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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曜感动得赶忙在后头虚空里给小十五磕头。
永璂叹了口气,赶紧松开小十五,“我何尝不想念十五弟你?只是,我现在孝服在身,不好挨着你去。”
“况且此处是殡宫,你一个小孩儿,不该到这儿来。”
小十五倒是气定神闲,没有因为这殡宫里四处挂着灵幡而害怕,只安然道,“谦妃娘娘是咱们的长辈,我也来给行个礼。”
小十五说着懂事地先到谦妃金棺前去磕头,毛团儿小心跟着伺候着。
弘曕死的早,谦妃金棺前是弘曕的儿子永瑹以贤孙还礼。
小十五行完了礼,又握着永瑹的手安慰了良久。
永璂在一旁看着,也不由得满心的感慨。
永瑹是乾隆十七年的生人,比小十五还大八岁呢。可是这会子小十五握着永瑹说话的模样,倒叫人觉得小十五才是年长的那个人似的。
这固然有小十五身为皇子,且是皇贵妃所出的身份有关,永瑹终究只是宗室之子了,可是永璂也明白,这当中更重要的缘故,是小十五的性子天生沉稳、仁厚。
。
小十五安慰完了永瑹,这才随永璂回到永璂的寝殿去。
小十五托着腮帮,仰望着永璂,“弟弟今日急着过来,一来是想念十二哥了,二来也是弟弟有事求十二哥呢。”
叫小十五这么一说,永璂心下自是又自在了些。
“是什么事?”永璂忙问。
“是这么回事儿,”小十五先垂头,使劲想了想,“五月十三那天,皇阿玛颁下一道谕旨。我看了之后没看明白,还要跟十二哥请教。”
永璂先是心下一跳,有些防备,向后退了退,“皇阿玛的谕旨,岂是咱们兄弟能随便妄议的?”
小十五殷切地握住永璂的手,将他给拉回来,“十二哥别担心,我当然谈论的不是朝政军务。我要谈论的呀,自是皇阿玛准咱们皇子议论的事儿。而且因为这件事与上书房里悬的圣训相关,故此咱们说说只会叫心下更廓清,倒不妨碍。”
永璂这才点头,“你说。”
小十五凝神背诵那谕旨道:“谕:昨吏部带领引见之满吉善,系满保之子。乃又名满吉善,似竟以满为姓矣!伊本系觉罗,何必学汉人更立姓氏?著即名吉善,并交宗人府王公等,查宗室内有似此者,一律更改。”
谕旨的意思是说,有个叫满吉善的人,父亲名叫满保。他们家是觉罗,故此家族姓氏是觉罗氏。可是从满吉善的名字里第一个字——满字,跟他父亲名字的第一个字相同,看起来倒像是他们父子俩都姓满似的。
这样姓氏的姓名,已经完全不符合满人“称名不举姓”的旧俗,反倒看起来像是汉名的形式了。
倘若是普通的满人倒也罢了,偏他们家还是觉罗,也是皇亲国戚,故此皇帝更觉严重,这才特地下旨申饬,令满吉善将名字改为“吉善”,将那个“满”字给删了去。
小十五眼巴巴望着永璂,“我就想起上回小十七刚下生那两天,我拎着个十一哥送我的扇头去看小十七,结果被皇阿玛瞧见了,闹出的那次小风波来……皇阿玛说不准咱们起表字、雅号,这圣训还特地悬挂在上书房里呢。”
“那皇阿玛这回的这道旨意,我觉着跟上回的也有殊途同归的意义在。可是十二哥,弟弟我愚钝,好像还是有点不明白皇阿玛的用意呢……”
。
永璂望着小十五,便也轻轻叹了口气。
小十五有这样的疑问,倒也难怪。终究小十五的生母皇贵妃是汉姓人,小十五的养母庆妃也是汉人,小十五虽说是大清皇子,可是身边人多是汉人,这对满人古老的传统便没那么明白的。
这一点上,小十五自然就比不上他了。
永璂伸手拿过笔来,蘸饱了墨汁,在纸上将“满吉善”的名字,用满文给写下来。
“你瞧,吉善二字是连写的,才是他的名。这个‘满’字是分开写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字,所以是他自己硬安上的,不是清话的老字儿。”
小十五认读满文,约略还有一点费劲。永璂便手把手地指着那连写的字符,一个音一个音地教小十五读。
“大清列祖列宗在关外的时候,都是称名不举姓的。比如叫你的名字,只叫‘永琰’就够了,绝不可以说什么‘爱新觉罗·永琰’;与此类似,这个满吉善的名字就只能是‘吉善’,没那个‘满’字什么事儿。”
“咱们满人的名啊,不仅不可以姓名相连,更不能再取什么表字、雅号的,不然就会与汉人混同了去。”
小十五认真地听着,听完了崇拜地点头,“十二哥真博学!”
永璂倒是有些汗颜,“咳,这也算不得什么博学去。终归都是祖宗规矩,自小儿跟着我额娘,还有满文师傅们去,就也都学着罢了。”
小十五却摇头,“我却不这么觉着。咱们大清入关都一百多年了,满汉文化越发交融,渐渐地便是许多满人世家的子弟,都渐渐地不会满语,生疏骑射了去。”
“我也听说过,皇阿玛早年间就是因为这个,竟连宗室王公的爵位的承继都给换了人去,总归不会满话、不熟骑射的子嗣不能承继爵位去。”
小十五的眼中涌起崇拜的光芒,“便是放眼咱们皇家和宗室、觉罗里所有的子弟,仿佛也唯有十二哥说到满文,能这般娴熟地信手拈来的!”
