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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指月行行说。愿月常圆,休要暂时缺。。。”
歌声凄婉苍凉,每一句都仿佛刺中自己心中最痛的地方。愿月常圆,休要暂时缺。可叹,和晚晴成亲后,便是聚少离多。如今,月已再不能圆!
不知不觉中,顾惜朝绕过一丛湖石花草,前方松下一人黄冠缁衣,正端坐拂琴。身旁一块奇石上放着一具酒盏,几名兰衣侍者躬身而候。
“今年华市灯罗列,好灯争奈人心别。
人前不敢分明说。不忍抬头,羞见旧时月。”
歌者唱得专注倾情,听的人也心痛不已。一曲尚未奏完,顾惜朝已经眼眶湿润,喉中郁结,魂游物外。待最后一个琴音弹毕,奏者听者都深深地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良久,抚琴人那头一声叹息,才令顾惜朝回过神来。正欲退出,只见抚琴人抬首,一双眼睛半醉半朦胧,正对上顾惜朝的目光。四目相对,一时间两个人都愣在那里。
抚琴之人,正是当年被自己逼下皇位的徽宗皇帝。
只两年光景,作了太上皇的徽宗已老态毕现,鬓边添了不少风霜。身边只有寥寥几名侍者,再不似先前前呼后拥的风光。令人不禁感叹世态炎凉,一朝大权旁落,便人走茶凉,哪怕这权只是落在自己的儿子手中。
“惜朝!”徽宗赵佶摇晃着站了起来,口气中听得出三份醉意,“是你吗,惜朝?”
顾惜朝的双腿像钉住了般,挪不动半步。这个能唱出如此深情感人词句的人,竟是自己从幼时起一直痛恨的薄情寡义之人。
赵佶一步一步走到顾惜朝近前,一只手颤颤巍巍伸出,又怯生生缩了回去。这个方才还借一张琴抚出花落云开,风入松林的手,此时却笨拙起来。
“惜朝,自上次一别,朕心中无一日不自责,无一日不牵挂。责自己当时年少欠虑,铸成大错,令你母子二人饱受磨难。而你母亲依兰香消玉陨,更令朕无法弥补当年的罪孽。幸而苍天有眼,让我们父子相见,却没成想,短短一聚后你便杳无音讯,朕是以日日牵挂,希冀你平安。今日终于又得一见。。。惜朝,你能原谅朕吗?”
自责?刚才那首词可是唱给母亲的思念?凭着一首词,几滴泪,便想要求得原谅,获得良心上的宁静?
顾惜朝从来就没打算原谅过这个人,这个自己和母亲悲剧命运的原创者。可迎着赵佶盈满了浊泪,充满了期待的双眼,不知为何,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惜朝,朕虽然后宫妃嫔众多,可唯有对你母亲的感情,才是出自单纯少年心;这么多年过去了,唯有和依兰的那段爱恋,才是刻骨铭心,永生难忘。无奈当时皇兄仙逝,朕初登基,家事国事缠身,一时疏忽,无暇顾及依兰。待想起时,为时已晚!朕那时并不知道你母亲已有身孕。。。”两行泪夺眶而出,赵佶并不擦拭,双手却握住了顾惜朝的肩头,“。。。惜朝,朕身为皇帝,看起来是无所不能;可生在皇家,也有那许多可以与外人道,和不可与外人道的身不由己。你,你明白吗?”
他怎能不明白?他从烟花柳巷一路走来,体会最深的恐怕就是“身不由己”这四个字。身在江湖,为了生计随波逐流的身不由己;追杀戚少商时,为了证明自己而受人操纵的身不由己。。。自己有什么颜面去怪罪眼前的这个男人?自己不也同样为了这个“身不由己”,害得心爱的女人自刎而去?!
“惜朝,”赵佶握紧顾惜朝的双臂。那双细纹密布的眼睛,端详着这张年轻俊美的面庞,“你肯原谅我吗?你愿意,原谅你父亲当年的无心之失吗?”
