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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婉便拿着炒黄豆跟在宁清后面出了门,正遇到大伯娘带着大儿媳春玲和小女儿宁叶出走了出来,就笑问:“你娘怎么不一起去?”
宁清嘴快,“我娘不爱凑热闹。”说着又当着大伯娘的面将一粒炒黄豆扔进嘴里,引得宁叶便转向她娘说:“娘,我也想吃炒黄豆。”
大伯娘脸上便有些尴尬之色,就叫儿媳妇,“春玲,你去给叶儿抓一把炒黄豆。”春玲答应着回了自家院子,却只抓了小小一把炒黄豆给宁叶,“慢点吃。”
原来,三家村里人最少地最多的就是宁家大房,因此宁家大房每年都要种上两三亩地的黄豆,是三家村种黄豆最多的人家,因此大房炒黄豆自然也炒得最多。不过,先前于氏炒了一盆黄豆,倒要送到二房和三房一多半,因而二房和三房往年并不用自己炒黄豆,只等大房炒好了送来就是,今年自然一粒豆子也没送。
刚刚宁清特别在大伯娘几人面前吃炒黄豆其实是有炫耀的意思。
宁婉原也与宁清一样以为大伯娘家里没有炒黄豆,现在才知道原来二房今年早料到自家不会送了,便自己也炒了黄豆,只是炒得不多,因此刚刚并没有舍得拿出来吃。因此心思一动,“大伯娘、春玲嫂子,二姐,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等会儿再去。”转身回了家。
一进门,娘果然正在门前转,迟疑着问:“婉儿,我们还是给你二爷和三爷送些炒黄豆吧?”说完又立即解释道:“毕竟今天是社日,而且二房只种了半亩地的黄豆,三房根本没种。我刚瞧着宁叶瞧着你二姐吃炒黄豆馋得紧……”
宁婉虑就是这个,先前鸡肉的事爹娘其实也知道三房是过了,因此不给他们理所当然,但是龙抬头的炒黄豆却又不同,类似节礼,因此娘又犹豫起来。于是她一板脸,“我们先前不是说好了?从此我们与三房断了来往!至于二房,虽是亲戚,但娘可见别家也把叔叔当成亲爹娘一样孝敬的?”
于氏的性子软弱,被幺女如此一说马上便又转了回来,“都听你的。”
宁婉便拉着娘回到屋里坐下,将手里的炒黄豆分给她一半,“娘,我们一同吃。”
娘吃了几粒,便要将豆子放下,宁婉赶紧道:“家里炒了半盆,娘还不赶紧吃,放时间久了就不脆了!”于氏一想正是这个道理,家里炒了半盆黄豆,根本不用省着吃的,遂与宁婉一起将炒黄豆嚼得咔嚓咔嚓响,“这豆子炒得正是火候!”
就听门“吱呀”一声,拴儿探着头走了进来,站在娘面前,“二伯娘,我想吃炒黄豆!”
这会黄豆已经放凉了,于氏早将豆子重新装回盆子里,眼下就摆在炕桌上,见拴儿来要,就赶紧抓了一大把给他,拴儿手小根本接不下,可他却有办法,将衣袖襟兜起来,于氏便回身要再抓一把,却抓了个空。
原来宁婉已经将盆挪走了,拉了娘道:“我们也去看看社日祭神吧。”说着向拴儿道:“我们都要出门了,你也走吧!”
拴儿却不肯走,“我还要!”
于氏却不过情面,要去再抓黄豆,却被宁婉拦住,“娘,他一个小孩子不懂事,给些吃的也没什么,但哪里有给了还要的道理?这样给下去,他一会把衣裳脱了将这半盆炒豆都兜了去!”转眼又向拴儿喝道:“你要不走,这豆我都要收回来!”
拴儿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眼下却怕了宁婉,因此看看三姐脸绷了起来,马上就兜着那些黄豆转身跑了。
第14章 聪明()
宁婉抓了两把豆子,自己一把,分给娘一把,拉着娘出了门,却将许久没用过的门锁上拿出来锁了门。刚走到院门口,正遇到三老太太,陪着笑问:“你们要去看祭神?”
