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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们五年后第一次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邵修睿其实不饿,但依旧把菜吃了不少。程妍一直没有再说话,如常的嚼着菜,这个桔皮丝,和她妈妈以前做的味道好像。
没打算问他从哪里买的,沉默的吃过饭后,收拾了碗筷去厨房里洗碗。
邵修睿坐在椅子上,看着她自然忙碌的背影,掏出白色药膏瓶挤出一小段在指尖,棕红色的半透明膏体,湿润清凉,他缓缓的擦在手臂上涂抹开来,那特有的药香味便散在周边的空气里。
慢慢按压推摩,直至完全吸收,才把盖子旋紧,起身走到程妍身后,想伸出手将她抱住。此情此景,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环着她,贴着她的身体轮廓,一起看流水泡沫在她白玉手上翻转流淌,偶尔趁她不备轻咬她圆润小巧的耳垂,惹她不自觉的一身轻颤,就像,他们曾经做过的那样。
程妍感觉到他的靠近,猛的转过身,拉下脸寒声道,“串门到此为止,以后恕不欢迎。请你自重。”
邵修睿抬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中,微微垂下眉眼,他叹了口气,“现在不早了,那我先回去。你早点休息。”
“慢走,不送。”
第十八章 梦魇
“妈妈,爸爸为什么这么多天都不回家?家里的房瓦破了,这些天下雨都在漏水,也没有人修。”
“爸爸旅店生意忙,等雨停了妈妈就上去拣瓦漏啊。”美丽妇人扯着唇角对问话的小女孩温柔又宽慰的笑。
……
“女儿古怪,妈妈也没用,连个寡妇都比不上,看不住老公,还让他找情人、搞外遇。”十一二岁的高个女孩对着七八岁的小女孩呲牙咧嘴,指指点点。
“你说什么?有胆给我再说一遍。”小女孩言辞厉色、目露凶光,乌黑长发在冬天的晚风里瑟瑟起舞。
高个女孩毫不畏惧,出言愈发的不善,“说就说,我还怕你不成。你妈妈就是连人家寡妇也比不上,说不定她家女儿就是你爸爸跟人生的,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没用、没用,妈妈没用,女儿也没用。”
“砰”,是书包落地的声音。
“啊……你打我,你居然敢揪我头发。”
沉闷的打斗声,激烈的撕咬声,在小镇的古河堤边传响开来。
“扑通……”
高个女孩愣住,看着自己空空的掌心,心中顿生恐惧与慌张,声音都在颤抖,“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救命啊……”
……
“妍妍,妍妍,是不是很难受?别怕,妈妈去隔壁叫江叔叔,咱们去医院,啊。”担心与焦急写在美丽妇人的脸上,小女孩睁着迷蒙双眼,看到的尽是女人一脸的愁容。
“咯吱咯吱”的破旧三轮车声,回荡在深冬的黑暗夜空。
“小江,谢谢你啊,家里没有人,这么大半夜的还麻烦你从被窝里爬起来。”妇人的声音里有感激,也有歉疚。
“没事,不过你应该早一点就把她送去医院的。”敦厚男子憨声一笑,给人说不上来的宽慰。
“本以为换了衣服,吃了姜水伤寒药就没事的,哪知道……”妇人眨着眼角,语带哽咽。
“医院就快到了,玉芳姐你也别着急啊。”男子回过头,把脚下力度加到最大。
小女孩被妇人抱在怀里,用宽大棉衣裹住,她伸手摸了摸妇人的脸颊,“妈妈,我没事。对不起……”
“妍妍,我们……啊,小江小心,车……”
“砰”,伴随着两束刺眼光芒而来的,是一记极其沉闷的撞击。天旋地转,那声音就响在耳畔,尖锐,震痛耳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世界安静,翻转停止,却有温热腥甜的液体滴在脸颊。
“妈妈……”迷糊中,小女孩抬起手,摸到的却是刺目的鲜红与粘稠。
“妍妍……你没事……就好……”虚弱断续的低喃,感觉遥远的吹在女孩耳际。
恍惚中,女孩转过头,刺目的车前灯光柱,照痛了她的眼睛。
而暗蓝的车身却幻化成一条疾速逃窜的鱼,瞬间隐没在冬天浓浓的夜色里。
……
前方有小轿车的灯光柱射来,女孩努力睁眼直起身,强忍脑中昏沉,步履艰难的一步一步走向马路中间。
那双臂尽展的姿势,一头黑发披散的怖样,还有洁白额头上两缕骇人的鲜红,让小轿车司机“吱”的一声把车子刹住。
“救……救命……救……救救我们……”瘦小的身子紧紧攀附住锃亮的车身,向驾驶座位上的美丽妇人虚弱又无助的呼唤。
女人漂亮的杏眸惊恐的睁大,探出头往四周打量了一圈,深深吸了一口冷气,手指颤颤抖抖的指着挡风玻璃外的小女孩,“你……你,你放开。这……这不关我的事,我赶时间。”
车身极缓的往后退去,女孩终于支撑不住,像一片枯萎的叶,慢慢从空中坠落。
……
四周是白花花的墙壁,空气里也是刺鼻的消毒水味。整个头,沉重,疼痛。
“小女孩,你醒了。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和蔼的中年医生手持听诊器,站在病床边,声音温温和和。
女孩张了张干涸苍白的嘴唇,“程妍。”
“今年多大了?”医生弯下腰,掀开女孩上衣把听诊器放了进去,冰冰凉凉的金属圆圈,似是就要侵蔓进她的心脏里。
“过年……九岁。”小女孩看着中年医生的眼睛,声音沙哑又虚弱。
“知不知道自己妈妈叫什么名字?”医生的眼睛里有短促的微光闪过。
“董……玉芳。”
“那还记不记得自己发生过什么?”听诊器由胸前转至了身后。
“出了车祸。”女孩眼睛垂了下去,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就像是敛翅的蝴蝶。
医生没有再说话,为她一心做着检查。
良久,小女孩才抬眼,沙哑着声音道,“我妈妈,是不是……死了?”
