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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反倒最为清醒。因为知道自己酒量不行,顾惜朝一直没有放开喝。好久没见过戚少商如此好兴致了。看着他和李乾顺一碗接着一碗,顾惜朝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和大当家初相识的情景,忍不住道:“在下有一个也许不当问的问题。不知如果换做殿下是我二人,在逆水案中会不会做同样选择?”
李乾顺先是一愣,而后好像听到什么开心的事般笑了起来。“问得好!”待收了笑容,想了片刻,才认真地道:“这个我恐怕做不到。不过我想不止我一人,世人大都无法如二位这般付出,所以也不配得到二位这样情深意笃的感情。连我也只有艳羡的分了。”
“换作我是戚大侠,这千里追杀也许根本不会发生。因为我不会把大夏江山拱手相让,即使是情投意合的知己。这江山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我李家祖上传下来的;连我,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即为一国之君,便负千钧重担,责无旁贷。很多时候,不能由着性情。。。”
顾惜朝微微点了点头,听得出来这番确实是真心话,这个大夏皇帝对二人倒是坦率。
“如果换作我是顾公子”,李乾顺顿了顿,浅浅一笑道,“也许会早些完成任务,追杀刚开始便结束了。”
从来没有人对戚顾二人如此坦白的评价过,坦白的甚至有些叫人无法承受。二人对视了半晌,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自己的痴,笑自己的傻,笑自己的疯癫,笑自己的偏执。
一束晨光透过窗幔,轻轻地爬到床上,掠过卷曲的乌发,抚弄着一对剑眉下睡得恬静的双眼,惹得那睫毛抖动了几下。顾惜朝先戚少商一步醒了过来。
从两人相识起,每次喝酒都是顾惜朝先醉得人事不省,事后被戚少商唤醒。这一次,顾惜朝终于有机会“欣赏”一下戚少商宿醉的模样。
忽听得门楣响动,只见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进来,轻轻地将两盆净脸水放下。一个转身刚要离开,却被另一个扯住了衣襟,在耳边一阵低语。不晓得听到了些什么,先前要离开的那个飞快地拍了同伴脑袋一下,却也不再推阻,任由同伴拉着,鬼鬼祟祟地向戚顾二人床边走来。
是织梦和醋醋!顾惜朝见识过她们的恶作剧。可这里是两个大男人的卧房,正值夏季,这会儿自己和大当家的穿的很是清凉。这两个鬼精灵的丫头到底要干什么?
眼见这两人越走越近,顾惜朝大窘,忙在帘帐后咳嗽两声。
还好,两个姑娘听到响动立刻远远地停住。醋醋道:“两位大侠早安!我们给两位送净面水来了。”
顾惜朝“嗯”了一声,心道,送了水不出去又是做什么?但当下也不便揭穿。
织梦道:“刚才皇上来过向二位辞行,但见两位还未睡醒,便先一步离去了。”
“辞行?皇上要去哪里?”戚少商也醒了过来。
“皇上有急事要回兴庆府,我们姐妹二人也要随皇上回去了。”织梦说着眼中流露出依依不舍。
“皇上说,两位不必客气,请尽兴游玩,愿呆多久就呆多久。等他那边事情了结,再来和二位饮酒。。。”醋醋说着说着嘎然而止——只见戚少商飞快地跳下床来,任凭健硕的身躯暴露在二女视野之下,穿衣洗漱,全然不拘小节。
这下轮到殷氏姐妹羞赧不已,就连顽皮的醋醋都羞红了脸,拉着织梦逃了出去。
顾惜朝一面起身穿衣,一面不由地用充满新奇的目光打量起这个大当家来。认识戚少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识到戚少商如此作风,虽然他不得不承认,还是戚少商的方法对付这两个丫头更为有效。
当然他也明白,戚少商是因为急着要去找李乾顺道别。他认识的戚少商,是个凭直觉和人交往的人,有时候说不到几句话,便认定对方是敌是友,一如当初对自己和李龄。现在看来大当家的似乎和李乾顺很对脾气。虽然他也蛮喜欢李乾顺,但是对方毕竟是个皇帝。顾惜朝深知生在皇家的那份身不由己,皇宫是个能泯灭人性的地方。
其实李乾顺并没走多远,他甚至连避暑宫都还没出。戚顾二人找到李乾顺时,庆平公主正和他纠缠不休,公主身后站着低头不语的铁手。
见到戚顾二人远远走来,庆平公主向李乾顺道:“为什么他们两个可以留在这里,就一定要我走?”说完又瞥了铁手一眼。“还有这个铁疙瘩,从昨天晚上就一直缠着我,真是讨厌极了。”
李乾顺道:“公主殿下离家多日,也该回家了。我这两位朋友刚到大夏,还要游玩几日,才回大宋。”
“真的吗?”庆平的脸上现出些喜悦,认真的盯着顾惜朝看。但青衣人自顾低垂了眼帘。
公主只好逼问戚少商:“戚大哥,你们真的再过几日就回大宋吗?那你们回了大宋会去哪里?”
