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像宝生这年龄,且识字不多,只能当佣工与跑堂,其他的,人家也未必要。
与状元街临街的是一条叫落珠街的商肆,繁华程度更甚于状元街。林立着众多酒楼与珠宝、香料、玉器行,这里是刺桐城最热闹的地方。
景泰酒楼的东家是位回人,酒楼的菜色也比较独特,附近又是番坊,除了大量的宋人食客,也有不少番人,所以生意极好。
番坊,是专门为定居于刺桐城的番人所划分的区域,内设有番长。番人若犯罪,宋人衙门一般不处置,都是交由番长用他们异国的法规去处置的。
宝生的母亲娘家姓丁,本也是一支定居于刺桐城的回人后裔,只是几百年的汉化,唯一保留的是回教的信仰,回人衣着与言语并未保留。
宝生却懂点回语,宝生年幼时常跟随母亲去艾苏哈卜清真寺礼拜,由于宝生聪慧,十分讨艾哈迈德阿訇的喜欢,阿訇曾教过宝生用回语读经文,只是宝生学的也不多。
酒楼的跑堂生活,并不轻松,一天忙碌到晚,工钱自然也不比出卖苦力来得多,但不用挨饿是肯定的。
将食客安置好,点了菜,下楼去伙房吩咐,然后再返回二楼招待食客。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再下楼去端菜。因为生意好,食客众多,往往招呼不来,时常被客人催促。有些食客倒是挺有礼貌的,有些则极其粗暴,甚至破口大骂,动粗。
“跑堂的,我点的菜呢?”
宝生刚将菜端上二楼,就听到靠窗户的食桌上有人怒道。
将菜端上桌后,宝生匆匆朝叫唤的客人走去。
“客官,你点的是什么菜?”宝生平和地问道,这桌子并不是他负责的,而是另外一位跑堂富贵的。
“什么菜?现在倒来问我,你没长脑子?”
一杯清酒扬在了宝生脸上,宝生平静地抬手擦拭,然后看向这位衣着光鲜、觉得被人怠慢的男子。
“客官,菜来了!菜来了!”富贵急忙端了碟菜,赶了过来。
宝生见此便转身离开了,即使他的领子被酒弄湿了,因愤怒手在袖子下颤抖着,但他也只能默默离开。除了他并不想丢饭碗外,另外也在于他知道只要他处境如此困顿,他无论在何处都是卑微、软弱的。
深夜,酒楼已经打烊,宝生在厨房里收拾着。另几位跑堂在整理着剩菜剩饭,准备带回去。
“宝生,这份是给你,放桌上了。”
其中一位伙计将一份蒸糕用纸包着,放在了桌上,这是分给宝生的份。
“你走的时候,记得将门关好。”
众人走前,还吩咐了一句。
宝生应了一声,拿水瓢舀了水洗了手脸,然后包好蒸糕,将它放进怀里,最后将伙房的门关好才离开。
宝生出街的时候,街上仅有稀寥几人,还有远处更夫敲更的声音在响着。
借着月光,宝生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刺桐城因为气候温和,一直有温陵之称,但因靠海,白日与夜晚的温差大。走在冷风吹拂的街上,宝生不禁拢了下领口,加快了脚步。
听到身后有声响的时候,正要路过一座寺庙。宝生回头,看到了寺庙高大围墙一侧有个人影。
寺庙的游廊与门口皆有灯火,所以光线不差。
宝生能看清那是个年轻男子,衣着华贵,正弓身痛苦地呕吐着,很显然是个醉鬼。
宝生本身是有些厌恶有钱有势的人,大概在于平日遭过欺凌,所以就准备转身走人。也就在这时,男子腰间有东西在闪烁,让宝生停下了脚步。
“孙二少爷?”宝生走了过去,他认出了那件挂于腰间的黄金鱼袋,并且也看清了此人的容貌。
听到唤声,男子抬起了头,看了宝生一眼。
“孙二少爷,我送你回去吧。”宝生平和地说道,他拿过这个男人的银两,总觉得欠他点什么。孙家的府邸,就在两条街之外。
得不到回应,宝生伸手想去拉对方的手臂,男子却突然爆怒地咆哮着,猛地推开了宝生。
“滚开!”