透过那双眼睛在恳求自己的,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是那个冷漠无情的负心之人;而是一个和自己同病相怜,血脉相连的男人,是自己的熟悉又陌生的父亲,是自己在这世上最远又最近的亲人。顾惜朝望着那双期待的眼睛,不由得默默点了点头。
赵佶正自欣喜不已,顾惜朝却轻轻将他的双手推开,“殿下,时候不早,惜朝请辞了。”
笑容僵在赵佶的脸上,刚刚浮上心头的喜悦被顾惜朝随之而来的冷漠冲淡。惜朝这是原谅了自己吗?
顾惜朝决然转身离去,脚步匆匆,心事满怀,眼前怎么也摆脱不了赵佶悲喜交加的眼神。自己刚才算是原谅了赵佶吗?是原谅,还是同情?是原谅赵佶,还是原谅自己?
顾惜朝回到住处时,赵构已经候了多时了。
“多日不见,顾爱卿不改往日风神俊朗,更添了不少威武之气啊。”赵构这番话发自内心。顾惜朝步入门来,身影从夕阳溶入烛光,气定神闲,比之当年的锋芒必露,又多了几分淡定从容。“一别两年,朕为了寻你可谓煞费苦心。”赵构一边说,一边围着顾惜朝踱了几步。
赵构背对着烛光,令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听刚才的口气,似乎是话中有话。顾惜朝沉声道:“陛下,当日臣一时不慎,受了苦毒之伤,远去秦州寻觅解药。情况危急,是以不告而别,望陛下恕罪。”
赵构轻轻一笑道:“哪里有什么罪,朕只是遗憾寻不到爱卿,无法论功行赏。不过,朕听说,你后来去了西夏,还在西夏当上了将军?”赵构一双微微带笑的眼睛盯着顾惜朝,似乎真的是要向顾惜朝求证。
回想起在晚晴墓前,铁手的口气略带焦急,似乎对这次自己进宫颇为担心。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铁手是在暗示自己,赵构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自己是皇子。
现在看来赵构对自己在西夏的经历也颇为了解。难道赵构是要拿自己的西夏之行做文章?说什么论功行赏,怕不是另有目的。不过即便自己在西夏领兵作战,也是讨伐辽国,与大宋利益无损。想到此,顾惜朝道:“回陛下,确有其事。”
赵构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渐渐绽放开来,最终爆出一串朗声大笑,“好!敢做敢当,英雄胆识!”静了一下,收起笑容道:“朕知道,你胸怀大略,一心想要施展。‘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本也没错。只可惜你一番雄才伟略,怕不是卖错了人家?”
“皇上,臣在西夏所为,虽算不上报效大宋,但自问也并无愧对大宋之举——”
不等顾惜朝说完,赵构便拍了拍顾惜朝的肩膀,笑道:“呵呵,朕相信你。”赵构一边慢慢来回踱着步,一边道,“朕还知道,你曾经带西夏兵马,解过大宋兵围。爱卿对朕,对大宋衷心一片,朕当然不会怀疑。”
“况且,你此番在西夏领兵打仗,熟知西夏人用兵布阵之法。现下回到我大宋,实在是朕的福分。”赵构说到此,停住了脚步,一脸肃然道:“你可知道‘平夏城’?”
顾惜朝道:“陛下是指那建在好水川北,为了扼制西夏而建的‘平夏城’?”这平夏城建于自徽宗年间,自建城以来,一直战火不休,在刀光血影中不断更迭着主人。顾惜朝在西夏时也听到过平夏城一带逃亡的夏人所作歌谣,哭诉背井离乡的悲愤和苦楚。
赵构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是。西夏与我大宋征战连年,屡屡犯我边境,实在可恶之极。西夏原本依附于辽,这回宋金联手灭了辽,西夏又弃辽投金,趁机得了不少城池,疆土向东南扩张,成了我大宋更大的祸患。”
“更为可恨的是,这个至关重要的平夏城,现在落入西夏人手中。朕为此事寝食难安,打算派兵将平夏城夺回,以此城为据,对西夏蛮夷大张挞伐。”赵构望着顾惜朝道:“若是顾爱卿出马,以爱卿的智谋和对夏人用兵的熟悉,此城必定唾手可得。”
顾惜朝心中一紧,略加思忖道:“平夏城确实应该收回。但依臣之见,现在与西夏开战,时机不合。”
赵构脸色沉了下来。“你倒说说看,怎么个时机不合?”
