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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爹和娘也道:“你大伯是有情有谊的人啊!”
一转眼就到了二月十六,刘家请来的媒人来下聘了,宁婉站在东屋里听了聘礼十二贯就出去了,刘家原本无缘无故并不会突然提高聘礼,毕竟娶大媳妇时就是十二贯,到了二媳妇就多了几倍,怎么也说不过去。除非,除非是事先算计好了的,想骗嫁妆钱。
眼下爹娘一定会添十二贯给宁清压箱,宁婉算了算也不难,现在家里已经有了八贯,到了秋收又能余上几贯,再有今年要多喂几头猪,冬天时卖了又是一笔,即便略有欠缺,也可以到别家借上一些,来年秋天就还了,所以再不必卖地。
只是媒人过来,家里自然要招待的,这一次又非刘货郎一个小辈了,要郑重得多。宁家的准备也用心得多。
来人的前一天先做豆腐,将黄豆用冷水泡了几个时辰,再用磨石将豆磨成浆,拿冷布将豆浆滤过,除掉豆渣,放到大锅里煮,之后放在缸内加盐卤搅拌,最后放在专门做豆腐用的木箱中压好,客人来之前豆腐已经做成了。
做豆腐并不是难事,但做豆腐的原料黄豆金贵着呢。三家村也种黄豆,只不过因为黄豆的产量十分低,最高时也不过高粱的一半,低时每亩甚至过不了百斤,所以每家都不会种太多。但是不种也是不可能的,因为黄豆的用处太多了,做酱榨油,都是农家必须的,至于豆腐,虽然好吃,但每年做上两三次就是多的了。
做豆腐的时候,还可以喝到豆浆,就是滤下的豆渣,用油炒一炒,也是一道极美的菜,因此媒人来前的一天,宁家人就又一次提高了茶饭的水准。
到了正日子,宁梁一早先在家里杀了两只鸡,又去镇里买了二斤猪肉,几样镇上人用暖房里种出的精细菜蔬,再倾尽家中收着的所有像样的吃食,整治了一桌子丰丰盛盛的酒席。
备了酒菜,还要请陪客。媒人是女客,于氏自然要请三家村辈份最高的郭家老太太、余家老太太和三婶娘。郭老太太和宁家三老太太对于宁家大房里都是不大自在的,而且又因为宁清这门亲事很好而心里发酸,但是在媒人面前,她们再蛮不讲理,也不敢流露出一点。毕竟媒人是外人,怎么也不能让她知道三家村里面各家有着很深的矛盾。
三家村虽然不大,但在整个镇里都有些名气,大家都知道这里民风最淳朴,三家人有如一家一般,再团结友善不过了,三家村的每一个人都用心维持着这样的好名声。
下了聘礼,宁清的亲事便算是正式定了下来,爹又带着她到了镇里将陪嫁要用的布匹之类的都买齐了,她就再不大出门,整日留在家里做嫁妆。
家里的饭食比先前还单调了,一日三餐,除了高梁米饭就是高粱窝窝,除了咸菜还是咸菜。原本这时候还应该有许多酸菜可吃的,毕竟酸菜比白菜能放得久一些。可是因为三房的酸菜腌臭了,便自冬日起一直吃大房的,因此早就没有了。
当宁婉再次把目光盯上了自家的鸡时,不论是爹还是娘都坚决地反对了,“家里只剩下一只打鸣的公鸡和一只下蛋的母鸡了,再不能吃了!”
