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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鸡能有多少肉?盛出两大碗再加上最好的两只鸡腿,锅里只剩下少半碗的鸡肉了。于氏便不打算拿出来了,只怕拴儿在此不管不顾地全吃光了,清儿和婉儿什么也吃不到。
可是拴儿哪里全管这些?于氏下炕的时候他也跟着跳了下来,现在冲到了锅前,大声叫着,“给我鸡肉吃!”
于氏便给宁清使眼色,“你给三爷爷家送去,带着拴儿回去吃吧。”
宁清也叫拴儿,“我带你回家吃鸡肉。”
拴儿哪里肯,“我先在你家吃!然后再回家吃!”说着也顾不上拿筷子,伸出手来就抓向锅里的肉。
宁婉一直忍到了现在,眼下见三老太太只在屋子里端坐,由着拴儿在自家闹,觉得终于到了时候,上前将拴儿推到一旁,把娘盛好的两碗鸡肉都倒回了锅里,将锅盖重新盖上,大声地说:“今天的鸡肉谁家也不送!”
宁梁和于氏都惊呆了,“婉儿,你怎么了?”
宁婉便一字一句大声地说:“我们家的鸡肉都自己留着吃!”
三老太太终于走了出来,冷笑着向宁婉道:“小丫头片子,你知道吗?我和你三爷爷整整养了你爹一年!然后又帮他娶了媳妇,与亲爹和亲娘没什么两样!你爹、你娘还有你们,如果不孝敬我们老辈儿,天打雷劈!”
这就是爹娘一直受制于二房和三房的原因。爷爷过世的时候,爹才十四岁,爷爷嘱咐两个弟弟,每人照顾爹一年,再帮爹娶亲。然后爹就在二房和三房各吃住了一年,之后娶了逃荒到此地的娘,把两房叔叔婶婶当成亲生爹娘一样孝敬。
后来爹娘虽然还了两个叔叔家各三石粮食,但是这个恩情却是还不完的。
不过,宁婉早已经怀疑了,因此她对着三老太太,用比她还要讥讽的笑容道:“我爷爷可不是这样说的!”
宁三老太太听了宁婉的话,脸色立即就变了,“你爷爷怎么说的?”
宁婉依旧冷笑着,“你们知道,二爷爷也知道!谁做了亏心事,就会天打雷劈!”
若是平时,三老太太早大骂着一巴掌打了过去,可是现在她竟呆呆地站着,半晌也没动。于氏先前被吓了一跳,已经拦到了宁婉的前面,正好对着三婶娘,见了她的神色也不禁
疑惑起来。
前些天宁婉昏睡后醒了,就是受了公公的托梦将郭小燕藏起来的羊骨头子儿找了出来,现在她的话竟能将一向最泼辣的三婶娘镇住,三婶娘还真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宁梁也早听了动静到了灶间,现在也怔在门口,“婉儿,怎么了?”
宁婉便又向三老太太一字一句地道:“善…恶…到…头…终…有…报!”
三老太太这时才醒了过来,却一句话也没敢反驳,拖着大哭的拴儿就走,只听得拴儿一路叫着,“鸡肉,我要吃鸡肉!”
然后主是啪地一声,三老太太终于狠狠地打了拴儿一下,拴儿哭得更大声了,然后那声音消失在三房的屋子里。
宁梁和于氏看着三婶娘彻底地走了出去,将目光转回到宁婉身上,“婉儿,到底是谁做了亏心事?”
宁婉也不知道,她也只是在适当的机会将话放出去,期望弄清真相,因此只道:“爹只管去问二爷爷就知道了!”
宁梁和于氏再三盘问,却问不出更多的话,宁婉只一句,“二房三房都知道!”其实她是真不知道。
夫妻二人互相望着,却没有一个人打算去二房问。二老爷子虽然性情温和,可也是长辈,又养了宁梁一年,他们哪里敢去问些忤逆不道的话呢?
