正啃着鸡腿的黄毛愣愣地张嘴,鸡腿吧唧一下掉碗里,众人全都挪了视线过去,黄毛心里哀嚎——祖宗诶,关我屁事啊。
“你!”武彪顿时将酒杯往桌上一扣。
易辉则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对贺六道,“这酒喝着挺没劲,估计你朋友腿伤还没好,酒下次喝,事情,你们自己先计量着。我还有事,先走。”
贺六愣愣地,站起身要打圆场,易辉的眼刀子淡淡地甩过来,贺六想起没进包厢时那一茬,硬生生地将话卡在了喉咙里。
等两人走出门后,贺六才对着武彪大叹一口气。
武彪瞪着眼,梗着脖子指着走出去的两人道:“去他的龟儿子,老子拿刀子的时候,他还在他妈肚子里呢……”
贺六干涩地呵呵两声,将他手指头压下去,“彪子,想想大哥叫你今天来干什么的。”
武彪听了这一句,顿时僵在了那里。
贺六搓了搓鼻子,看着旁边还在吃的黄毛,也夹了菜往嘴里塞,“那两人有句话说得对,你玩什么游戏,就得遵守什么规则。不要老想着你以前是干什么的,想想你以后该干什么,不然你这腿,真的是白断了。多想想你闺女,很多事,你就明白了。得,这顿饭还是没白吃,第一课,咱们先学学游戏规则。”
武彪蔫蔫地坐了下来,握着酒杯,很惆怅,“这大哥的弟弟,一点不像你们说的那样怂啊!”
贺六和黄毛一起将嘴里的菜给喷了出来,“谁说过辉哥是怂蛋了?”
武彪一摸下巴,“大哥天天这么说啊。”
“……”那是大哥啊!两人在心里哀嚎。
而出了包厢门的孙韶则不由自主和易辉对视了一眼,易辉捏了捏孙韶的脸颊,“行啊,一点不怵。”
孙韶傲然点头,“他这哪是冲着我的,冲着你来的,看不上你呢!这哪能绕过他去?”
易辉失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和一张一合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