于氏又哄她,“婉儿,前两天媒人来时做的豆腐还有一点,娘放在外面做成了冻豆腐,你不是最爱吃冻豆腐吗?而且家里还一颗白菜,今天晚上就给你炖白菜吃。”
今年天气刚转暖时,会有一场鸡瘟病,那时三家村的鸡一只也留不下,所以宁婉才一直提议要杀鸡。但是现在看着于氏满脸地警惕,似乎把剩下的两只鸡当成宝贝一般,宁婉忍不住笑了。就是真闹着将鸡杀了吃,娘也吃不下,反会心疼得睡不着,爹也差不太多。
算了,就饶过这两*。当然它们也没有多久的日子了,只是可惜不能再给娘多补补了。
于氏原以为幺女在与二女儿捌苗头,毕竟那天来了媒人家里杀了两只鸡,正担心哄不好幺女呢,但是见她一笑就过去,又觉得对不起小女儿了。从正月里小女儿受了伤,带病到郭家要回了八贯钱,又将二房和三房的事情都摆平了,还要来了一袋粮食,为家里立下多大的功劳?可是想吃一只鸡都不能。
但是家里只有两只鸡,除了打鸣下蛋,还要用来孵小鸡呢,于氏又实在舍不得。因此到了晚上,果真炖了大白菜冻豆腐,又加了一大勺的猪油,端上来放在宁婉的面前,“多吃点。”
宁婉确实喜欢吃冻豆腐。其实冻豆腐就是把豆腐冻上,但是再化开做了菜就不一样了。多外表看起来,豆腐被冻之后就不再是原来白嫩嫩的了,而是变成了有些沧桑的黄色,又生出来许多大小不一的孔洞;吃的时候,也不是先前软软的,而是略带了些韧性,而那些孔洞中因为能吸住许多汤汁,就可以包涵非常丰富的味道。
第18章 养胎()
熬一锅高汤,将冻豆腐放进去慢慢炖上些时候,汤的味道就全部进入冻豆腐的孔洞中,那滋味,其实比肉还要好吃多了,这是宁婉一直很喜欢吃的菜。
现在虽然于氏只是用大白菜炖冻豆腐,但是豆腐和白菜本就是极好的搭配,白菜有一种淡淡的甜味,特别是贮存了一冬的白菜,甜味更明显,渗入了豆腐里,轻轻一咬,带着甜味的汤汁就出来了,宁婉吃得眉开眼笑。于氏也就高兴了。
宁家做的豆腐并不多,所以留下冻过做了冻豆腐的更少,宁婉吃了两块就一个劲儿地给爹娘往碗里加,“娘,你要多吃点,肚子里有小弟弟呢。”
“爹,你也得多吃,开春就要翻地了,都是力气活儿。”
于氏就说:“婉儿,你也吃。每一次你张罗了好吃的,又吃不多少,反都让我们吃。”
宁婉就笑,“我还小呢,吃不下的。”其实她现在正长身子呢,每餐吃的也多,只不过舍不得挑好的吃。眼下家里的情况,自然要先可着娘吃好。
但就是这样,娘还是出了事。
这一天,于氏正在帮宁清载衣,突然脸色就白了,捂着肚子皱着眉头道:“肚子有点疼。”
宁婉心里募地沉了下去。在她的梦中娘小产了,从那以后身子就彻底垮了下来,再熬了几年,看着家里因为没有儿子就要成了绝户,眼睛都没有闭上就走了。
梦里的事情又多又杂,宁婉也记不清这事究竟发生在何时,但是她知道是在二月二之前,如今眼见着社日顺利过了,宁清的亲事也定下了,她原以为已经无事了。而娘这些日子身子养得不错,因为吃的也好些,脸上还添了些红润。
不想娘还是肚子疼了,难道命运是不逆转的吗?
于氏说肚子疼,宁梁和宁清虽然也担心,但再不会想到那些可怕的将来,因此倒不似宁婉被吓得很,只扶了于氏上炕,“赶紧躺着。”
于氏自己也不在意,“哪里这么金贵了?过一会就能好。”
宁婉却又清醒了过来,紧紧地攥紧了拳头,不,她决不能让过去的事情重演!“爹,赶紧去请大夫!”
农家人生了病没有立即就要请大夫的,都要先挺上几天看看,如果还是不好再请大夫的,毕竟请大夫要用的钱可不少。于氏眼下的情况看起来还来不至于有多严重,就是先前宁婉伤了之后也昏过一天一夜又发起了烧才请的大夫,而且果真也花许多钱。
因此于氏便第一个反对,“请什么大夫?我歇一歇就好了。”
宁梁也犹豫起来。
但是宁婉却十分地坚决,“爹,赶紧去请,把家里的钱都带着,先向大夫说说娘是怎么样了,能带些药就直接带些药过来!”见爹还没有动,便喝一声,“要是娘肚子里的小弟弟有事,多少钱也再换不回来了!”
