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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颇为不易。”
“颇为不易?”影子冷笑,“只怕是嫌伤得还不够,还要跑回去求人再狠扎几刀!”
他来回走了几步,猛地走到秋无意面前,“无意,天下人又不止他卓起扬一个,你何苦为他这样作践自己。”
秋无意垂下眼,淡淡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懂。”
影子呆了呆,下一句话被硬生生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撇过头,遮住眼中闪过受伤的色彩,他冷笑道,“是啊,我连我自己的事都管不来,凭什么管你的事。你尽管去找你的卓大教主去,是死是活听天由命罢。”
秋无意盯着他半天不说话,居然真的转身就走。
影子对着那背影又是发了半天呆,一咬牙,狠狠道,“早知这样,不如当初一剑扎死算了,省得看得心烦!”
他这里一骂,秋无意却停下了。
站了半天,隔得远远的叹了口气,“玄影,我难得对人说句真心实话,居然把你气成这样?”
影子瞪他,“我跟你七八年的交情,又喜欢了你四五年,就换来‘你不懂’这句屁话?”
秋无意哭笑不得,无奈道,“这样说罢。打个比方,如果有人对你说‘你滚出去’。你会有什么反应?“
影子想也不想,冷冷道,“我一刀砍了他!”
“其实可能是他受了伤,不想让你看见伤口替他担心。”秋无意笑笑,“他就是那种人。”
影子愣了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秋无意继续道,“再打个比方。如果你和二哥发生争执,不欢而散,后来他发现是他错了,就一直在你门外站着,却不肯进来。这时候你会怎么办?”
影子轻哼道,“不肯认错,让他继续站着好了。”
秋无意又笑了笑,道,“我会出去陪他站着。我就是这种人。”
影子怔怔站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眼睁睁的看着那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却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耳边不断回荡着他最后那句话,“莫说是你,本来我自己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只是刚才想了想前后因果,我好像有些懂了。难怪那天的事情透出种种古怪……难怪……”
茫然的站在路边,影子喃喃道,“他说他懂了,到底懂了什么……最后那两句‘难怪’又是什么意思……”
“喂,他早就走啦。”袖子被人不客气的拉了拉。“你就是把那棵树看穿个洞他也不会回来的。”
影子怒气大炽,眼中涌起杀机。 “姓叶的臭小子,想活命的话离我远点。”
那少年吓了大跳,急忙冲到一人身后,缩得严严实实。
身边无声无息多了个人,影子吃惊不小。仔细看清那人,却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相貌。
他劈头就问,“你来了多久了?”
纪鸿熙老老实实的招供,“跟在你们后面来的。”
影子的脸色顿时一沉。“为什么不帮我拦他?”
纪鸿熙反问,“他的伤势还没有痊愈,不用我帮手,你一个人也能拦的下他。为什么你不拦?”
影子不说话。
纪鸿熙叹气,“其实你自己也清楚,拦下来又如何?留的住一时,能留的住一世么?”
望望头顶湛蓝的天空,他继续道,“不妨实说,今天他会来这里,会遇上这些事情,也是我告诉他的。”
影子脸色立时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故意让他去送死不成!”
纪鸿熙凝望着他,目光变得深沉,“先父曾经跟我说过,这世上比死更可怕的,是后悔。”
影子和纪鸿熙面对面站立半天,一言不发的走了。
纪鸿熙望望秋无意消失的地方,又转头望望影子消失的方向,摸摸鼻子叹道,“刚刚还在说什么‘身在闲人居,就已不是江湖人’,居然现在就走了。唉,身在闲人居,却个个都还是江湖人哪……”
摇摇头,转身举步欲走,砰的一声撞上身边那少年。
“……呃,这位叶小兄弟,请问你有事么?”
