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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未紧拥,可眼下如此态势,也与拥抱相差无几了。
掌心轻滑过青年脑后柔顺的发丝,他强压下一切情绪叹息道:“若是我,怕是没法轻易克服这层心障的——只是我虽觉佩服,见你这样逼着自己,却不免有些心疼了。”
可这话方脱口,便因那“心疼”二字而暗道不妙、语气一转:“这么说来,你下一个目标就是天方了?”
“不只如此。”
“喔?”
“这事儿你迟早会知道,我便直说吧——这天方,我想让流影谷来灭。”
东方煜闻言一惊。
“西门晔并非寻常角色,要想一石二鸟只怕不易啊!”
“在白莲镇之事前,这确实不易。”
顿了顿,“先前所言需得利用伯父身分,便是为此。”
“白莲镇?难道,你是打算利用朝廷的……”
“同朝廷的牵连不光是流影谷的强处,也是弱处。今上对伯父极为信任倚重,一旦得知伯父遭遇暗杀之事,定不会置若罔闻。”
“此时,只要有人稍加建言,圣上自然会想到让流影谷严加彻查、甚至灭了天方?”
“正是。”
“可你主要的目的该在于找出当年的幕后之人。如此,就算流影谷真准备对付天方,你又如何控制他们的行动使计画不至于有误?”
“西门晔是个聪明人,要灭天方,也会找个最省事的方法。而像这种时候,有个现成的内应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内应?是青龙所说的‘琰容’么?不会吧?”
“不……”
淡淡一声否定了他的猜测,白冽予轻抬起原枕于友人肩上的头,面上已是一抹淡笑浅勾:“那个内应,是‘李列’。”
“李——你要潜入天方?”
可怜东方煜才刚因那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而心绪大乱,下一刻又旋即给他的话吓了一跳:“那怎么成?天方可不比傲天堡,以我那‘柳方宇’的身分是绝对无法混进去帮你的。且天方毕竟是以暗杀为业,总会有些伤天害理的任务在。以你的性子,又岂有接受的可能?”
可青年并不回答,而是一个反问:“你若是天帝,眼见心腹大患青龙终于丧命,最先想到的是什么?”
“稳定内部、铲除余党。”
“这时,你又如计画般顺利逼得李列加入天方,自然会将他当成铲除余党的最好工具,不是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唉。”
未尽的话语,化作暗含深深无奈的一声叹息。
既已考量至此,便是他说了“危险”而多加劝阻,冽也不会听的。且人在江湖,这等凶险之事本不会少……一思及此,他就是想劝,也劝不了了。
比起劝阻,也许他更该做的,是协助友人计画的进行。
——就算不好用上碧风楼的力量,至少也得尽一己之力、以朋友的身分好好帮助他才是。
也在他费心思量之时,白冽予已然坐直身子,正容道:“我会说这些,一方面是出于对你的信任,一方面也是因为天方位在远安这敏感之地,自然得同你知会一声。只是就算计划顺利进行,以西门晔之智,想必很快便会察觉异样之处……若将你牵连进来,只怕会对碧风楼……”
“我要帮你,也是以柳方宇的身分,不会牵扯到碧风楼。”
“但你毕竟是碧风楼主,不是么?”
“……像这种时候,我倒宁愿你自私一些,别把事情分得这样清楚。”
因友人婉转拒绝自己帮助的话语而有此言,东方煜一阵苦笑。“不管怎么说,只要事关你的安危,我是绝不会坐视不管的。况且你还有当年的真相待查,若有了什么线索,有个人互相参详总比自己苦苦思索来得好吧?”
语气用得无奈,眼神却十分坚定。
见状,白冽予胸口一暖,而终是略一颌首:“如此,只要不令你为难就好。”
“自然。”
东方煜笑着应了过,“在下忝居碧风楼楼主之职,这分寸该如何把握自是十分清楚的,还望二庄主放心。”
“……这话若不知情的人听了,怕还以为碧风楼何时归了擎云山庄呢。”
“没办法,谁让二庄主比在下更担心碧风楼的处境?”
“说得也是。”
这也察觉到自己有些矫枉过正,白冽予轻笑着应了过,神情却已明朗许多。看了看身旁似乎松了口气的东方煜,不觉间,那才方明白不久的情感已悄然溢满心头……
* * * *
结束这趟擎云山庄之行的,是自“白桦”管道送至的一封信。
信中没有署名,只有寥寥数字:何人为虎?端阳南安寺一见。
而便是这样简单的一行字,让白冽予当即收拾行装、辞别兄长,以李列的身分启程赶往淮阴。同行的还有打定主意当个跟班的东方煜——即使不明白那一行字究竟代表什么,他也多少猜得到友人此行欲见的对象为何。
刻下最有理由同李列接触的,不外乎天方和流影谷。而会选择淮阴南安寺这个地方作为见面地点的,自然是流影谷了。
只是友人既已恢复了李列的身分,在作为擎云山庄大本营的江南一带行走便得格外谨慎。原因无他:白冽予为引天方和流影谷入毂,让兄长下令暗中“留意”李列的行踪。对不知实情的一般山庄子弟而言,如此举动显然已是把李列当成敌人看待了。
也因此,这趟前往淮阴的旅程虽称不上偷偷摸摸,却也与“光明正大”四字无缘。不过他当然不会在意这点小事。比起留在擎云山庄看着桑净霸着冽不放却无法发难,像这样同冽二人单独旅行自然要好上许多。
用过晚膳、让小二收拾过房内餐盘后,东方煜望着身旁正取下面具透透气的友人,有些感慨地一声叹息。
“怎么,还不习惯么?”