宁梁盼儿子盼了多少年了,现在也猛然醒悟过来,赶紧向于氏要钱匣子的钥匙,“我这就去镇里。”
于氏想想只得拿了出来,却又嘱咐,“省着点用。”
宁婉急忙将钥匙接过递给爹,“娘,你就什么也别管了,好好歇着吧!”
于氏先前还逞强一再说没事,可宁梁走了没多久,她的肚子越发疼了起来,将眉头皱了起来再不吭声。宁清看着娘越来越白的脸害怕起来,拉着宁婉道:“可怎么办?”
宁婉其实也害怕,但是她知道害怕是没有用的,因此烧了热水帮于氏擦脸,又握住手不住地安慰,“娘,没事的,爹一会儿就回来了。”又将家里所余不多的红糖都用开水冲了,喂于氏喝下。
至于别的,家里再也没有什么能用上的了。
三家村地处偏僻,宁梁急忙跑了出去,去镇里请谢大夫,谢大夫听了情况紧急,就骑着毛驴先到了,见于氏的情况,赶紧拿出几根银针按穴位扎了进去。只一会儿,宁氏的腹痛就轻些了,脸也不再那么白。
这时就看出带药过来的好处,谢大夫赶紧拿出一丸药给宁家人,“这是保胎益母丸,用温水送服。”宁婉急忙拿了温水服侍于氏吃下。
这时宁梁也气喘吁吁地赶回来,就听谢大夫说:“幸亏你们请我请的及时,否则胎儿定然难保了!”又将宁梁吓得哆嗦着问:“现在可是不要紧了?”
谢大夫人就道:“暂时稳住了,但是孕妇身子亏欠很久,一时也难补得上,”眼睛在屋内环视一周,便知这家里定然吃不起贵重药品的,便道:“这保胎益母丸我给你们留下二十丸,每日早晚各一丸,另外尽量多给孕妇做些肉蛋之类的,平时再加小心,特别是三个月之内,什么事情都不要做,专心保胎。”
原来娘之所以小产,归根结底还是身子太差。想也不奇怪,她从小常吃不饱饭,到了三家村也不过勉强混个温饱,前几年又陆续掉了两个胎儿,再加上平日里什么好吃的都舍不得,尽让给了丈夫和三个孩子。便是近些时日自己张罗着吃几次鸡也难以一下子补回来。
因此先前自己被郭小燕推倒撞伤的事情平安过去,当时虽没有引发小产,可终还是有症候的,到了一定的时候就发了出来。
宁婉想起了自己曾见过那些富贵人家妇人常吃的补品,就向谢大夫问:“是不是要吃燕窝花胶补养为好?”
谢大夫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满脸地期盼,一双大眼睛专注地盯着自己,显见是个懂事的孩子,便温声道:“燕窝花胶的固然好,但是也不是必须的,若是能在肉蛋之外每日再熬些阿胶红枣就可以了。”
宁婉虽然在梦中活到了二十几岁,但是她没经历过夫妻恩爱、怀胎生子,于妇人的事并不明白,因此一时竟没有想到,现在拍了拍额头,怎么就将这阿胶红枣忘记了?赵家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得燕窝花胶,她也曾眼见了那些有身孕的妯娌们吃阿胶红枣汤。
宁梁也听懂了,红枣是大家都知道的,却问:“阿胶贵吗?”
比起燕窝便宜得多了,但是对宁家的情况还是很贵的。但是宁婉毫不犹豫地向爹道:“我们买!”
陪谢大夫吃了简单的午饭,宁梁便再次与谢大夫出了三家村,既送谢大夫又去买阿胶红枣,天黑透了才回来,家里的八贯钱都用尽了,也只买回来不多一点。
宁婉赶紧到灶上将给爹留的晚饭拿了出来,爹在外面一向舍不得花钱买东西吃,又道:“我去把阿胶熬起来。”
于氏心疼女儿,便道:“明日再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