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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兮垂下头去:“今儿是除夕了,明儿又是大年初一……皇上既难受,便也别强撑着,不如下旨暂停了这些节项去。总归皇后主子怀着七阿哥的时候儿,皇上也曾免过园子里的火戏。这会子皇上下旨免了节项,相信王公大臣们也都能体谅。”
“奴才,放心不下爷的身子。”
皇帝却摇头:“不必。嫡子是要紧,但他终究不是爷唯一的儿子,还没到江山无继那一步。爷总归没有他一个,便连年都不过了的道理。”
皇帝轻轻拍拍婉兮的手:“你也预备预备,过完年二月便启程出京,爷带你去看趵突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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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便是除夕宫宴,次日皇帝又亲为堂子祭祀、祭拜祖先。
满人还有一个的坤宁宫祭祀,原本该是皇后主持。只是今年这个情形,便由皇太后做主,改了由娴贵妃主持。
天不由人,该过的年还是要过,故此整个紫禁城里终究还是年节的喜庆渐渐盖过了一个孩子离世的悲伤去。
说到底,真正锁住了悲伤,不肯被喜庆湮没的,唯有长春宫而已。
皇后早已哭够了,坐在炕上望向窗外,听着一阵一阵的炮仗声。
她两眼干涩,枯槁地抬眼:“你们听,这是太和殿上传来的大乐么?是正旦朝贺,皇上与群臣欢宴呢吧?”
天色向晚,她又问:“这是什么声音,念春你听,是腰上的铜铃声。是坤宁宫祭祀开始了吧?”
念春和挽春小心翼翼地陪着皇后,尽量不想去提外头那些过年的喜庆。可皇后自己却越说越是激动,终究按捺不住了。
“去年的亲蚕礼,皇上说本宫怀着孩子,不叫本宫去娴贵妃去了;可是这回的坤宁宫祭祀,凭什么也叫了娴贵妃去!是本宫的孩子死了……又不是本宫死了。本宫还在,皇后在一日,坤宁宫祭祀便唯有正宫才能主持,凭什么都换成了她去!”
“本宫现在是没有儿子了,可是娴贵妃也一样没有儿子啊!不光娴贵妃,令嫔,令嫔不是也一样都没有么!她们又得意什么?本宫没有的,她们也休想得到!”
三卷40、破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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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春忙道:“主子别想这么多了……皇上不叫主子这会子主持那些节项去,也是皇上体恤主子。终究这会子咱们七阿哥……”
“体恤我?”皇后不由得哀哀地笑:“若皇上体恤我,这会子总该下旨取消这些节项,总归不叫我听见这些炮仗和乐声去”
“若皇上体恤我,这会子皇上便不应该去大殿,也不应该去坤宁宫,皇上应该来咱们的长春宫,应该在这儿……陪着我。”
念春和挽春对视一眼,也都只得垂下头去,藏住叹息。
皇后疲惫抬起眸子来:“……皇上二月东巡的名单,可下来了?”
念春忙道:“主子安心,自然还是娴贵妃留守宫中的。”
皇后点点头:“那,令嫔呢?”
念春与挽春又对视一眼,只得说:“……令嫔,随扈。”
皇后深深吸气:“够了,本宫失去了嫡子,可是本宫不能再失去这个皇后之位了。便从今日起,咱们也都赶紧振作起来吧!”
刚过破五,长春宫里便派人到东西六宫知会,说皇后恢复各宫到长春宫里的请安。
婉兮接到口谕也是怔了怔。
丧子之痛,究竟需要多少天才能痊愈呢?可是至少,仿佛不应该不过这五六天便好了吧?