永璂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脸上却是按捺不住的放了光去。
小十五实则也没说错,皇子里头,永珹、永璇和永瑆,是淑嘉皇贵妃所出,一半的高丽人;永瑢是纯惠皇贵妃所出,十五、十七是婉兮的孩子,这都是一半的汉人血统。也唯有永璂一个,才是正经的满洲纯血的阿哥去。
小十五绷着小脸儿认真道,“我也要跟十二哥学,将这些满文都学得明明白白的!”
这是小十五的心愿,也更是婉兮和皇帝的希望。
皇上对小十五的心那般厚重,倘若小十五将来不懂满文,必定要被宗室大臣们揪着他一半的汉人血统去说事儿,将来难免困难重重了去。故此小十五从小就勤加习学满文,将满人的老规矩全都学得滚瓜烂熟,不亚于任何一个满洲阿哥去,那才行。
小十五说着竟起身冲永璂行礼,“从前弟弟是想跟十二哥学写诗,那今天弟弟还要跟十二哥多学一样去——十二哥,就答应从今往后教弟弟学满文吧!”
永璂有些激动,却也有些尴尬,赶紧摆手,“上书房里,咱们自有满文的师傅,他们都是博学之人……”
小十五却撒娇一笑,“可是咱们跟师傅们盘桓一处的光景终究有限。我跟十二哥却是一同住着,哪位师傅也比不上咱们兄弟的朝夕相处呀。”
永璂的一颗心,控制不住地暖了起来。
原本以为,兄弟之间他能跟谁亲近,也不该是跟这个小十五亲近。可是他也没想到,自从自己额娘出事,自己失势了之后,所有人都恨不得躲着他走,却唯有这个小十五,这么小的孩子,却一向不避嫌地来陪伴他。
若说皇子兄弟之间,可能会有人是卖人情,可是小十五终究还年幼,不到学会那些去的时候儿。
那么小十五这样对他,自是出于这孩子自己一片朴素的真情罢了。
永璂闭上眼,叹息一声道,“小十五,十二哥想问你一句:你为何偏偏与十二哥这么好?”
小十五想了想,一垂首还是红了眼圈儿。
“因为石榴。我那时候小,也不懂得什么叫得到和失去。我跟石榴天天在一起,我以为能一百年都能那样继续下去……直到有一天,石榴不见了,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小十五的泪,硕大滚圆,亮光闪闪地跌落下来,垂挂两颊。
“我从那一天起才知道,兄弟之间原来并不一定能够永永远远相伴在一起。石榴会忽然就不见了,其他的哥哥们也可能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永诀……我才明白,在兄弟们还能在一起的时候,就一定要好好地相处。”
“况且其他的哥哥们早就成婚,住得远,我也就跟十一哥、十二哥在一起盘桓的日子最长。如今十一哥也成婚了,挪出去住了,那毓庆宫里就剩下十二哥跟我两个人。我就觉着跟十二哥更有相依为命之感,兄弟里头,如今我唯有与十二哥才最为亲近了。”
永璂喉头有些哽咽,深深垂下头去,竟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孩子,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眼去。
这小孩儿,竟然对他没有怨恨,没有防备,反倒还对他如此依赖去。
永璂狠狠抽了抽鼻子,忍不住想起自己的额娘……想起,小十六,甚或皇贵妃其他的皇子,小十四,以及乾隆二十四年没了的那个孩子去。
永璂在心底喑哑地呐喊,“额娘,额娘,你听见了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额娘一辈子都在防备皇贵妃,这些年一直都在算计着皇贵妃所出的皇子去;可是到头来,额娘却护不住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可是在他孤寂绝望之时,却偏是人家小十五来陪伴他。
这种错位的爱恨交加,真是要撕碎了他去。
“十二哥你怎么了?”小十五定定凝住永璂,“十二哥你怎么落泪了?是我说错话了么?还是,十二哥你哪儿不舒服,是不是哪儿疼了?”
小十五说着上前,伸出手来去探永璂的额头。
永璂忙一把抓住小十五的手,含着泪竭力地笑,摇头道,“没有,我没有。小十五啊,我是高兴你今儿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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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黑得虽说晚,不过两兄弟说了这好一起子的话,天也还是黑了。
永璂连忙道,“毛团儿谙达,你快护送小十五离去吧。此处是殡宫,比不得宫里,别叫小十五不得劲儿了。”
毛团儿也劝说小十五,“皇上和皇贵妃主子还等着十五阿哥晚上请安呢。十五阿哥再不回去,皇上和皇贵妃主子都该着急了。”
小十五这才起身,向永璂行礼告辞。
永璂亲自送到殡宫门外,远远目送小十五离去。
这个天地之间啊,他曾经是觉着自己孑然一身的。可是这会子他怎么忽然觉着,仿佛终究又多了一丝盼望和牵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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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一家春”,小十五去跟小十七玩儿去了,毛团儿还是小心地跟婉兮和语琴,将今日的事给说了。
“不止这一宗,而是十五阿哥自从挪进毓庆宫以来,与十二阿哥的走动是越发频繁。奴才回想当年的种种,不能不担心……主子您看,奴才是不是该隔离着十五阿哥些儿?”
那拉氏刚死,今年十二阿哥就接连穿两回孝了,那头儿放着福晋进宫一年多了还迟迟没有成婚的动静,这些事儿搁在十二阿哥的性子上,他心下不生怨恨才怪呢。
倘若十二阿哥将这怨恨都报复在十五阿哥身上……终究十五阿哥还小,自然吃亏去。
语琴立时担心,“不如咱们去求求皇上,将十二阿哥暂且挪出去吧。终究他也要成婚了,成婚之后自然是要挪出毓庆宫的。”
婉兮垂首也是犹豫。
若论及那拉氏的影响,以及永璂从小的性子去,婉兮不可能不担心。
可是……
婉兮缓缓抬眸,“毛团儿我要问你,每次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