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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拉旺的执著。
只要是拉旺认定了的事儿,便无论福康安怎么设法儿,拉旺也都会将自己的信念坚持到底。这便是福康安所说的“轴”。
这些年来,福康安唯一整治不动拉旺的,便是拉旺的这份“轴”。
福康安知道这么再说下去,他还是得缴械投降。他赶紧垂首转了转眼珠儿,得另外想个辙了。
莫名地,前头几次模模糊糊听见母亲说起绵锦的事儿,不期然钻进了他的脑海去。
福康安略作思忖,抬眸便是慧黠一笑,“……那要是绵锦来看我,拉旺你也在边儿上,该多不方便呢。便是你已是七额驸,将来说不准可能是绵锦的姑父;可终究这会子你跟七公主还没成婚呢,这便也不方便单独跟绵锦见面儿了吧?”
。
在场的小孩儿,谁都没想到福康安能忽然搬出绵锦来。
实则大清朝廷的选秀,不止是选嫔妃、官女子;还有一种是专门儿的额驸挑选。故此上书房里来念书的侍读,除了是勋贵大臣家族的子弟,有皇家奖赏功臣之意;更有一大部分孩子,其实都是“备指额驸”。
便是他们小时候儿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如今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之时了,便也都对这事儿开窍了。便如拉旺、札兰泰、福康安这样从小就在上书房里为皇子皇孙侍读的,更是早早儿就被默认是将来的各级额驸人选了。
果然,如今拉旺、札兰泰都已经是正经的额驸。福康安又因为前头两个亲哥哥、一个堂兄都已经是额驸了,故此没人不认为他也必定能被指为额驸的。
如今宫里尚未指婚的公主,就剩下一个八公主;而宫里同样也还有接进来养育的皇孙女、宗室格格等。故此几个小兄弟儿早在私下里猜测过,能指给福康安的,该是哪一位呢?
八公主自是第一人选,接下来便是皇孙女绵锦了。
绵锦是皇孙女,身份够;且年岁也跟福康安相当。
今儿福康安更是自己主动提到了绵锦,这便几个少年都笑了——都以为,必定是福康安家里早已经得了皇上那边什么信儿去。
拉旺便是再执著之人,待得说到在福康安和绵锦两人面前碍眼,他还是有这个眼力见儿的。
拉旺终是点头而笑,松了口去,“若你是指望着多见绵锦,那我自然不该耽误你去。”
福康安终于放下心来,伸臂攥拳,欢喜地在拉旺肩头捶了一记去。
永瑆等人便都跟着取笑起来,“绵锦长得挺好看的哈……”
。
终于将几个小兄弟儿都给熬走了,时辰也不早了。
福康安却睡不着,趁着外头人都去睡了,唯有一个小太监在窗外坐更,他鸟悄儿从炕上下了地,自己偷偷摸摸出了暖阁,到外间炕上去瞧众人送来的东西。
他心下关注的,自是小七给他送了什么来。
外头分南北炕,各位嫔妃送的在一个炕上,公主、格格们送的则在另外一个炕上。福康安踮着脚尖儿直奔公主格格们的那个炕。
因此时宫里的公主和格格里头,小七是排行最长的,故此那些东西的排列次序里,自然是以小七的为首。
福康安左右看看没人,也不敢点灯,直接就照着第一个摸了过去。
黑暗里一时也浑不知是什么,总归是抓起来,扭头就往暖阁里跑。
待得钻进被窝,这才敢小心翼翼在被窝里划开了火镰,欢欢喜喜去瞧。
是一对大荷包,打开了荷包,里头一个装的是一包糖腌姜片儿。这种姜片是将姜切得薄薄的,正好一口可以抿在嘴里,故此也称为“抿姜”,正是冬天里畏寒的人抿在嘴里,令脏腑温暖散寒所用。