婉兮急忙赴长春宫。
除了东六宫距离有些远的嫔妃之外,住在西六宫的都到了。婉兮目光滑过,但见各人面上都有些惊愕。
显然是谁都没想到皇后这样快就振作起来了。
婉兮上前与众人见礼之后落座,回眸朝语琴点了点头。
语琴便低声道:“皇后就是皇后,这等坚韧,的确是你我所不及的。”
婉兮侧头过去低声道:“她今儿召咱们过来请安,我觉着是兴许有话要说。”
一时众人都到了。因着都来得急,各自带着意外,再加上这长春宫里还未散尽的哀戚之色,故此人人面上都有些凝重。
少顷皇后从寝殿过来,正座而坐。
刚失去儿子,她的面色苍白了些。只是她那双眼睛,更加灼灼地亮。
“本宫这些日子来,暂时顾不上后宫里的事,倒叫众位姐妹们受累了。本宫虽然失去了七阿哥,可是本宫却一日不敢或忘自己是中宫皇后,故此从今儿起,本宫依旧正位中宫。这后宫里的事,众位姐妹还如往日一般,与本宫言说便好。”
娴贵妃正好走进来,听了,不由得轻哼一声:“只可惜坤宁宫的年祭已经祭祀完了,一年就这么一回。皇后如不介意,便依旧每日里主持那日常的祭祀便罢。”
皇后点点头:“娴贵妃劳累了。坤宁宫的年祭,虽说一年就一回。可是好歹每年都有。从前一向是本宫主持,便是今年偶尔错过一回也无妨,终归明年、后年,到将来数十年,都还是本宫主持的。”
“皇后精神倒好。”语琴在婉兮耳边轻轻道:“哀戚虽还在,却并没有妨碍了她的斗志去。”
婉兮点点头:“姐姐,你我各自小心些。”
皇后说了一会子话,这才轻叹一声:“本宫失去了七阿哥,方更体谅宫中尚无子嗣的姐妹。尤其是本来年轻,又得宠,却这些年从无所出的……本宫如今没了永琮,便也再无旁骛,倒该好好理一理这样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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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卷41、捉凶()
<;>;9更
一听皇后这话,婉兮心下便也悄然一紧。
失去孩子的痛楚,是足以叫一个母亲发疯况且这个孩子对于皇后来说还是个意义重大的嫡子……皇后定然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了。
她自然会认定是有人要害她的孩子、害她,她终归是要将这痛都报复出来的。
而这话,便已经分明朝着婉兮来了。
皇后的目光掠过众人,到了婉兮这儿轻轻一转。
“妃位以上的倒也罢了,终究都是潜邸里的老人儿,伺候皇上都十多年了。该有孩子的已是有了,至于没有的,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缘故。”
“妃位以下就是嫔位。怡嫔倒也罢了,终究是在园子里落过水,如今又病成这样儿的……本宫这会子心疼的,倒是令嫔和舒嫔二位妹妹。”
婉兮和舒嫔不由得对视一眼,便都起身行礼。
皇后慈祥地凝视着两人:“瞧你们两个,多好啊,正是二十岁上下最好的年纪。年轻,却又已褪去了青涩,身子什么的都是最好的时候儿,正应该为皇家开枝散叶。”
“舒嫔是乾隆六年进宫封嫔的,令嫔是乾隆九年进封的。那么便按着年份来,舒嫔你倒先说说,你这些年缘何没有动静?”
舒嫔的脸腾地便红了。
后宫的女子没有动静,最大的可能无非两个:一是自己的身子不中用,二就是不得宠了。
舒嫔此时正是十九岁的妙龄,自然不是身子不行。
后宫诸人心照不宣,都无声望着舒嫔,倒看舒嫔如何应对。
舒嫔终究是出身名门,这一刻被摊开了问这样的话,她已有些抵抗不住了去。
婉兮心下悄然一叹,这便行礼道:“回主子娘娘,妾身虽说进封比舒嫔晚些,可是终归妾身的年纪要比舒嫔还大一岁的。舒嫔进宫的时候,不过是十四五岁,年纪还小如今虽说到了好年纪,可是主子娘娘看,妾身这大一岁的还没有动静,那舒嫔终究还比妾身小一岁呢,这便身子更还需要些时日才是。”
婉兮替舒嫔解围,舒嫔不由得感激地望了婉兮一眼。
皇后却笑了:“令嫔,你也太良善了!你都这个年纪了,还以为自己没有动静,只因为年岁小么?!不小了,这会子再生不出来,便只会是身子出了问题才是!”