宁婉也不催促,爹娘的性子并不那亲容易改变,她根本没指望他们能去问二房。
大房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再瞒不过二房的,毕竟宁家三房的三个院子并排挨在一处。就像大房杀一只鸡,三房立即就知道了。三老太太一早就带着拴儿过来等着吃鸡肉,再拉着哭着的拴儿走,这些事二房一定看在眼里。
自己之所以一直忍到了中午,就是想把事情闹得再大一点儿。
眼下就让二老爷子想想吧,做了亏心事的人越想会心虚的,当然这只对二房有效,三房一家恐怕早没了良心,也不知道什么叫心虚了。
宁清这时张罗着摆桌子吃饭,“不管怎么样,婉儿这话吓住了三奶奶,我们还不赶紧吃鸡!”又道:“我们家还是第一次能吃到一整只鸡呢!”
宁婉也赞同,“我们吃饭!”说着将一只鸡腿放在娘的碗上,按住娘想重新夹回来的手道:“这只鸡腿是给小弟弟吃的。”
在三家村,吃鸡的时候一般都要将鸡腿给儿子,鸡翅膀给女儿,认为儿子吃了鸡腿更有力气,女儿吃了鸡翅膀更加灵巧。因此宁婉这句话正对了于氏的心思,她多想生一个儿子啊!
迟疑了一会儿,于氏果真拿了鸡腿吃了,又充满信心地道:“娘肚子里的一定是个小弟弟!”
宁清就将另一只鸡腿分成三块,给爹和宁婉一人一块,自己也放到口中一块,“我还是第一次吃鸡腿呢!”家里吃鸡时鸡腿从来都是送到二房三房孝敬长辈。
其余的鸡肉大家免不了还是你推我让的,但毕竟一整只鸡,宁家大房从来没有如此豪爽地吃过,因此每人都吃了不少,这一顿竟不亚于年夜饭。
到了晚上,于氏又拿出一颗大白菜切了放在剩下的鸡肉里,鸡汤煮出来的白菜格外鲜美,大家又美餐一顿。
才收了碗,大伯扛着一袋米走了进来,放在地上,难得地开了口,“今年先还你们一袋,剩下的明年打下粮食再还。”说着就走了。
一家人被宁大伯的举动惊呆了,却立即都转向宁婉,等着她说话。
宁婉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大伯还还粮,但是她猜道:“村里人都说我爷爷特别能干,他走的时候家里岂能一点余粮也没有?”
爹摇头道:“我那时也十四岁了,还清楚地记得家里的粮果真都卖了给你爷看病,还欠了些钱,所以你爷才在二叔和三叔家各吃住了一年,又把那两年地里的收成卖了还债。”
“那就是先前爷爷一定给过了!”否则二爷爷不会立即令儿子还还粮食,宁婉道:“既然二爷爷想好了,我们就去问一问吧。”
宁婉一直疑惑,当年二房和三房究竟如何哄骗了自家?现在应该到了揭开的时候,说着便拉了爹和娘的手一同去了二房。
在三家村,家里若有正经的大事情,是不许小孩子们跟着的,但是眼下,宁梁和于氏早已经有些慒了,事情又是由宁婉而来,因此两个大人反倒随着宁婉,宁清见状也跟在后面。
宁家三房当初是建在一处的,房舍连着房舍,院门挨着院门,长房居中,二房和三房各在一旁,一家四人出了门向右便到了二房,进了屋子,就见二爷爷躺在炕上,额头上还蒙了一块布巾,大伯娘正端了碗白面疙瘩汤进来,见了大房的人,便将面汤放在炕沿上让他们坐,神色十分地尴尬,却立即起身将屋里屋外的孩子们都赶出去。
宁梁和于氏见二叔如此模样,也顾不上说别的,赶紧上前问:“二叔这是怎么了?”
二爷爷躺在炕上不吭声,大伯娘便摇了摇头,“我也不大知道,从中午三叔过来之后就没吃饭。”
正说着,大伯走了进来,向宁梁道:“二弟,你二叔对不起你,但是过去欠下的,我当儿子的一定都替我爹还了!你们放心!”