宝生被推倒在地,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茫然地看着这个醉得不轻的男子。
本无他什么事,宝生可以完全不理会,转身离开的。
而宝生在迟疑了一下,也确实如此打算。
于是继续向前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却见那人醉趴在了地上。
“孙二少爷?”宝生最后还是折返回去,他推了推这位贵家子弟几下,不过对方一动不动。
宝生艰难地扶起了这个烂醉如泥的男子,搀着他走着。边走还边不时地唤道,但孙家二少爷一身酒臭,已经不醒人事。
将一位失去了行动能力,高大于自己的男子,挪到两条街以外的地方显然是不可能的,但宝生的家却就在附近。
将孙家二少爷搀扶回到家,本来觉得夜风有些凉的宝生倒是出了一身汗。
“哥,这位是?”宝莹开了门,一手拿着油灯,一手揉着眼睛。
“裕泰丰的少当家。”宝生平淡地回道。
“这是怎么回事?”宝莹显然吃惊不小,还拿油灯照这位富商子弟,发现竟真的是一位衣着华美的男子。
“他醉倒在街边。”
宝生吃力地将孙家二少爷搬进自己的房间,将他安置在床上,然后才虚脱般地坐下休息。
“宝莹,你去拿盆水来。”宝生休息了一会,起身帮孙家少爷脱鞋子、袜子。
宝莹于是端了盆水来,还拿来了布巾,然后就返回自己的闺房,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她呆着也帮不了什么忙。
孙家少爷的模样有些狼狈,发丝散乱,脸上也有些污渍。
宝生帮他擦了擦脸,将发簪取下,将头发披散,小心翼翼地帮他脱去外衣,然后才为他拉了被子。虽然孙家少爷一身的酒臭,但宝生并不敢帮他脱去衷衣,擦洗身子,这样未免不敬。
床头上的油灯昏暗,宝生坐在床沿看着这个前些日子高高在上,不可碰触的贵家公子哥,今日却是如此安静地睡在这样一间陋室里,不禁觉得有几分怪异。
这个人,与自己完全是不同的,出生于大富大贵的人家,吃的是精细的食物,穿着是丝绸。
只是有些不解,那日他不追究他,且还给了他二两银子,又是为何。这样生活富裕优越的人,又不懂什么人间疾苦。
算命的曾说过,人的贵贱,全在五官上,贵人有贵相。
宝生不免好奇的将油灯拿于手上,照着这个人的五官。
英气的眉宇,俊挺的鼻子,刚毅的双唇,只是那样一双明亮的眸子合闭了起来。
宝生不禁抬手轻轻摸了下对方的脸,然后又急忙收了回来,脸有些赧。于是惊慌的将油灯吹灭,借着月光,人离开寝室,前往大厅,然后在大厅里的一张椅子上安眠。
十六岁的宝生思想过于单纯,并未曾想过自己为何会将这样的一个人带回来,更不明白为何会想去摸他的脸,为何脸会红。
孙昕第二日清早就醒来了,除了觉得头有些昏沉外,并无什么不适,而且还十分清醒。
他打量了下房间,意识到这并不是他的寝室,而且此房间的主人还颇为清贫。然后他拉开了被子,发现自己披散着一头长发,只穿着身衷衣。即使留意到这些,他还是很淡然地从床上坐起,面无表情地穿起了袜子与鞋子,还有披在椅子上的外衣。
下床,起身寻找固发的发簪,那支发簪有颗明珠价值不凡,丢了(或被偷了)倒是有些可惜。
对于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处境,孙昕的反应有些反常,他似乎很习惯?
听到自己寝室里有声响,在大厅里的宝生急忙走了进来。
其实宝生还是有点担心,自己擅自带回这人,醒后会不会责备他?虽然他是出于好意,不忍他在户外过夜。
见进来的是位俊秀少年,孙昕很明显地拧了下眉头。
“我的发簪呢?”傲慢的口吻,声音也是极冷。
“我放在床头了。”宝生礼貌地回道,然后走了进来,在床头取出了一支发簪。昨晚并没留意,这支发簪是把玉簪,且镶有枚珠宝,想必是非同一般的物品。
“孙二少爷,我昨晚……”
看着孙昕一脸冷戾地整理着自己散发的头发,将发簪插上,宝生有些慌乱,想说明事情原委。
但孙昕显然不想听,他起身就想走了。
“孙二少爷……”见此人如此旁若无人,宝生有些无可奈何。
“怎么?我没付你银两?”
被唤住,于是孙昕坐回了床上,掏着银子,却发现身上并无银两。昨晚喝得烂醉,发生了什么孙昕并不想追溯。就如同往日的任何一个不知身处何处的清晨,他都不想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
于是手伸向挂于腰间的鱼袋,扯下丢给了宝生。
宝生这下完全愕然了,而且也有些连自己也不知原由的恼火。
“我不能要你的东西。”宝生愣了一下,才回道,但孙昕已经走出了寝室。
孙昕出了大厅,看到院子里还有其他人,且是一位女孩和老妇人,孙昕有些迷惑。他顿了下足,回头正好看到从屋内追出的少年。
“孙二少爷,昨晚你醉倒在街上,我带你回来的,我不能要你这东西。”
宝生急忙将鱼袋递予孙昕,那鱼袋可是黄金的。
“你是?”孙昕终于迟疑了一下,看向宝生,他觉得宝生有些面熟,只是适才当他是位男娼,所以并未留意。
“孙二少爷前些日在码头,曾给予我二两银子。”宝生解释道,他记着他不追究过错,且给予他这二两银子的恩情。
“是吗,那这鱼带就当是谢意。”
孙昕淡然地回道,鱼袋也不收回,转身就走了。
宝生望着这位贵家公子离去的身影,再看着手中的鱼袋,有些茫然。
“哥,这鱼袋是黄金的,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在院子里缝虎头帽的妹妹,放下手中的帽子,朝宝生走了过来。
“是啊,宝生,快还回去。”
坐在椅子上的陈母也一脸淡然地回道。
他们家确实是穷,尤其是顶梁柱没了,甚至有时候还三餐不保。人穷志短没关系,但不能随手要别人的东西。
其实,只是陈母不知道,宝生还真拿了人家的二两银子,不过这鱼袋实在太过昂贵,小的人情债可以还,大的就不是宝生能还得起的了。
宝生揣着鱼袋,追了出去。
宝生追上孙昕的时候,孙昕正要拐出小巷,他走得很快,他似乎对这地方颇为熟悉。
“孙二少爷,这东西我真的不能要。”
宝生边喘着气,边将鱼袋递予孙昕。
孙昕只是拧了下眉头,似乎有些不耐烦,但他抬手取去鱼袋,然后转身走了。不过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打量着宝生。
他已经记起这个少年,就是前些日子搬运他家货物的脚力,而且还笨手笨脚,将一箱木香给砸了。
其实并非笨手笨脚,而是这样一个清瘦、营养不好的少年,让他搬运那些沉重的箱子,确实是太勉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