于氏心里也是恨三婶的,但是她再做不出对长辈冷着脸,因此也陪笑道:“正想去看看。三婶,一起走吧。”
三老太太就摇头道:“婉儿小喜欢看热闹,就让她去吧,你有身子,小心被人冲撞了,我也看得多了不愿意去,正想着陪你说说话呢。”
三家村实在是一个太小太小的小山村了,全村也不过几十户人家,大家也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因此眼下就是于氏也完全看懂了三婶的心思,她来说话是假,弄些炒黄豆回去是真——自家种的黄豆,一年到头总有差不多一半要被三房以各种名目弄去,今年二月二自己没一大早把炒豆送去,三婶娘便自己动手拿了。
比起炖好的鸡肉,炒黄豆更容易拿走,于氏心知肚明自己是挡不住三婶娘的,见幺女正要说话,立即醒悟到婉儿回来就是为了帮自己,突然变得机灵了,拦在前面笑道:“我这几日在家里闷得很,让婉儿陪我出去走走,也不去土地祠近前,只远远看着,冲撞不着的。”说着将院门关了,却不必锁,三家村的人很少也将院门锁了的,与幺女一同出门,却又笑着客气问道:“三婶娘,你不去了?”
三老太太被于氏的虚情假意气得鼻子都歪了,但现如今她还真不敢再骂于氏了。那三石粮食自家虽然能赖着不给,但是三老太太也知道自家不占理,而且她特别畏惧大房的幺女,便恨恨地看着大房的母女二人手拉着手一同走了。
宁婉心情却十分地好,笑着小声说:“娘,你变聪明了!”
于氏便笑着拍了幺女一下,“娘本来也不笨,只是没你聪明!”
宁婉便大笑起来,“我聪明还不是娘生的!”拿了一粒炒黄豆放到娘嘴里,自己也吃了一粒。
三家村的土地祠在山脚下,一人多高的祠堂,十尺见方的屋里里面供着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听说这是祖先们自关内到了关外收了第一年的粮食后凑钱修建的祠堂,后来大家又凑钱请了匠人塑了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供了进去,从那时起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就一直保佑着三家村的人,而三家村每年社日的大祭祀就没有停过,此外春秋时节也常有一些小的祭拜,至于各家各户,除了村里一同的祭拜,每遇了难事也会来土地祠前磕个头求三家村的保护神。
主持祭祀的都是村里的老一辈们,几日前就在每家每户收了二百钱,昨日打发了人去马驿镇买了香烛酒水,在郭家蒸了许多面果子,今日一早又在余家杀了猪。眼下宁婉与娘到了祠堂前,远远就见平日里锁着的木栅栏门打开了,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都披了红,郭老爷子正带着一村的男人们跪拜行礼。
因离着远听不大清郭老爷子说了些什么,但不外是求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保佑三家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之类的话。好一阵子郭老爷子才站了起来,大家随着他一处起身,将原来供在桌上的那头猪和几样酒果都抬了下来,接着就是三家村人最关心地分祭品了。
祭品中的大头自然是那头猪,这猪还是在春节之前就订下的,特别留到了此时专门祭祀土地神的。只不过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只能享用气息,真正的肉还是要分给三家村所有人,大家吃了这祭肉,便能保佑各家平安康泰。
分祭肉自然也要由郭老爷子操刀,这是十分体面的活儿,一向要由全村人最尊敬的人来做,他将祭品公正公平地分给全村的人,当然还可以光明正大地多分一份,那是主持祭祀的酬劳。
没多久,爹便一手拎着一条肉,另一只手拿着两个面果子走了回来,见了妻子和幺女便问:“清儿呢?”
