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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又一次抢先在头脑前头做出了决断,她想都没想,就直接猛地将莫傅司往旁边一推。
枪声响起,一切似乎突然停顿,温禧如同一只折翅的白鸟,一蓬血花在她胸口绽放,妖娆而肆虐地伸展着猩红的花瓣。她整个人,仿佛花儿被抽离了养分,迅速地萎谢下去,就这样软软地倒在莫傅司的怀里。
“温禧!”莫傅司第一次喊出了她的名字,嗓音嘶哑,手里的伯莱塔朝着草丛里毫不留情地就是一串射击。
有什么倒地的声音,莫傅司不敢在这里久留,打横抱住温禧就往悍马停泊的方位奔去。
温禧模模糊糊里似乎看见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女人哆哆嗦嗦地伸头往铁门外看了一眼,又飞快地缩回了头。原来中枪这么疼,而且好难受,温禧呛咳一声,有血沫迸溅出来。
莫傅司抱着她的两条胳膊开始颤抖起来,好容易腾出一只手来拉开车门,莫傅司抱着她钻进车厢内。
温禧早已脸色惨白如纸,浑身都是雨水,将鲜血晕染开来,如同一个血人。莫傅司的手抖得厉害,简直不敢触碰她。
“温禧。温禧。温禧。”莫傅司低着头,不停地唤着她的名字。
温禧依稀能听见莫傅司在焦急地呼唤她,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那张脸也开始晃动起来,她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真好,死之前还能摸摸他的脸。
“你,没事,真好。”努力地弯了弯唇角,温禧对莫傅司笑了一下,却又有血沫顺着嘴角流出来。
睫毛抖了抖,两颗硕大的泪珠从她漂亮的眼尾滚下来,温禧像一只飞累了的蝴蝶,阖上了眼睛。
莫傅司一张脸简直比温禧还要白,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他摸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直接命令道,“15分钟之内派直升机过来接我,把外科内科医生都一并带上,地址我会用定位仪发讯号给你,越快越好。”
对方似乎说了什么。
莫傅司语气冰冷,“闭嘴,按我吩咐地做!”说完便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约摸十二分钟之后,伴随着螺旋桨转动的声音,一架小型直升机出现在了这片人烟稀少的郊外天空,也幸好地广人稀,这才能迅速着陆。机舱门打开后,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迅速抬着担架下了舷梯。莫傅司早已踢开车门,怀里抱着温禧。
一个长相白净斯文戴金丝边眼镜的中国男人眉头微微蹙着,站在舷梯上对莫傅司说道,“莫先生,为了一个女人暴露我们的实力,我不得不说您出手未免太阔绰了。”
莫傅司将温禧妥贴地放在担架上,冷冷地勾起唇角,“就凭这一点,你就不如秦亦峥,莫非这就是养子和嫡子的区别?别说出动一架直升机,就是把这儿夷为平地又怎样?”他言辞犀利,语气狂傲,眼镜男面色有些难看,但却不再吭声。
“班,你把草丛里那具尸体给我拖回去,我要送份大礼给某人。车你也帮我开回去。”莫傅司吩咐一个高高瘦瘦的黑衣男子。
“是,少爷。”黑衣男恭敬地鞠了一躬后,快步下了舷梯。
直升机逐渐起飞。
医生面色凝重,“击中这位小姐的子弹刚好位于肺叶与锁骨交接位置,不过幸好没伤及纵隔内以及肺内的大血管,只要能及时压迫止血,消除肺气肿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在她的锁骨S形中间处发生了粉碎性骨折,在取子弹的同时必须保护肺叶不被深层次破坏,还要在取子弹手术后进行修补肺叶手术并且取出骨头碎片,这一系列手术必须在一个半小时之内完成,否则病人……”
莫傅司一脸寒霜,不耐烦地吼道,“那你们还不快点救人,都杵在这里干什么?”