医生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抽出听诊器,看着小女孩平静无波的眼底,良久才低叹一口气,“你妈妈和那个叔叔都没抢救过来,或许早一点送来,还能有救。小姑娘好好养病,头会痛的话就说。”
雪白天花板的颜色一点一点黯淡下去,节能日光灯也泛着幽深的白,整个世界瞬间倾塌,轰然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
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走进两个身着警/服的警/察,手上夹着一叠厚厚的记录本。
其中一个警/察神色肃穆的看向中年医生,“能不能做笔录?”
医生谨慎的点头,“可以,不过你们别太着急,她刚醒,头上还有伤。”
笔录时间做得不长,所有问题女孩都能回答得上来。
……
“那个邵修睿是盛和集团董事长的外孙呢。他妈妈是盛和广告传媒分公司的总经理,爸爸是知名律师邵克勤,这里有他们家人的专访和介绍。”一群大学生女孩围着两本杂志在兴奋低语。
“哇噻,他们家人长得还真是可以和明星媲美了。”
杂志上美丽女人的脸庞映入眼帘,脑海中的记忆瞬间涌来:“你……你,你放开。这……这不关我的事,我赶时间。”
妈妈的脸,江叔叔的脸,警/察的脸,医生的脸,车上女人的脸,在不断交替。
温热的血液,刺痛的感觉,在指上、心间盘旋。
“妈妈——,小心——”程妍喘着粗气,猛的从睡梦中惊醒。
额发已经被汗水浸湿,背上也是湿漉漉一片。
她太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还做得如此的完整。
摁开床头琉璃灯,暖黄的灯光映亮了寂静昏暗的宽大房间,她掀开空调薄被走下床,拉开落地窗,夜空中是满天的繁星,对她调皮的眨着笑眼。
呵,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呢。
夏季夜里的自然风吹得人舒爽惬意,程妍趴在阳台上,平整的淡黄色瓷砖,衬得她肌肤柔白胜雪。
在这样安静的夜里,人往往是最孤独、最脆弱、也最寂寞的。
但是孤独,是她从小到大都在经历的状态,她并不觉得那有什么,难道一群人聚在一起,就一定不孤独?志不同不相为谋,没有适合的朋友,她宁愿孤独。真正的朋友,应该是会青睐、也懂得享受彼此的孤独。
而脆弱,更是没有在她这些年的生命里出现过。感受过最脆弱,其它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足以唤起身体里那根敏感,又迟钝的神经。
说起寂寞,那更是人生的一堂必修课。不甘寂寞的人,注定痛苦。寂寞,有时候其实也是一种尊严。
不要有恨,恨人也不容易,也很累,恨来恨去,到头来恨的只是自己。
报复,其实是爱情里面最愚蠢的表现。
而她,曾经愚蠢过,不过是借了爱情的外衣,在脱了这层外衣之后,她还是她自己。
“程妍,那个邵修睿出身世家豪门,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你自己要顶住。”好友方郁晚八年前对她说的这句话,仍然响在耳畔,清晰如昨。也恰恰是因为这一句话,她接受了当年那个大男孩的追求。
不可亵玩?她偏要亵玩。
“能不能告诉我理由?我并不觉得你喜欢他。”好友平静的追问,让她把过去一点点的诉说。
“所以,你想以这种方式去报复,挑拨他与母亲之间的关系?”好友听了她的话之后极轻的皱眉。
“嗯,是他招惹了我在先,唤起了我心里的恨怨,如果那女人早一点送我们去医院,或许他们就不会死。”那时的她,确实有着尤与怨。
“那你自己注意,别最后把自己给搭了进去。”这就是她的朋友。她当时听了诧异巨震,直到后来才明白,她们为何会成为朋友,为何会一见如故。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恒存在的,人的生命亦然。
别人的痛苦,也不一定会给自己带来快乐,逝去的人竭力让你留在世界上,只是希望你快乐。
所以,她在还没有被别人左右快乐之前,选择了离开,也不再尤怨。
只是没想到,兜转了一圈,阔别了五年,又再一次的回来。
“如果我说得出来,你就不会是那个独一无二。”
“那我就让你真的喜欢上我。”
“爱情从来就不是以求得公平为出发点,所以,我让你欠。”
他今晚说过的话,又回荡在耳边,似乎有隐约碰触到向来冷漠的心弦。
但是,忘记并不意味着原谅,而她也不认为,这就是爱上。
有一本书上说过,一个女人能让一个男人痛苦,那是她的本事,如果她有这个本事,却选择放过他,则更是她的本事。
第十九章 失控
夜风拂过阳台栏柵,吹在膝盖和脚踝,程妍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远方天色都泛起了白。
夏天的日出其实很美,火红的朝霞,似浓艳的胭脂,洒在远处水雾浓绿的湖面上,让绿水都似乎起了一层一层的绮浪。
瑰丽奇异,绚丽多彩,这就是程妍今天看到的早晨。
昨晚没睡够七个小时,精神却不会太过糟糕,她其实没有什么太宏伟的目标,走到今天,已经很满足,有朋友,有知己,有事业,也有自己舒适漂亮的巢穴。
距离新装发布会还剩下半个月的时间,程妍走回房里,换下睡衣,套上一身紫红色的运动装去盥洗室里洗漱。
薄荷绿茶牙膏,是她一直喜欢用的味道,偶尔也会用上菊花或者是茉莉。
忽然间,有些记不清是因为习惯了他身上的气息,才挑选的这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