殿内众人,面上都有些变色。
说到后宫里哪个得宠的却生不出来,众人首先想到的倒不是这个人自己根基不行,反倒是首先想到有人陷害。
婉兮也没想到皇后要将这话挑开了来说,略一吃惊,便也稳定下来。
“回主子娘娘,实则这话,妾身倒也不是没听旁人说过。只是妾身终究是从主子娘娘的宫里进封的,这样的话总归难免牵连到主子娘娘去,故此妾身自己便也压下去了,并未当真。”
“总归妾身一向从自己身上找缘故罢了。或者是妾身从前年纪小,又或者是妾身从小贪凉,凡事有些不小心了。”
皇后便笑:“你是替本宫着想,担心有人映射本宫难得你有这样的心,那本宫自然也要还你一个公道去!”
皇后忽然寒声叫:“念春,你来说,是谁害了令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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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卷42、指认()
<;>;10更
念春便忙上前跪倒,面半朝向皇后,半朝向众人。
“回主子娘娘,各位主子,奴才叫念春。当年令主子在长春宫为女子时,便是与奴才最为要好,夜晚里还同住在一铺炕上。故此令主子当年在长春宫里的事,奴才甚至是比如今永寿宫里掌事儿的献春姑姑更解的。”
婉兮便不由得眯起眼来,“念春,你说错了。我宫里现下再没有什么献春。如今我宫里掌事儿的姑姑,叫玉壶。”
念春抬眼望向婉兮,顿了一顿,便也点头:“奴才明白了,谢令主子指点。”
四目相对的当儿,念春两边面颊上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就算曾经还有些旧日情分,可是却早都被令嫔那两个大嘴巴给扇光了!
在这宫里的官女子,便是皇后责罚都不能打脸,更何况她自己此时是长春宫里掌事儿的,却活活叫令嫔给扇了两个大耳光去。
那便怪不得她了。
念春改口重说了一遍之前的话,特地强调了“玉壶”之后。念春便垂下头去,再不看向婉兮。
“奴才最是了解令主子小时候的性子,令主子最是活泼爱动的,虽说也喜欢贪凉,喜欢打雪仗、啃冻梨,从春天起就爱喝井里的凉水……这些看似都是对女子生养不好的,但是因为令主子爱动,故此她身子其实并不寒凉。曾经冬日里睡在一铺炕上时,奴才还经常把脚伸进令主子的被窝儿去,从令主子那偷些温暖来呢。”
“故此奴才怕是最有资格说,令主子的身子一点都不寒。她直到此时还未遇喜,便定是祸从口入!”
皇后点点头,轻哼一声:“这话若不是本宫今儿自己敞开了来说,这后宫里倒也没人敢说。终究令嫔曾是我长春宫的人,每日里的吃喝都是从我长春宫的茶房、膳房出来的,本宫便难逃嫌疑去。”
“可是本宫也知道,这话就算你们都没明白说出来过,可是心里也早已想过了。那好,今儿既然要摊开了说,本宫便已经将从乾隆五年令嫔进宫以来,到乾隆九年令嫔进封离开我长春宫止,我宫里的膳食底档都拿出来,交给御医去查验了!”
皇后说罢扬声:“福山,进来回话!”
福山是御药房的首领太监,闻声忙进来请安。
“本宫的《膳食底档》是交给太医院去查的。只是御医终究都是外官,不方便到咱们眼前来回话,这便叫当时一同查验的福山来给咱们回个话。”
福山跪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