这自是小七给他温胃散寒的……便只是看见这个,还不用抿在嘴里,他的心下便已是暖了。
他便美滋滋拈了一片儿含在嘴里。
其实这个自己家里也有,额娘不是没给他含过。可是他一向不喜欢姜的味道,故此每次都躲得远远儿的。
可是今儿啊,他却是甘之如饴,只含出了这抿姜上头的糖味儿,倒是仿佛忘了那是生姜做的呢。
这抿姜上头的糖味儿也特殊,绝不是他自己家里的那个味儿。含起来有一股子桂花糖的味儿,福康安倒是隐约想起来,仿佛是令额娘最爱用的那种青桂的蜜似的。
虽说抿姜不稀罕,可是这上头的蜜糖却是唯有令娘娘的女儿才能使得出的呀。这便越发是独一无二了。福康安嘬得那抿姜都没有糖味儿了,只剩下姜片了,他都没觉着辣,更没舍得吐了,而是仔细地咀嚼了,一点点地咽了下去。
肚子里啊,真是又甜又暖。
福康安这么细细密密地感受着小七的心意,这才去拆第二个荷包。
一共就俩荷包,他都舍不得一下子都拆开了。非得这么先体会足了一个,才能慢慢悠悠去打开第二个呢。
第二个里头是一个卷儿,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对卷成一团儿的鞋垫儿。是毛毡做的,上头还仔仔细细绣了花儿的,既软又暖,还好看。
他一瞧便也乐了。
都说是寒从脚底生,他以后在靴子里有了这双鞋垫儿,那他管保就不再冷了。那他吃完了抿姜而暖和过来的肠胃,就也不用再担心再被脚底下传来的寒意再给拔凉了去。
两个荷包里的悬念都被解开了,其实当真都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其实都有些儿不够符合大清公主的身份去,可是福康安就是乐呀。
——就这样儿才好呢,说明她不在他眼前儿端着公主的架子,只是用一颗最朴素、最真挚的心意来惦记着他受的寒。
有她这样儿,他便什么都暖和过来了。
将火镰收起来,被窝里跟外头一样漆黑一片了。他闭上眼是小七那立在雪里,盈盈玉立的模样儿;他睁开眼,却是拉旺那一双漆黑真挚的眼……
他心里甜了一回,又跟着咯噔了一声儿。
他莫名地恼,猛地翻过身去。
——其实他想过,虽说皇上已经正式给小七和拉旺指了婚去,可是那也不等于莲生就当真只能嫁给拉旺去!
终究,他们俩年岁还不到呢,只要还没正式成婚,那就一切还都有转圜余地去。
譬如说……拉旺在成婚之前的这几年,出了意外死了呢?
没错,他是当真正正经经想过这个可能的!
他为了心里的那个人,他什么都能办的出来!什么罪名都敢扛得起来!
可是……可是谁叫拉旺非是拉旺这样一个人!
倘若换成了旁人,哪怕是如永瑆那般亲近的人去呢,他也狠得下心来,下得去黑手的!
唯有……那从小儿就主动将性命交给他去的拉旺,叫他一再地狠不下心去啊!
那一年,他们还小呢,拉旺就已经将命换给了他,说从那时候儿起,他们两人就已经是过命的安答去了;所以他如今还想再拿拉旺的性命的话,却已经没有第二条命可拿了,是不是?
福康安懊恼地扯过被子来蒙住了头。
为什么偏是拉旺,为什么偏是那个敦厚得叫他都下不去手的傻小子?!
。
因了今日的这个话儿,次日永瑆等几人见了绵锦,都忍不住偷偷地乐。
绵锦被笑毛了,私下里赶紧问永瑆,“十一叔……侄女儿可是有哪里不妥?”
虽说只大了几岁去,可终究是隔着辈分呢,永瑆也得像个当叔叔的样儿。这便敛了笑,低低说,“你怎还没去看麒麟保去?那小子必定抻脖儿盼着呐!”