宁梁便有些开不了口,毕竟是长辈,他们顺从惯了的,因此赶紧说:“二叔和二婶养我一年,哪里有什么对不起的,还说什么还不还的……”
爹娘的性子实在太软了,明明自家好不容易占了上风,现在他们这几句又退了回去,也无怪他们一直受二房和三房的欺负,进而在三家村都没有地位。
因此宁婉上前一步将爹的话截住了,“我爷走的时候我爹年纪小,我娘是后嫁过来的,当时的事情都不知道,现在还请二爷爷给我们一句明白话,让我们也别一直糊涂下去,就是将来再见了爷爷,也不至于被他骂。”
这一句话说了,二爷爷再也躺不住,哆哆嗦嗦地坐了起来,看了站在最前面的宁婉一眼又赶紧垂下头,觉得没脸见向炕下面的几个小辈,却掉了几滴老泪,“我对不起大哥呀!到了黄泉之下哪里还有脸见他!”
宁梁见二叔这样,哪里受得住,要上前相劝,动被宁婉拉住了衣襟,踌躇了一下,终还是将迈出去的半步又收了回来,只在炕上垂手站着。
第12章 往事()
三家村里三姓人家,宁家子嗣一直是最少的,到了宁梁父亲那一辈,才分成了三房。
大房只有宁梁一个儿子,一直守着老屋住着,三房虽然有两个儿子,但现在只有一个孙子,因此也没分家,依旧都住在老屋。
唯有二房儿子多,老屋早住不下,因此几个小儿子都分家另过了,长子宁大伯分到了老屋,也负责供养父母,因此他刚刚才将二老爷子的事情一力担了下来。
但是宁婉却不允许二房将那些事情含混过去,一定要问明白。但是她其实已经很给二房面子了,毕竟都是姓宁的,真揭开了,整个宁家在三家村里都没法子抬头做人,因此她并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来问。
见二老爷子终于认了错,宁婉在心里冷笑一声,如果自己不将事情捅破,二爷爷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家破人亡也不开口,一直到他临死之前良心过不去才说的吧!那时候就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处!
不过,这样又已经比三房好得多了,毕竟三房恐怕连承认也不肯,甚至他们中午过来找二爷爷,大约想的就是如何将事情抵赖过去。当年宁婉听到了二爷爷临终之语,也曾派人去问过三老太爷,可是他一口否定了,让宁婉也毫无办法。
当然他后来也没有好结果!
就在死一般的沉寂中,二老爷子抽泣了几声,抬手抹了抹泪,看看站在下面的大房四口人,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实在是没脸说啊!
大伯见状却劝道:“爹,你就说了吧,免得一直压在心里难受。”他年纪比宁梁大,因此有些事情倒影影绰绰地知道一些,压在心里这么多年,便养成不爱说话的性子,现在却别旁人都明白爹的心思。
“再不说我就只能带到棺材里了,”二爷爷深深地叹了一声气,终于向宁梁道:“当年你太爷爷走的时候,我和你三叔也就像你爹走时你那个年纪,我们都是你爹养大的,又给我们盖了房娶了媳妇,每家又给了三石粮食。”
三石粮食大约有一千斤,不过在三家村,粮食一般都指没有加工过的,也就是带着皮的,因此真正磨好了会少很多,但这个数目正是三家村三亩地一年的产出,也是村里人公认一个括吃住零用。
“所以你爹走的时候,让我和你三叔每人养你一年,意思就是让我们还了他当年的恩。他这个人一辈子要强,这些话平日里再不说的,因此你和你姐都不知道,但我和你三叔心里明白,自然全答应。”
“可是后来,”二爷爷又哽咽起来,“我们两房子女多,地却不如大房多,因此自二郎到了十六岁上娶了媳妇,日子便越过越好了。这时他要还我们两家各三石粮食,我们就动了歪心收下了,再然后也不知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