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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你醒了?还疼吗?王其实的声音很轻,鼻子好象被堵住了,瓮声瓮气的。
燕飞淡淡地哼了一声,又哭了?没出息。
我……唉!王其实摸摸鼻子自认倒霉,要不要吃鸭血蛋羹啊?这次我记得放盐了哦,保证好吃。
你的保证从来不值钱。燕飞缓缓睁开眼睛,撑起身子要坐起来,怎么这么黑啊?开灯。
王其实的身子僵住了,连声音也像僵住了一样,燕飞……你等等,我去看看,大概、大概是停电了。
哦。燕飞闭上眼睛躺了回去,明白了。
王其实大汗淋漓扯着医生跑进来,大夫大夫,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怎么了怎么了?陈医生手里还拿着筷子,显然是正吃着盒饭就被拉来了。
闭嘴!燕飞不耐烦地喝住王其实,转过头来冲大夫笑了笑,没什么,忽然有点看不清东西,大概是那个肿瘤压迫了视神经了。
陈医生吓了一跳,他从来没听过这么轻描淡写的说法,大概是因为这个病人本身也是医生,所以才会这么镇定吧。燕飞的眼睛充血红肿,衬着苍白消瘦的脸颊,稀稀落落青色的胡茬,怪不得王其实会吓成那个样子。
不能再等了,马上手术!陈医生沉声吩咐。
37
燕飞很快被推进了隔离病房,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就像一个不小心陷在了超大型蜘蛛网中间。
通知各部门做好准备明天早上手术!陈医生头也不抬地翻着病历吩咐助手,给麻醉那边打个招呼,就说我明天要动大手术,叫胡子带个助手一起过来。什么?他休班?叫他换个班,说点好听的,就说……就说我就只信得过他!还有,通知病房今晚上加两个人,观察室那边要通宵值守。给机修打个电话,下午再调试一下仪器,配电房那边就不用管了,这礼拜是老路的班,他误不了事。药房那边要盯紧一点,今天下班前一定要准备好了。下午叫小吴跑一趟血库,叫他们多准备几袋AB型血,不够的话赶紧从中心调!还有……还有……没有了,就这样吧。
圆脸小护士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跑开了,陈医生合上病历本往外走,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王其实说大夫我是病人家属我不站在这该站在哪儿?
家属?哦对了你跟我来一趟。
进了办公室陈大夫端起盒饭继续吃,皱着眉头抱怨医院伙食不是人吃的,饭米粒比石头还牙碜,呸呸呸!
王其实站在门口说大夫你吃不吃鸭血蛋羹?
王队长和包仁杰老远就看见王其实在外科大楼外边乱转,象极了热锅上的蚂蚁,慌乱地、没有方向地,又像是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却死活找不到厕所地,团团乱转。
怎么回事?两个人跑上去拉住了王其实,你找什么呢?燕飞呢?
王其实愣愣地发呆,燕飞……燕飞,燕飞在里面,医生不让我见他。
为什么?
医生说他明天早上动手术,给他转到特护病房了,说是要隔离。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包仁杰有点失望,他很想见见燕飞,跟他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燕飞虽然生性冷淡,可是总在医院里这么窝着肯定也很难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陪他解解闷还是可以的啊。
不知道……王其实摇摇头,很茫然的样子。医生说我可以走了,可是我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我不知道我该干什么……刚才医生跟我说,叫我做好心理准备,说燕子这个手术很复杂,要开颅,危险性很高,很可能进了手术室就再也出不来了。他说了一大堆我怎么听都听不明白的话,我怎么听都听不明白……不是说是良性的吗?不是说只是个小肿瘤吗?什么脑部大出血什么神经损伤什么可能瘫痪可能成植物人可能死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燕子他活得好好的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医生一定搞错了他肯定是搞错了!不行我要去跟大夫说我们不做这个手术了我要带燕子回家去!谁也别想动他一根汗毛!谁敢动他我跟他拼命!王其实语无伦次越说越激动,慌慌张张地就要往里冲。
包仁杰拦不住王其实,队长你帮帮忙啊!
王队长说你别拦他,让他闹,他要真能把燕飞带回去算他能干!
包仁杰愣了神,王其实已经冲进去了。
大夫!我……我有话跟你说。
陈医生正对着电脑作分析,很不耐烦地瞄他一眼,什么事?
我想……我不想,不是,我想……
有什么话说你想好了再说! 大夫没好气地扔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要走,又站住了。 你,是不是不想做那个手术了?
王其实迟疑地微微点了点头。
这样啊,咱们到我办公室来谈吧。陈医生很和颜悦色把王其实带进了办公室。
很多年以后王其实仍然对那个下午发生的一切感到茫然,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在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好象被一个震天雷劈个正着,他在短时间内失去了与外界沟通交流的能力,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一概都想不起来了。就像做梦一样,梦里那个温文尔雅和颜悦色的陈医生忽然就变成了黑脸包公,两眼冒着火光没错,是火光,至少在王其实的记忆里是这样咆哮着把他教训得七窍流血体无完肤,可是事后王其实身上确实一点伤也没有,所以我们只能说王其实夸张其辞了。
那个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无法考证了,反正从那间办公室出来王其实就老实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只是从那以后就落下点毛病,见着穿白大褂的就时不时地哆嗦,以至于进发廊修面的时候经常被破了相。
陈医生还是一脸的平静,就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该查床查床该看病看病,一把小小的手术刀神出鬼没,在手里刀光剑影地耍出花来。
王其实出来的时候他哥哥已经走了,包仁杰顶着寒风在门口等着他,队长回局里开会去了有个大案子这几天我们大概不能过来陪你们了你要多保重啊注意点身体你要是病倒了燕飞就……啊嚏!
