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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拥着婉兮,目光放远,“……便是将来有爷百年那一天,爷也不会单单只扔下一个空空的皇位给咱们的孩子去,叫他独自承受前朝后宫的非议和压力去。爷会陪着他,亲眼看着他羽翼渐丰,亲眼看着他便是离开了爷也能有本事镇抚住所有人,爷才撒手。”
“总归,咱们的孩子得到的什么,都是爷自己愿意给的。谁不服,谁不满意,都尽管来找爷说!”
皇帝垂首,轻轻亲了亲婉兮额头。
“爷知道你担心。可是,你这会子已经不是小丫头了,你三十已过,爷也快五十了。到了这个年岁,凡事便不能不往将来多看几步了。便是担心和害怕,到了这个年岁,也不能再怕了。”
皇帝说着也是轻叹了一声。
“皇祖父寿终六十八岁,皇考更是在五十八岁上便已升天而去——爷马上就五十了。九儿,爷不知道自己将来天寿能有多少年,可是到了这个年岁,便不能不为将来,提前做些考量了。”
。
婉兮的泪,一点点地停了。
皇上的话,刻在她心尖儿上,有点疼。
大清入关以来,历代先帝的寿数都不算高,顺治爷就不说了,康熙爷也才活到六十多岁,雍正爷更是还没到六十岁——若以祖父和父亲的寿数来推算皇上的天命,自然也就在这两个数字仿佛的模样。
那么皇上这会子快五十了,是当真要为将来预备了。
婉兮霍地坐起来,举袖狠劲将面上的泪痕都擦掉。
“奴才不哭了,奴才也不怕了!爷说得对,便是再担心害怕,可是都到了这个年岁,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奴才再哭,那就丢人了。”
“奴才得坚定下来,奴才得帮皇上,为咱们的孩子撑起头顶那一片天来。”
既然四爷决心已下,那四爷要交给她儿子的,便不仅是荣耀,更是一份重担——这副重担,要挑起整个大清江山啊!
故此她能请辞荣耀,却不能推诿责任。
她的爷,既然倾向她的儿子,而此时儿子年纪还小,那她作为母亲,就得先替儿子将这副担子一点点儿抬起来。
皇帝这才笑了,“做好准备了?那好,爷明儿就将永璐这名儿交给宗人府去,在《玉牒》里注册。”
。
给皇子取名,这么大的事儿,终究是要事先知会给皇后的。
次日到翊坤宫里请安,婉兮虽说早得了那拉氏的话儿,不必每日都到;可是她心下知道今儿必定要议论此事,她放不下心,这便还是来了。
“永璐?”那拉氏望着众人笑,“璐,自然又是美玉。还做旁的什么解呢,我汉学不好,到要听你们都来帮我解解。”
第2249章 263、小鹿儿(3更)()
♂!
众人的目光便都朝纯贵妃、婉嫔、语琴等汉女出身的主位身上泼去。
纯贵妃位分仅次于那拉氏,她不说话,旁人自是也不便说话。
纯贵妃抬眸望了望众人,便是淡淡一笑,“皇上给皇子取名,都是玉字边,便个个儿都是‘君子如玉’的意思了。”
“我啊,还真是对咱们皇上的才学,佩服得五体投地。在进宫之前,是怎么都不知道,这世上原来有这么多代表美玉的字儿去。如今宫里的皇阿哥这就十几个了,除了皇阿哥之外,外头还有多少近支宗室家里这一辈的孩子,也都用这样的字儿去啊。”
“不说远的,便如和亲王家里的几位阿哥:永瑛、永璧、永瑸……这便跟皇阿哥们一样儿,个个儿都用这样玉字边儿的字儿呢!可是这么多的孩子里啊,竟然没有一个用重了的!”
“这还得不算上,日后咱们宫里、宗室家里还要陆续诞生的这一辈其他的孩子去呢!”
