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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禧机械地翻着,苏君俨、沈陆嘉、骆填川、颜雾、商渊成……一全是蔺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角色。名片样式都很简单,没有职位和头衔,只有住址、私人行动电话和宅电,显然是朋友圈子里交换用的。
温禧不由捏紧了纯白的名片,秋天的太阳照得她有些目眩。
半天,老管家才听见温禧干涩的声音:“请您帮我把这个还给他,顺便替我祝愿他的生意发展到其余八大星球上去。最后,谢谢他的慷慨。”
是那张黑金卡,分文未动的黑金卡。
温禧默默转身,一步一步朝着山下走去。有出租车司机停下来,问她要不要车,也有浪子下流当风流,朝她吹口哨大喊:“美女,我载你一程?”她连头也不回,双腿犹如失控一般,只是固执地往前走,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
靠着两条腿,温禧从市郊走到了市中心。内衣被汗水濡湿,她却似全无知觉,神情恍惚地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面包店里传来馥郁的奶油香味,有缥缈的提琴曲传来,是电影《闻香识女人》里那首著名的探戈舞曲《只差一步》。此刻正值乐曲的高潮,音调抑扬顿挫里又带着如泣如诉的幽怨,温禧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门口,听傻了一般,两行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刚从面包店里出来的母子俩一眼就看见了呆立着的温禧,小男孩伸手拽了拽母亲衣服的下摆,奶声奶气地问道:“妈妈,这个漂亮姐姐哭了,她是不是想吃蛋糕啊?”
母亲揉揉孩子的头,温柔的目光落在那个单薄的女子身上。人行道上的梧桐碎叶几乎淹没了她的脚踝,她却只是一个人低头站在人行道上,默默地流泪。
应该是在为什么人伤心吧。悄悄叹了口气,年轻的母亲将手里的纸袋打开,将一盒热乎乎的蛋挞递到儿子手里,轻声说道:“去给那个姐姐送去。”
小男孩重重地点点头,双手捧着蛋挞走到温禧跟前,仰起头说道::“姐姐,送给你,不要哭了。妈妈说,吃东西的时候如果流眼泪就尝不出味道了。”
温禧吸了吸鼻子,蹲下身,颤巍巍地接过那个还散发着奶香味的盒子。
小男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眼泪扑簌扑簌直落的温禧,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伤悲,有些怯怯地问她:“姐姐,你怎么了?”
温禧看着孩子纯真的小脸,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刀又一刀地凌迟,这么年幼的孩子,哪里能懂得她的绝望。
“谢谢你,小朋友。”只是六个字,温禧喉咙却硬了好几次才说完。
小男孩甜甜一笑,脸颊居然有一个梨窝,“姐姐趁热吃哦。”说完便跑开了。
温禧有些茫然地回过头去,只看见那个眉目温婉的年轻母亲牵着儿子的手朝她微微一笑,便离开了。
街边转角处,一辆黑色加长林肯轿车里,莫傅司怔怔地望着那个清丽的身影,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处是骇人的惨白。他多想就这样推开车门,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再也不松开。
可是,他不能,他没有这个资格。
他是注定要下地狱的人,他不能让她陪葬。
硬生生地逼迫自己收回视线,莫傅司冷冷地吩咐司机:“去机场。”
音乐还在继续,小提琴的缠绵里带着口琴的跳跃,只差一步。
他们也只差一步,一步而已。
第二十章 …35~…39。9℃
温禧搬进那间样板房之前,先去宠物托管中心领走了那条才六个月大的萨摩耶。出人意料的是,店主居然是那个面包店前让儿子给她送蛋挞的年轻母亲。
“真是有缘。”女子笑得温婉,一面把幼小的萨摩耶抱给她。
狗很可爱,雪白的毛,微笑的脸,还有乌黑明亮的眼睛,看上去又聪明又神气。温禧紧紧抱着幼犬,小狗湿润的鼻子顿时琳琳地在她的脸和脖子附近闻起来。
“上次谢谢您。”温禧向女子致谢。
女子温柔的目光由幼犬身上转向温禧,“你好点了吗?”
温禧笑得有些勉强。
“这条纯种萨摩耶是一个皮肤很白,有一双灰色眼睛的英俊男人送到我店里来的。”女子觉得温禧也许会想听到这个消息,“他还在店里选了全套的饲养用品,从给小狗梳毛的梳子到狗咬胶一样不缺。”说着朝温禧递过去一个桶状包。
温禧牙齿开始发颤,震震作响,“他……他还说了什么吗?”