戚少商不善撒谎,被公主一问,便支支吾吾,连敷衍几句都不会。
庆平脸上的喜悦顿时变成了阴霾。“那好,既然是几日之后便回大宋,本公主也再多住几天。大宋路途遥远,也不在乎多几日少几日。”说完甩手离去。铁手紧随其后,临别向戚顾二人投来求助的目光。
顾惜朝本来看到铁手这么亦步亦趋的跟着个小姑娘,还有些觉得好笑。等看到了他的眼神,却不由得同情起来。
望着庆平离去的背影,李乾顺叹了口气。“其实并非我不愿挽留公主。我也有自己的苦衷。”
…
●13
原来李乾顺空有皇帝之名,却无皇帝之权。三岁登基,子幼母壮,皇权都掌握在母后梁氏一党手中。十几年过去了,梁氏一党羽翼丰满,枝繁叶茂,不但没有让权给李乾顺的意思,反而更加嚣张跋扈。李乾顺一提出亲政,便被梁氏以各种理由搪塞。
“顾公子在洛阳见到的那些刺客,虽然毁灭了所有的证据,但十有八九是梁氏指使的。那次行刺其实是对我的一个警告:如果不乖乖地当好傀儡,他们很有可能会弃我而另选一个。”
“所以殿下就寄情山水,从此再也不过问朝政。”顾惜朝道。
“嗯。”李乾顺点了点头。
顾惜朝又道:“殿下这样做的真正用意,是为了让梁氏觉得殿下胸无大志,从而不在对殿下设防。而殿下则可以韬光养晦,蓄势待发。”
李乾顺惊道:“顾公子果然眼光犀利。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二位。先祖打天下不易,这江山决不能在我李乾顺手中改姓。再则,太后一党腐败昏庸,倒行逆施,根本不懂得治国之道,只知道索取。一旦没钱就发兵侵宋,仗着前朝留下来的强兵精骑,逼宋朝皇帝割地进贡。可是这些年来大夏的军队益发糜烂不堪,与宋朝交战,也开始败多胜少,得不偿失。”
李乾顺说到此,不由得一声轻叹:“今晨听说,太后又要发兵大宋,所以我这才要急着赶回去。两国交战,劳民伤财,丝路也被迫中断。无论是大夏还是大宋,双方都没有好处。”
顾惜朝道:“殿下这次回去可是已想好了妙计,成竹在胸?”
李乾顺摇了摇头。“没有。虽然没什么把握,还是想试一下。”
戚少商道:“可是殿下如此回去,恐怕劝说不了梁太后,反倒过早的暴露了自己,殿下这些天的苦心隐忍只恐怕功亏一篑。”
“这我也知道,但我实在做不到视而不见。”李乾顺停了一下,道:“庆平公主的事还要拜托二位。公主身份特殊,不便一再挽留,更不能让梁氏知道一个大宋公主在这里。”
戚少商道:“庆平公主的事,殿下请不必担心。但劝阻梁太后出兵这件事,千万不可操之过急。”
顾惜朝道:“在下和戚大侠想法一样。时机未到,只有忍耐才是最好的对策。”
李乾顺眉头微蹙,沉吟了半天,无奈地朝身后摆了摆手,命道:“撤了鸾驾吧。”
铁手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量,竟敢纵身上前,拦住庆平公主。
公主一惊,怒道:“铁疙瘩,你想造反吗?”