大案子?是昨晚上那事吧?我听说了,说是整个东城全军覆没,有这么严重吗?
包仁杰擤擤鼻涕说我也不是太清楚,这次的麻烦是有点大,上面交代下来限期破案,队长压力满大的。
这样啊……王其实想了想说我和你一块回局里吧,多个人手好办事嘛,反正我在这边呆着也没什么事。
别,你别担心了我们应付得过来,你还是好好歇两天吧,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对了我有个东西给你,包仁杰从怀里摸出了那张报纸。
无痛人流术?这是什么东西?王其实翻着报纸。
错了错了不是这面!包仁杰红着脸抢过报纸,这面,红星路医院最新技术治疗肿瘤重大突破……
王其实说小包你糊涂了?这种广告你也信啊,一个小街道医院,有没有医疗许可证都是个问题,这跟电线杆子上贴的那种‘老军医治狐臭’有什么区别啊!
包仁杰说话不是这么说的,万一这是真的呢是不是?去看看总没错是吧?队长不是经常说,哪怕是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
王其实说那是办案子,和这个是两码事。
就算是为了燕飞,去看看吧,啊?包仁杰可怜巴巴地眨眨眼睛。
唉……王其实把报纸揣进了兜里。
38
其实,我早就知道燕子喜欢我……
啊,你说什么?包仁杰没反应过来。
王其实趴在外科大楼楼顶天台的栏杆上,呆呆地向下看,车水马龙的大街就像一根灰色的带子上无数个火柴盒在快速地移动。
我说,我早知道燕子喜欢我。王其实转过身顺着栏杆坐在了地上,都好几年了,从初中那会儿我就知道,他老是偷偷看我,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像做贼一样,飞快地瞟我两眼。有时候我一觉醒过来,他趴在枕头边看我,看我要睁眼睛了就赶紧装睡,装得一点都不像,眼皮直发颤。
哦。包仁杰傻呼呼地接下去,那你呢?
我?我装不知道啊。王其实抬起头看着天,他喜欢看就让他看,我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打架、喝酒、泡马子,野了去了!
后来呢?
后来,我上了警校,他上了大学。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才学法医的,他一直想当个医生,可是又想跟我一样干警察。我装不知道,跟他称兄道弟的什么话都说,就是不说掏心窝子的话。我知道他对我好,我心安理得地吃他的用他的没事就跟他胡闹,我知道他喜欢我,他不会真生我的气,我一直都知道,我就是不说,我就是不说……王其实的头深深埋进了两腿中间。
包仁杰说,王其实,你真混蛋。
没错,我是混蛋,我TMD混蛋透了我!
你为什么不告诉燕飞你喜欢他呢?你要是告诉他该多好。包仁杰问得很天真。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都怪我!都怪我!王其实歇斯底里地揪着头发,我TMD混蛋啊我!!!!!!!!!!!!!!!!
刑警队的气氛从来没这么紧张过,局长的脸黑得能拧出水来,王队长捏着空烟盒,活象正捏着某人的脖子。
说说吧老陈,昨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陈队长的声音很低,这次行动我们安排得很周密,从上礼拜得到线报,说那伙人要在东码头交货,我们就开始调集人手。各方面的保密工作都很好,谁也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出了岔子……
怎么会出岔子的?你也是老刑警了,明知道对方是倒卖军火的,还以为只要喊个缴枪不杀人家就会乖乖地举着手投降?!局长显得很恼火。
不是……线报有误,我们得到的情报是倒卖盗版光碟的,没想到……唉!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局长还要发火,王志文已经转移了话题,技术科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包仁杰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还没有,我已经在催了,一有结果马上报过来。
二组那边呢?
已经有线索了,在国道上发现了一辆很可疑的桑塔纳2000,车上有大量血迹,化验结果和逃犯血型一致,估计是疑犯丢弃的。初步判断,他们大概是顺着国道方向往S县逃窜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很可能已经受了重伤。车上发现了少量现金,还有几枚子弹。二组组长已经带人追下去了。
跟S县联系叫他们增援,还有,沿途的几个重点区域一定要注意,通缉令发下去没有?
发了,一有情况马上报告。还有,刚才码头那边发了报告过来,那条船是龙华集团的报废船,前几年处理给一个个体户,没办过户手续,当时负责这事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具体情况谁都说不清。船上发现的那几张纸我看了一下,全是空白的,没什么内容。不过,看起来是从一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这种笔记本和龙华集团专用的工作记录很相似,我觉得,我们应该去龙华集团看看。
龙华集团是市里的大企业,集团老总许龙和许华是双胞胎兄弟,在市里影响很大,算是重量级的人物。局长很明显地有点迟疑,这个……
就这样吧,小包你跟我走一趟,其他人按各自分配的任务先干着。王志文不由分说站了起来,局长,咱们……散会?
那什么,龙华集团那边,我看是不是……局长连忙站起来。
王队长已经迈开大步走了出去,包仁杰赶紧跟了出去,局长,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吧……队长,等等我!
龙华大厦位于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