纯贵妃说了这么些,最后叹了口气,“皇上这才学,我便是出身江南汉大臣家,却也难望项背啊。便如这个璐字,看着倒是简单,可是搜肠刮肚地回想起来,这个字儿却是生僻,便是古书之中,见到的机会也少,这一时之间倒除了是美玉之外,想不到旁的用意去了。”
纯贵妃抬眸朝那拉氏笑笑,“我也只好望文生义,从这字形上看,玉形而路声,那必定是与路途相关的吧?”
纯贵妃说着望向婉兮,便又是笑,“皇上怕不就是想说,咱们十四阿哥在令妃肚子里就下过江南了……?”
。
众人便都是一笑,婉兮抬眸迎住纯贵妃的目光,感激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解释,自然是最安全的一种。
纯贵妃既说完了,婉兮终于方便将这话茬儿给接过来,她便也垂首一笑。
“纯姐姐‘望文生义’,我自己则是‘听声解字’。璐,就是‘鹿’啊……我这私下里,已经给小十四定完了小名儿,叫‘小鹿儿’呢。”
众人便又都是一笑。
婉兮抬眸对上那拉氏的眼睛,“不瞒主子娘娘,也不怕叫姐妹们笑话,乾隆六年那会子,皇上首次行秋狝大典,我便随驾一同去了。那会子哨鹿,不仅皇上亲自施射,便连内廷主位、亲王福晋们也都亲自上马。”
“哨鹿的过程中,需要‘鹿人’引导出鹿群来。男人们的队列里,自然有侍卫他们去办这事儿;可是内廷主位、王爷福晋们的队列里,便不便有侍卫混入,这便挑了些官女子来充‘鹿人’。”
“那会子我便被挑中,成为‘鹿人’之一,头上戴了鹿角冠,身上披了鹿皮袍子,脖子上挂了鹿哨子,钻进林子去……皇上怕也是记得我当年那副模样,这才正好给我的长子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婉嫔自第一个笑起来,“小鹿儿,这名字好听,正合咱们十四阿哥那着急想站、想走,镇日噼里噗啦的小模样儿!”
众人再笑,婉兮自己也笑,只是目光悄然转过舒妃去。
。
虽说舒妃也是满洲世家格格,先祖是叶赫部的部长,可是她们家终究出过纳兰容若这样的大词人,家中汉学的家学深厚,不但不输给汉人,甚至反倒可能超过其上呢。
这个璐字,纯贵妃避重就轻说过去了,倒不知舒妃会不会使绊子。
婉兮抬眸看舒妃,舒妃也察觉到了,抬起眸子来朝婉兮望过来。
两人目光一撞,婉兮心头都微微一晃。
舒妃也是发觉婉兮的神色了,却只是勾了勾唇角,便垂下了头去,一声没吭。
婉兮终是松下了一口气来,也正好,那拉氏忽地开声,直问愉妃,“愉妃,你倒也来解解看。”
婉兮也没想到那拉氏的矛头忽然调转了,朝着愉妃去了。垂首静静一想,倒也懂了。
这会子从那拉氏的视角来看,小十四便是取了“永璐”这个名字,也不要紧。一来那拉氏是老满洲世家的格格,对汉学不精通,对汉字之间微妙的差异说不那么清楚;二来,她心下早已信实了婉兮的话,相信皇上绝不会将大位传给一般汉人血统或者一般高丽血统的去。
故此那拉氏这会子真正要防备的,便已经不是永瑢、永璇、永瑆、永璐这几个皇子,反倒是只剩下了五阿哥永琪去。
虽说愉妃也不是满洲格格,是出自蒙古八旗。可是终究大清皇室代代满蒙联姻,那个皇帝的血统里都有些蒙古的血统在,故此愉妃所出的皇子,是绝对有资格与满洲格格所出的皇子,争一争的。
婉兮悄然放下半颗心,垂首只静静喝茶。
茶是清茶,可以照见人影。
愉妃那边厢尴尬地自摆手,“主子娘娘说笑了。妾身出自蒙古八旗,若论汉学的造诣,自然连主子娘娘都比不上。主子娘娘都没解出旁的来,那妾身就更解不出来了。”
那拉氏耸肩轻笑,“便是你自己解不出来,怕是永琪也能解得出来了。不是都说么,咱们永琪工书善画,汉文、满文、蒙文皆为娴熟,他便没的解不出来的!”