顾惜朝无视赵构脸上的不悦:“恕臣直言,如今天下新三分之势初定,金在宋之正北,宋金之交,地广平,利驰突;而宋夏边界高山突兀,道路险阻,夏又远在西北一线。依臣看,金之野心,不止于吞辽,是以大宋现在最大威胁是金而非夏;臣以为,金国兵力不容小视,唯今之计,与夏结盟,实为上策。金兵虽强悍,仍会忌惮宋夏合力。”
赵构的脸渐渐堆起了阴霾,“这么说,你是要朕把父皇一手建起的平夏城拱手让与西夏了?还要朕与西夏结盟?哼!西夏小小蛮夷之邦,个个都是骑在马上的粗鄙之人,怎么配和我天国上朝联手?西夏的李乾顺本应向朕俯首称臣,他竟还自称皇帝,妄想和朕平起平坐!”
赵构每说一句,顾惜朝的心就沉下去一分。看来李乾顺当日所说非虚,并非西夏不愿与大宋结盟,而是大宋根本看不上西夏。“陛下,平夏城并非就要让与西夏,与西夏结盟也只是为了对付金国的权宜之计。如陛下有意,臣愿前往兴庆府为宋夏结盟游说。”
赵构突然爆出一阵大笑。“哈哈!朕看,顾爱卿是不是在西夏做将军做得久了,日久生情,怕见到昔日部下,不忍刀箭相对?朕听传闻说,西夏李乾顺与顾爱卿私交颇深。朕原本不信,可现在看来,倒越来越像是真的。说来也怪,像这样智勇双全,将本国边防部署、用兵策略了解得清清楚楚的干将,西夏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走呢?”
赵构斜睨着低头不语的顾惜朝,接着道:“至于金国,烦劳顾爱卿费心。金国已经两番派使臣前来与我大宋示好,我看爱卿是多虑了。”
听完赵构一番话,顾惜朝的心已经跌落谷底,不由得回想起临别西夏时李乾顺的劝阻。当初帮着康王登上皇位,本以为他会好过那个不爱江山爱丹青的徽宗,没承想到头来赵构竟是这般一意孤行,不听劝告的皇帝。
赵构一挥手,拦住了欲言又止的顾惜朝,“既然顾爱卿舍不得与西夏人动手,朕就另派旁人。朕决意要收回平夏城!”说完,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赵构此时的心情,并不比顾惜朝轻松。当年他就不曾想明白,父皇为什么不杀这个逼宫罪人,反而待之若上宾。无奈那时急于用人,没能调查出他的底细便委以重任。其实他一早便怀疑,这个青衣书生模样的人,和皇室有着什么渊源。可是自己几次旁敲侧击,庆平公主和父亲都瞒着不说。直到来顾惜朝的住处之前,见到松下父子相认的一幕,才确知顾惜朝真的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
自己早该想到!是了,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什么可以赦免逼宫死罪?
尽管身世真相大白,今日的顾惜朝比之当初更令人捉摸不透。他见识过顾惜朝的能量与胆识。这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两次谋反都是帮别人,如今顾惜朝知道自己也是皇子,他还何必再为他人作嫁衣,为旁人卖命?
照此猜测,顾惜朝在西夏苦心经营,一定是想要勾结西夏兵马,伺机谋反。
可是,顾惜朝为什么突然放弃西夏的一切,只身回到中原?
如果顾惜朝没有私心,又为何不肯出兵西夏?
不过,无论你姓顾也好,姓赵也好,一样都会为我所用!想到这里,赵构猛地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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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渭州。
官道上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不消多时,便显出马背上一青一白两个身影。青衣的是个生的齿白唇红,眉目如画的少年;白衣的面带斯文,一副书生模样。
“这位烟雨堂的冷堂主倒也是个知书达理,慷慨热心之人,不愧是顾大侠的朋友。”青衣少年一边想着,一边马鞭轻扬。“这两天一路同行,蒙他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