“微臣只是想劝公主殿下早日动身回京。”
“本公主看见你就心烦。快闪开!”庆平说着,便要绕开铁手。黑衣人身形一动,又把公主的路挡得严严实实。
庆平公主这两天本来就心中苦闷,此时更是对眼前这个大夏天也一身黑衣的家伙厌恶到了极点。无名怒火化作一个耳光落在铁手脸上。庆平的手第二次落下时,却被一只铁手紧紧钳住,无法挣脱。
“铁手,你敢以下犯上!冒犯本公主?!”庆平勃然大怒。
铁手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本能的擒住了公主,忙将手松开,双膝跪地,口气却依然不卑不亢:“臣不敢。臣再次请求公主殿下体恤长公主惦念之苦,随臣回东京汴梁。”
公主负气道:“好!那你就跪在这里,等到本公主消了气就跟你回去!”
“公主一言九鼎。那臣就在此等候,等公主原谅臣刚才的无心冒犯,再护送公主回京。”铁手的话依然和往常一样不急不徐,却几乎将他的心焚成了灰烬。在王公贵族面前,自己的尊严变得如此廉价。
庆平咬了咬嘴唇,转身回房,“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戚少商过来的时候,铁手正跪在院子里。
阳光下,一身黑衣浸透了汗水,裹着跪得笔直的身躯。脸上还是他那幅千年不变的冷漠表情,戚少商却似乎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悲哀与无奈,不由得一阵心酸。堂堂的名捕,竟被整成这个样子。庆平公主也太过分了!
戚少商推门而入,迎接他的是小公主惊喜的表情:“戚大哥!惜朝哥哥呢?”庆平一边说着,一边向戚少商身后张望。
“顾惜朝没有来。公主殿下,铁手为什么跪在门外?他这样跪了多久了?”戚少商没好气地问道,想了一路的话全都忘得干干净净。
来之前他和顾惜朝互相推委了半天,到底谁来帮铁手做这个说客,最后当然是他说不过顾惜朝。没想到刚进到庆平的住所;就看到铁手跪着的一幕…——能这么折磨铁手的不是这个刁蛮的公主还能有谁?
难掩失望的表情,公主冷冷地回道:“是他自己愿意跪的。不信,你去让他站起来,看他肯不肯。”
戚少商望了望院子里的铁手,尽力按耐着怒火道:“公主不回去,铁手大人便无法交差。公主任性,也要适可而止,不要为难办事的官差。”
“我任性?为什么你们都把我当小孩子看?”公主满腹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听听她的心事?她拖着那颗为初恋伤透了的心;走了这么远;现在终于见到了,可惜朝哥哥待她竟如陌路人一般。
“戚大哥,在你眼里,我一定是个刁专任性,胡搅蛮缠的小孩子吧。我知道我小,我是个被宠坏了的公主,可我的心和常人一样,也会痛,也会受伤!你不会是以为,我付出的感情,因为年龄小,就比别人肤浅?我心里的痛楚,因为是公主,便会比常人来的轻松?”
戚少商愕然,他从没料想这样的话会是小公主说出来的。
庆平盯着呆住的戚少商,接着道:“戚大哥有没有爱过?有没有为爱痛过?有没有尝过想爱却又不能的滋味?可曾有过见到心爱之人就在眼前却不能表白的无奈?”
戚少商无语。看来感情的磨难,并没有因为庆平是公主,便有丝毫怜悯;相反,对于一个以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未碰过钉子的女孩子而言,这种拒绝显得更为残酷。难为公主小小年纪,这些苦楚,只有一个人慢慢化解;顾惜朝又一直在躲着小公主,殊不知解铃还须系铃人。
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