“再说了,他的福晋可是四川总督鄂弼的女儿。那鄂弼,虽是满洲世家,可是他早年可是当过正红旗汉军的副都统啊。想来,这汉文的造诣也不浅;且必定传给了他女儿,如今这儿媳妇也必能能影响到咱们永琪去呢。”
见那拉氏语锋转到如此,愉妃脸上的尴尬便更已是难以掩盖。
愉妃只能尴尬地笑笑,“那回头,妾身若有机会见了永琪来请安,妾身再将这个字向永琪和他媳妇儿问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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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那拉氏的矛头彻底转向愉妃和五阿哥去了,婉兮心下也是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再不提这个璐字,大家都接受“小鹿儿”的这个说法,那这一关倒也算过了。
可是就在这时候儿,忻嫔忽然咯咯一笑,接过话茬儿来。
“……妾身虽是满洲世家的格格,可是好歹从小也跟着先生认过几天汉字。故此啊,这个‘璐’字倒也是见过的。”
第2250章 264、琏璐(4更)()
♂!
婉兮心下咯噔一声。
虽说她早知道忻嫔不是善罢甘休的人,这会子便是舒妃不出声,忻嫔也必定不会放过的;可是终究这是讨论孩子的名字,是关系到孩子,她便比说到自己更多揪一把心。
那拉氏扬了扬眉,“忻嫔汉学颇有些素养,倒也是有的。终究你那大姐夫安宁,也在苏州当了那么多年的布政使。”
忻嫔听着有些不顺耳,只是不便表现什么,便只扬了扬脖儿,继续揪着小十四的名字道,“这个‘璐’字在古书上出现一共也没多少回。不过当中倒是有个词儿,叫妾身过目难忘——琏璐。”
“琏便是端慧皇太子永琏的那个琏,璐就是十四阿哥的这个璐字啊……”
这个词儿一出口,那拉氏的面色果然陡然一变!
忻嫔看见,便笑了,“琏璐一词,是说玉相连属。那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是永琏之后,就是永璐了呢?”
虽说皇帝早年的嫡子,除了永琏,还有永琮。可是终究唯有永琏才是正儿八经被立为皇储,名字被封到“正大光明”匾额后头的,故此永琏薨逝之后,是正经得了“端慧皇太子”的名号去。
而永琮,随时嫡子,虽然皇帝也说过“承祧”之言,但是终究永琮生前死后都没有正式立为皇太子过,故此死后追封的名号也只是“悼敏阿哥”而已,不可与永琏相提并论。
而此时忻嫔说出“琏璐”一词,揭开“玉相连属”的含义,进而直白说出“永琏之后,便是永璐”,在座后宫众人,谁人心下能不咯噔一声?
便连婉兮,这一刻的心跳,也几乎都要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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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子,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语琴,忽地扬声而笑。
擅长琴艺的女子,多年由琴弦作陪,便连语声里都泠泠地,隐有琴弦铮鸣。
“琏璐?音儿虽然没错,可是忻嫔你敢保证,你没说错了字儿去?”
语琴抬眸篆香那拉氏,“琏璐……这个音的词儿,古书中是有。只是不是永琏的琏,而是去掉了那个玉字边的‘连’。也即是说这个词儿,是‘连璐’,而不是‘琏璐’。”
语琴回眸望晴光。
晴光早就预备好了,从花梨木镂刻书箱里取出书匣来,打开白玉签儿,捧出两本古书,递给语琴。
语琴这便起身,走到那拉氏面前,捧给那拉氏看。
“主子娘娘请过目,此乃南北朝时《昭明文选》中所辑录诗人谢惠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