以为他的叹息是因自身的易容而起,白冽予动作微顿淡声问道,双眉却已是微蹙。
他对东方煜的心思已不同于前,自也更盼着对方在意的是“白冽予”,而不是那个他虚构出来的李列。
闻言,东方煜先是一怔,好半晌才由那微蹙的双眉明白了什么,失笑道:“我并非为此叹息,而是想起了在山庄作客时的事。”
“喔?”
“也不知是误会还是怎么着?总觉得桑姑娘似乎对我颇有敌意。可我左思右想,还是不明白自己到底……”
“多半是见着你能留宿清泠居,所以有些吃醋吧?这么多年来,你可是第一个受邀于清泠居住下的人。”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十分荣幸了。”
虽觉得少女的敌意并不如友人所认为的那样简单,可隐隐察觉了什么的东方煜终究还是将这疑问放入心底,顺着友人的话语带笑应了过。
而后,他一个抬手,轻轻抚开了青年原先微蹙的眉。
“说实在的,我虽已习惯了‘白冽予’,可要想习惯如此容颜,只怕还得花上好一段时间。”
“……如此,我倒有个不错的主意可以助你早日习惯。”
“说来听听。”
“横竖今晚都只有一间房,咱们也别打地铺,直接同榻而眠吧。”
“咦?这和习惯有什么——”
“时刻对着这张脸,自然很快就能习惯。且有你在旁,我便无须连就寝都带着面具,若有什么变化也容易应对。”
“但……”
“你我同为男子,就算同榻而寝也是寻常之事……还是说,楼主身侧只容得下红颜知己,容不下我这个臭男人?”
语音至末已添上了几分黯然。青年眸光微垂,神色虽淡然如旧,却仍能瞧得出些许无奈之色。
见着如此,东方煜胸口一紧,忙道:“当然不是!况且,我也早和那些姑娘——”
“这不就好了?”
辩解的一句末完,便因友人近乎轻快的反问而被迫中断。他微愕抬眸,只见白冽予淡笑浅勾神色愉悦,半点见不着方才令人心揪的无奈……如此情景教他瞧得一呆,好半晌才认命地一阵叹息。
“话说在前头,我若有什么不良的睡癖,还请多多担待了。”
“这话还该由我来说才是——夜半正是我行气运功、存养先天气的时候,周身寒气会比平时要多上几分……希望届时不会影响楼主太深。”
笑着这么道了句后,青年语气一转:“我此行的目的,你想必也略知二一了?”
“是和流影谷的人见面吧?”
“不错……这个人你也是见过的。”
“西门晔?”
“正是。”
顿了顿,“三年前——就在南安寺之事前、你我分开行动后不久——我曾以白桦李列的身分同他有过一番密谈。当时,他曾言及白桦与天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而‘何人为虎’四字,便是你当时回他的?”
“嗯。”
“单只四字便将身分与相邀的目的说清了,看来你二人还颇有默契的。”
“或许吧……我和他见面的次数虽屈指可数,却总有种奇妙的亲切感。”
“因为彼此的立场相似?”
同为一方之主,东方煜自然多少研究过西门晔的事。此人和冽虽相互对立,却同为智计卓绝之辈,各自主导着所属组织的种种行动。也因此,近年来东庄北谷间一连串的试探、交锋几乎等同于二人隔空较劲。只是西门晔在明,白冽予在暗,故前者虽隐有所觉,却仍不免为之算计了。
思及至此,心下叹服之情升起,却又旋即添上几分苦涩,因为自己的不如。
察觉了友人的异样,白冽予淡笑无改,眸光却已柔和了几分。
“不仅是立场……我和他很像,任何事权衡利弊后皆可为之,便是与昔日仇人携手合作也非难事——如此作风,说好听是成大事不拘小节,说难听便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相较之下,倒还是楼主的磊落正直让人钦服呢!”
“你忒也客气了……且那‘不择手段’四字,用在西门晔身上很适切,用在你身上却是太过了。”
他带着几分宠溺地温柔一笑:“若真不择手段,你便不会那样自责、那样难受了不是?这点,作为至交的我自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嗯。”
中晌怔然后一个颔首轻应,青年神色静稳如旧:心绪却已是一乱——因为友人出乎意料的安慰,以及那过于温柔而迷人的笑容。
那勾画成弧的双唇,一瞬间让他忆起了那夜意外的四办相接,以及其后险些发生的……
有时,他总不免会想……当时若继续下去,一切又会如何发展?
他,和东方煜——
周身几分燥热因而升起,颊上亦不由自主地添上了几分薄红……想起刻下并无面具遮掩,白冽予忙在友人察觉前匆匆起身:“明儿个还得赶路,早些歇着吧。”
语音初落,也不待友人回应,青年已自解衣上,于床榻里侧躺卧了下。
——若说他之前还对友人同榻而眠的邀请存有什么期待,见着青年全无顾忌、如此自然地阖眼歇息,所有的期待立时成了不切实际的妄想。
对于心底升起的几分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