于氏摇了摇头,“她先出门的,我们来了就没见到人。”
宁婉便猜宁清去找刘货郎了,因为算起来刘货郎今天要去胡家村,是离三家村最近的小村,她只消走出村口不远就能在路口等到刘货郎了。再想到宁清走前拿了不少的炒黄豆,宁婉便更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爹娘也未必不知道,但是宁清和刘货郎的亲事已经有了眉目,因此也不再多管,便都说:“我们回去吧,中午吃祭肉的时候清儿也就回来了。”
此时三家村的人也都陆续自土地祠前回来,三房的拴儿自大房三口人前面跑过,手里却提着一大块肉,向宁家大房的人高声喊着,“我们家的肉比你家的多好多!”
确实,宁家大房的这块肉差不多是三家村各家中最小的,不只是向他们炫耀的三房,就是二房的那块肉也要比自家的大上三倍左右。
宁婉这时才想起来,原来今年郭老爷子分祭肉不是沿先前的习惯按收钱的户数来分,而是按全村男丁的人数来分。如此一来,宁家大房只一个男丁,分到的肉自然就少了。
祭肉少一些也就算了,可是这块肉着实也不怎么好,一只猪蹄子连着一根猪腿骨,骨头上面的肉几乎都剔了下去,只在外面留有薄薄一层精肉,一点肥的也没有。大约也觉得实在太少说不过去,便又搭了一只猪蹄子——看来郭老爷子对自家的恨可真深啊,至少按宁婉的梦里,当时家里得的肉虽然不也多,但也不至于如此之少!
这就是三家村最公正的长辈!
看着爹娘虽然面上还在努力地笑着,但其实都神色黯然,宁婉却一点也不生气,她反而有些开心,因为在她的梦中,这一年的社日娘小产在家,三老太太头一天自家里舀了一大盆黄豆,美名其曰帮娘炒黄豆,其实炒好了只送一小碗;宁清和自己要陪着娘没有出门;爹拿了祭肉刚进门,却被拴儿闯进家里笑着嚷了一声“你们家是绝户,以后就分不到肉了!”免不了愁容满面,娘也在炕上哭了一天……
眼下一切情况已经好得太多太多,唯一比过去差的就是这块祭肉确实比那时少了。可是想想从郭老爷子手里拿了八贯多钱,不用说买肉,就是买猪殾有买两三头,因此宁婉便笑道:“这又急什么?明年我们家就有小弟弟,就能分两份肉,后年再有一个小弟弟分三份,大后年还有……”
于氏被逗得笑了,“你当娘是什么,一年生一个!”
宁婉便又笑着说:“就算娘只生了一个小弟弟,可是总可以让小弟弟娶了媳妇多生几个孙子呀,那时不是也一样分很多份祭肉吗?”
爹便也忍不住笑了。
三人回了家,娘拿过那块肉看了又看,再瞥一眼两个面果子,再也忍不住说:“二百钱就换了这些东西,郭老爷子也未免太……”这话她怎么也不能在村里对外人说的,就是先前她也不会在女儿面前说,最多在被窝里与丈夫嘀咕几句,但现在却没避着宁婉,她早将幺女当成大人了。
宁梁也垮了脸,气道:“村里从来都是按户收钱也按户分祭肉的,谁想到郭老爷子能这样?在大家面前我也不好意思争。”
倒是宁婉此时还很开心,“其实猪蹄子最好吃了,我来做!还有这根大骨,正可以熬一锅好汤炖菜!”瞧瞧爹娘还有些不情愿便笑道:“要是大家还馋肉,我们就再杀一只鸡!”
爹娘听了赶紧都说:“有猪肉吃还杀什么鸡!”却也想得开了,毕竟于氏肚子里现在就有一个,所以就有希望,而人只要有希望存在,就不会真正难过。
宁婉便家里分的祭肉接过去,先用刀把大骨头和猪蹄分开,将两只猪蹄洗净,将一根长木柴放到灶下,烧了一会儿用红了的那头烫去上面的毛,然后烧水淖一下,捞出来重新放在冷水里,这样猪蹄的筋和皮才能更加劲道儿。
刚刚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