绵锦都有些懵了,下意识回头看看小七,又看看永瑆,“……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永瑆不好详说,只是忍着笑嘱咐,“总之,你今儿傍晚散学之后,若得了闲儿的话,好歹去瞧瞧他。他一个人儿躺一天了,那么个活猴儿的性子,当真是憋得难受了。”
绵锦为难,扭头叫,“七姑姑……”
小七淡淡侧开眸子去,“你不必问我。我又何尝会左右你去?”
说这话儿的时候儿,拉旺为免小七尴尬,故意退开到一旁去,与同来自蒙古的阿哥丹巴多尔济说话儿。
丹巴多尔济来自乌梁海(兀良哈部),祖上是成吉思汗的功臣,也是成吉思汗家族的女婿“塔布囊”,世代自认是成吉思汗家族的世仆。他们家如今是喀喇沁左旗的扎萨克,他父亲和叔叔也都同样是大清的额驸,他自己便是大清格格所出,故此他也早早儿就被带进宫里来养育。
而拉旺出自博尔济吉特氏,正是成吉思汗的嫡裔,故此丹巴多尔济在拉旺面前也都执臣仆之礼,两人在上书房里是最为要好。
丹巴多尔济远远望着说话的这边儿,不由得低声与拉旺说,“……十一阿哥这又是何意?”
拉旺淡淡笑笑,“没事。只是麒麟保从小也与绵锦相识,这便叫绵锦去探望罢了。”
丹巴多尔济瞄着小七,缓缓道,“怎么觉着七公主仿佛有些不愿意似的?”
拉旺也望过去,目光里闪过一丝隐约的惆怅,却极快一笑,用笑意都给掩饰了过去,“怎会?是七公主一向端庄静雅,不便在咱们这群阿哥面前随意谈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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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这帮阿哥们这一浑搅,绵锦心里倒是揣着这件事儿,有些放不下了。当晚散了学,她便也寻了个借口,独个儿朝承乾宫来。
好在舒妃的承乾宫跟婉嫔的寝宫,同在东六宫里,距离也不远,不用费什么周章,她自己走着就过去了。
福康安见了绵锦来,先是一喜;可是抬眸往绵锦后头一瞧,却别无二人了,他眼底跟着却又是一黯。
绵锦也正是心细如发的时候儿,瞧这他的反应,便有些蹙眉,“你说叫我来看你,我来了,你却反倒有些儿不愿意似的?”
福康安赶紧“嘿”地笑了声儿,“哪儿能啊?我不是害着病呢嘛,这便脑子还有些木,脸上这肉都是僵的,管眼睛鼻子嘴,都不听我自己使唤。”
绵锦听他说得有趣儿,这便也笑了,“想你个活猴儿似的人,也有被冻成冰溜子的一天啊!倒真是‘蔚为奇观’嘿!”
福康安咧了咧嘴。这绵锦跟小七朝夕相处下来,说的话儿和神情,果然有几分小七的灵动了去。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便所有人都想将他跟绵锦送作一堆儿吧?
可惜,便是再相像的两个人,在他眼里,终究还都是截然分明的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影子再相似,也终究只是影子,代替不了他放不下的那个人去。
他垂下眼帘,没话找话道,“怎么你自己出来了?好歹你也是皇孙女,也不兴叫你一个格格自己在宫里这么走动的吧?”
绵锦点点头,“令娘娘给七姑姑和九姑姑都派了活计,叫她们预备过年的节礼呢。令娘娘的活计派的急,活儿又多,七姑姑和九姑姑两个都忙活不过来了。”
福康安呆了呆,心下也是一沉。
他却又努力地甩头一笑,“那她就连一句话儿都没说过么?”
绵锦想了想,却是红了脸,缓缓道,“七姑姑只说,‘麒麟保太淘了,是该有个人儿好好儿看着他,管管他去’。”
福康安便是一呆,傻傻地明知故问,“她这话又是何意?”
绵锦的脸便更是红了,“七姑姑说,叫我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