“我叫叶蒙。”那少年笑得甜蜜,“事情么倒是有一件。我想拜玄影他老人家做师父。”
“你确定?”难以置信的望望那个走得无影无踪的人。“刚才他好像还想宰了你……”
“当然确定。”少年眨眨狡黠的眼睛,突然扑过去抱住纪鸿熙,甜甜蜜蜜的叫道,“师公,带我回去罢。”
已经飞掠到数里之外的影子脚下一个踉跄,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
第四章
乱石崩,风云变,惊涛起。
辛酉年末,江湖大乱。动乱所及之处,血溅如雨。毁家灭门者众,更殃及无数池鱼。
新年伊始,谣言纷起,人心浮动。
山雨欲来风满楼。
————《壬戌年正月·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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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天下大会
与君煮酒于风云之巅
卓起扬』
冬日煦暖的阳光下,蓝衫青年再次瞥了眼那几行龙飞凤舞的字迹,洒然一笑,合起手中的拜贴,把它递给拦阻在面前的人。
面前挡住通路的苍流教青衫弟子仔细辨认请柬无误,面无表情的闪身让出身后通路来。
萧初阳点点头,向前跨过尺许高的门槛,缓缓走进那扇高达十丈的黑铁大门。
迎面是巍峨的山势。抬头望去,终年云霭缭绕,雾气沉沉。
眼前是无尽的阶梯。林立陡峭,百转千折,仰望不见头。
风云顶,便是这苍山七十二峰之颠。
日落时分,一行人昂首踏入风云顶。
风云顶四周群山环抱,中间有数千尺方圆的平整地面在眼前延展铺开,正是寒冬季节,入眼一片草色苍茫。
放眼望去,那山间平地中间有一段自然落差,把平地隔成东西两块。 两块平地交汇处建筑庄院云集,飞檐勾角,气象巍峨。
自然隔成的东西两块平地,眼下却成了再好不过的区域划分。西峰平地上密密匝匝聚满了各色服饰打扮的人众,按门派分门别户集在一起,显然是赴天下大会的各地豪杰了。东峰则有大批青色衣衫的苍流巡值教众来回巡查走动,双方均是冷眼戒备,泾渭分明。
萧初阳默然四顾,周围景色隐约熟悉。
想起上次踏入此地,如今物是人非,心中一片苍凉。
已经到了傍晚,风云顶上却依旧喧嚣不已。不过转瞬间,便有数拨新的人马进驻。
一行几十人刚刚走下西区,迎面被一群人拦住,为首那人大笑道,“你们终于到了!”
萧初阳停了脚步,抱拳笑道,“萧某见过许帮主,丐帮兄弟们安好。”
原来丐帮上下也是刚刚抵达这里。
众人寒暄几句,萧初阳问道,“局势如何?”
丐帮帮主许自友向来豪爽,闻言大大摇头,声若洪钟的道,“局势不怎么样。”
手指向后面一指,“那边有苍流教搭起的擂台,你们去看看他们贴出来的红榜宣告罢!”
萧初阳和慧嗔大师互视一眼,一行人拨开人群,向许自友所指的方向走去。
风云顶上皆平地,高高竖起的三丈擂台越发显得触目,无数旗帜围绕周围,在风中猎猎作响。
擂台的正面,一张红榜高高挂起,迎风飘扬。红榜上墨书字迹酣畅淋漓,力透纸背。
红榜两旁是两副烫金底对联,从高处垂落下来,足足有十丈长短。对联上面的苍劲字迹隔了几十丈仍然一眼望得清清楚楚,每边四个,每字足有斗大。
红榜右边写道:中·原·论·剑
红榜左边写道:天·下·第·一
萧初阳脱口而出,“好狂的口气!”
慕容飘香笑道,“好大手笔,只怕是卓起扬亲自写的。”
前面的北六省总镖头元朗眼力颇好,大声将红榜内容念出道,
“天下大会,乃中原武林未有之事。
放眼中原武林,自古乃藏龙卧虎之地。奈何侑于出身,资历,时运,资质平平者盛名中天,天资过人者肝脑涂地。兼门派林立,嫌隙丛生,一言不合即血溅五步之事屡见不鲜。
苍流教不才,愿为起始,与天下英雄共襄武林盛事,再论江湖。
凡与会者,不论资历,出身,以武服众,夺魁者即为天下第一,其所在门派共推为天下之首,号令武林。”
读到这里,元朗冷笑一声,大声自言自语道,“说来说去,还不是卓起扬自己要做天下第一,他的苍流教号令武林!”