女子想了一会儿,“他问我一条萨摩耶大概可以活多久,会不会容易生病。我回答了之后,他只说过些天会有人拿单据来领狗,便走了。”
温禧抚摸着小狗身上的软毛,双目微微泛红,说了句“谢谢您”便快步离开了,只留下女店主一个人站在明晃晃的太阳下叹息。
温禧带着狗搬进了样板房里。
也许她真是一个没有出息的女人,莫傅司不要她了,但是他留给她的馈赠,她却照单全收。她没有断然拒绝,当场把那些法律合同撕个粉碎,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挺起胸脯对江洋说:“帮我给你的委托人带句话,就说我不稀罕他的这些阿堵物。”
他既然想要心安,她便给他心安。不过倘使这些让某些能干的女性知道,大概她又要被垢病成“掘金女郎”了吧。
是啊,在旁人眼中,她始终是一个拿身体和他做交易的女人,和莫傅司之间也不过只是以物易物的买卖而已。如果说和别的“掘金女”相比她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笨蛋,在交易里连一颗心也赔了干净。
秋意日侵夜蚀,愈演愈烈,但那个带着苦艾和香烟气味的怀抱里应该已经有了别的女人,温禧只能选择默默地多加一件御寒的外衣。
在每个城市,都有很多和她遭遇相似的女人。她们或是遇到官宦公子,或是碰上世家子弟,抑或是商贾名流,这些善于发现美的男人或真心或假意地和她们周旋一阵,然后挥一挥衣袖,重新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继续自己的人生,感情从来不会牵绊住他们的脚步。而女人们或是重拾河山,寻觅下家;或是洗净铅华,相夫教子。曾经的故事,曾经的荒唐,慢慢变成睡梦里遥远而黯淡的背景。
可是她不行。她爱莫傅司,爱到成瘾,难以戒断。
他迫着她打掉孩子的时候,她有多恨他,便有多爱他。如果不爱他,她拼死拼活要留下那个孩子干什么?当标本吗?莫傅司对她来说,是她用生命供养的神抵,唯一的神抵。她把自己所有的爱、全部的灵魂和纯洁的身体当作祭品,放在了他的祭坛上,可是他却不要她了。
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温禧抱着萨摩耶哭泣起来。小狗只是瞪着眼睛看着主人,吐出粉色的小舌头去舔她脸上的泪水。
有笃笃的敲门声,声音里带着不耐。温禧揉了揉眼睛,暗暗奇怪,她从来不和周围的邻居来往,会是谁找她?从猫眼里瞄一眼,居然是万银凤,温禧一下子慌神了,不知道该不该开门。
敲门声仍在继续,并且音量在加大,温禧在母亲的脸上看见了一种叫做有恃无恐的神情。
她认命地开了门。
万银凤裹挟着一股廉价的香水味,风一样地进来了。她眼睛将八十坪的房子里里外外瞧了个遍,嘴里一直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幼小的狗冲着这入侵者汪汪大叫起来,万银凤睨了眼萨摩耶.骂了一句.“小畜牲,叫什么魂!”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利索地甩脱高跟鞋,翘起二郎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女儿,“哟,连狗都养起来了,你这日子过得比过去的那些姨太太还滋润啊。”
温禧眉头微蹙,“妈,你……”
“别叫我妈,我当不起!你娘和老子蜷在里仁巷那个猪窝里握苦受穷,你一个人过得跟王母娘娘似的,啧啧,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要不我来给你当老妈子,只求太太你赏口热饭吃?”万银凤朝着温禧冷笑连连。
温禧痛苦的呜咽起来,莫傅司是还留给她一套房子,可是她不敢告诉他们,一旦被这两人知晓,他们就有本事让里仁巷里面的所有人都知道。温禧几乎可以想象她的父亲敞这衣服,拍着油肚皮告诉牌友:“有男人为了追我姑娘,送了一套大房子给我们。怎么,你不信?以后都去我家打牌去。”还有她的母亲,一定会假笑着告诉三姑六婆,:“我的苦日子总算挨到头了,多亏找了个好女婿,还是我闺女命好,不像我,红颜薄命。”
见女儿并不答话,万银凤眼睛珠子一转,:“这房子是那个男人送的吧?他老婆来了,所以把你安置在这里?”
温禧擦了擦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我们分手了,这房子是他给我的。”
“亏你长了这么一张脸,连个男人都拴不住!就这么点大的房子就把你打发了,也忒抠门了吧?”万银凤的声音一下子就高了八度,她穿上鞋,朝女儿步步逼近,“他当真就留了这么点东西给你,没有其他了?”
温禧看着母亲贪婪的嘴脸,只觉得厌恶,从心底陡然生出一种恶意来,“有,他还给了我好几处别墅商铺什么的。”果然,万银凤的瞳仁一下子热切地放大了。
“但是我没要。”温禧淡淡地添上一句。
“你!”万银凤简直恨不得抡她两个耳光,“你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装什么三贞九烈,等着谁给你立牌坊不成?我告诉你,别跟男人谈什么真爱不真爱的,抓在手里的钞票才是正经,简直白念这么多年书了你!成天清高个什么劲儿,假撇清!”大概是气坏了,万银凤一番话说得跟发射子弹似的,唾沫星子直溅到温禧脸上。
萨摩耶觉得主人受到了威胁,弓起小身子,毗着白牙朝万银凤的脚扑了上来。
“哎哟,这小畜牲!”万银凤怪叫一声,踢了小狗一脚。
“小狼!”温禧心疼地抱起小狗,这是莫傅司留给她的唯一有生命的东西,她几乎把它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对待。
小狼舔了舔温禧的手,又用脑袋蹭了蹭她。
“我现在实习了,以后每个月我会给你们八百块钱,只求您别来这里找我了。”温禧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万银凤却想歪了,“你还没和那个男人分掉对不对?行行,只要你别再像原来那样犯糊涂,我保证不会打搅你们的好事。”
“我说过了,我们已经结束了。”温禧在心底惨笑,她的母亲,就这么热切地希望她步上她的后尘吗?
“唉呀,我的小姑奶奶,有什么好赌气的!男人都是这样,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他肯定是最近忙着敷衍家里的大老婆,才没空过来的。你有了这个地方,他还不上你这儿来了?何况说起这相貌身材,有几个女人能比得过你?只要你肚子争气,早日替他生个儿子出来,将来分家产总短不了你们母子俩的份儿。”万银凤殷勤地指点着温禧。
温禧浑身像打摆子一般地抖起来,她朝母亲吼起来:“够了,你说够了没有?我没用,拴不住男人,他是外国人,回去和名门闺秀结婚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就给了我这么一套房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当真?”万银凤脑子里一直记着卧室床上的两只枕头。
“你爱信不信。”
万银凤脸色变了几遍,“既然这样,把这房子卖了,变成现钱。”
“这是我的房子,凭什么要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