这句话说的声音不小,身边人群尽数听得清清楚楚,当下有好事者轰然跟着起哄,西区各大嗓门响起无数嘲讽抱怨之声,一时间沸反盈天。
反观东区,苍流教众却连脸色也不变,依然巡视如常。
萧初阳看在眼里,和身侧几人互望一眼,心中暗叹,“苍流教能够壮大至斯,确实有其缘故。”
台下喧嚣一片,到处是议论之声。
慕容飘香端详红榜半日,笑道,“卓起扬野心,路人皆知。”回头望去,却见萧初阳呆呆望着那红榜出神。
他拍了拍萧初阳,“萧兄在想什么?”
萧初阳猛然惊醒,掩饰的笑笑,“没什么。”
转回头,目光却依旧凝视着红榜。
——资质平平者盛名中天——
——天资过人者肝脑涂地——
——门派林立,嫌隙丛生——
——一言不合,血溅五步——
龙飞凤舞的字迹一行行扫过眼底,竟如利剑般直划过他的心房。
卓起扬要做什么?
果然想做武林盟主?果然野心号令天下?
这寥寥几句评论江湖,为什么却是和自己心头所念如出一辙!
当年接掌武林同盟,豪言历历在耳,愿江湖从此少纷争。
蓦然回首,今日中原武林却已涛惊浪涌,动乱不堪。
一方欲平定天下纷争,一方却挑起波澜万千。
常听人道殊途同归,难道竟也有同途殊归!
仰头遥望红榜,萧初阳心绪纷乱芜杂,五味自知。
千百念头正在心头翻滚时,只听得元朗叫道,“啊,旁边还有一张红榜。”随即念道,
『
论剑天下,武林夺魁,方显男儿本色
大会在即,苍流教略备薄礼一份,以馈夺魁英雄
清单如下:
清风秘笈
易筋经,洗髓经,金刚梵咒
百炼剑谱
华阳心法
…………
…………』
元朗尚未念完,后面围观众人已经一片大哗。
江湖中人谁不知道,二十年前的那场武林浩劫,就是与这些秘笈息息相关?
那一串的秘笈名目,本本都是江湖传闻已久的名字,各大门派搜寻数十载不果的宝物,今日一齐展列在众人面前,怎不令人目眩神迷!
慕容飘香轻轻一拍手,笑道,“有了这些赏头,天下大会定然热闹的很了。卓起扬这次当真好大手笔。”
萧初阳皱了皱眉,暗自忖道,“少林派的洗髓经,恒山派的百炼剑谱,嵩阳剑派的华阳剑法,这些各大门派的武学精华二十年前被秋公主偷抄了去,落在苍流教手中倒也罢了。武当的清风秘笈和少林的易筋经都是江湖失传已久的武林至宝,两派搜寻数十载都没有找到,不想也居然落在他们手里。”
耳边一片议论嘈杂的声音中,忽然传来一声叹息。有个苍老的声音低叹道,“阿弥陀佛,卓起扬此举,只怕是用心深远。”
萧初阳回头望去,说话之人灰袍僧衣,垂目低眉,口中正喃喃念着佛号。
他走近老僧身边,低声道,“莫非大师也认为卓起扬此举,意在煽动到会英雄自相残杀?”
老僧又叹了口气,“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萧初阳回头又望了眼那挂起的两张红榜,心中暗道,“不错。魔道中人杀人如麻,卓起扬为了称霸武林不择手段,又怎么会有匡扶中原的心肠!方才定是我想太多了。”
想到这里,心中顿时轻松许多。
此时有苍流教接引弟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