直升机内身材魁梧的两位下属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平日里从来没人能看出少爷他到底心情是好还是歹,至于此刻脑门上写着“我在暴怒”四个大字这样明显的情绪外露绝对是百年难遇的奇观啊。于是两个人识相地又缩了缩脖子,暗自替某个将死得很难看的家伙念了一声佛号。
秦瑞铖冷眼瞧这莫傅司,亏得养父秦林恩还将他当作一等一的人物,原来不过和秦亦峥一样,是个为了女人就方寸大乱的情种罢了。
直升机上毕竟达不到手术需要的消毒环境,几个医生只能给温禧做了最基础的创口处理。
待到直升机在莫斯科圣彼得私立贵族医院巨大的草坪上降落的时候,一楼入口处老院长带着一干骨干医护人员早已排成一排,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要知道但凡入住这家医院的几乎都是非富即贵,真不知道是什么大人物才能让医院出动如此强大的阵容,等待着的医生们也各个都是纳罕得紧。除了院长,没有人知道这个医院其实是莫傅司投资的。
担架被抬出来的时候,这边的医生都傻了眼,居然是一个东方女子,虽然毫无血色,但丝毫不影响她绝美的容颜。老院长早已迎上去,不过他奔向的目标是双眉紧锁的莫傅司。
“莫先生。”老院长神情很是激动,双手紧紧攥着莫傅司的手。
“季米特里院长。”莫傅司和老人拥抱了一下,“一定要救救她,拜托您。”
老院长看了看温禧,点点头,快步跟着进了抢救室。
抢救室的红灯一直亮着。莫傅司一直坐在长椅上,姿势变都没变过,仿佛是一具黑色花岗岩的雕塑。他大概永远都忘不了她悄无声息地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刻,呼吸似乎瞬间被剥夺,心那么痛,他甚至无法去探她的鼻息,因为他承受不住她死在他怀里这样残酷的结局。
二十九年的生命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这么恐惧过,她一直都是那么温驯,像他的影子,存在感薄弱到稀无的一个她,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在他的心脏里深深埋下了她的根须,还扎根得如此牢靠。
莫先生——印象里她总是这样小声地唤他,剪水双瞳总是想看他又不敢看的样子。他比谁都清楚她并非像她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怯懦胆小,她有心机,懂谋略,能忍会装,该出手的时候一点都不心慈手软,这样一个复杂的女孩子,却在生命关头,选择将他推开,自己去挨了那一枪,她不知道可能会死吗?
想到这里,莫傅司烦躁地起了身,低声咒骂道,“笨蛋,跟了我这么久,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温禧没有死,但却始终处于昏迷的状态当中,偶尔还因为高烧而说着胡话。
莫傅司坐在床沿,深深地望着那苍白的睡颜,移不开眼睛。
“小哥哥。谢谢你。”漂亮的小女孩长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活像两汪水银里各养着一枚黑珍珠,因为刚刚哭过,眼睛红彤彤的,像兔子。
别扭的少年唬着脸瞪她一眼,“别跟着我。”
女孩委屈地揉了揉眼睛,“我回家得走这条路啊。”
那时的她脸颊上还有肉,白白嫩嫩的像刚出笼的包子,看上去特别让人想欺负。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你父母不担心吗?”少年随意问了一句。
小兔子却又低低地啜泣起来,连鼻头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看上去更加让人想欺负了。
少年的脸色更臭了,不懂安慰的他只能恶狠狠地睁眼说瞎话,“哭什么,本来就是个包子脸,哭起来更丑了。”
“真的吗?”女孩傻乎乎地抬起脸,望着眉目如画的少年。
“你口水流下来了。”少年一脸嫌恶的表情,但却掏出手帕胡乱地帮她擦眼泪,可惜动作非常外行。
“疼。小哥哥,你把我脸都要擦破了。”女孩嘟着嘴。
少年脸色一僵,抬手就要抽回手帕,女孩却扯着帕角,响亮地在上面擦了一下鼻涕。
素来爱洁到几乎龟毛的少年望着雪白的手帕上黏糊糊的眼泪鼻涕,呆若木鸡。半晌,他恼怒地用力一拽,女孩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一双眼睛里全是水汽,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少年眉头紧锁,犹豫了半天才认命似地蹲下来,想将女孩拽起来。不料女孩却赖皮似的死活不肯起来,嘴里只是一个劲儿地呜咽着,“不要你管,你也欺负我。每个人都欺负我,呜呜呜……”
她哭得那么伤心,连肩膀都在颤抖,再想起年幼的女孩今晚的遭遇,少年心一软,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女孩瞪大了眼睛,连抵抗也忘记了,不仅温顺地任他抱着,还非常自觉地伸手环住了少年的脖子。
少年又是一僵。
“小哥哥。”女孩软软的童还带着哭腔,像化开的奶糖,似乎还能嗅到好闻的甜味。
“嗯。”少年淡淡地应声道,打算将女孩放下,不想女孩却攥着他衬衣上的银扣子不肯撒手。
细细小小的手指抠着那枚锃亮的纽扣,翻来覆去地折腾,因为光线暗淡,她还凑近了去看纽扣上面的花纹,“咦,上面还有字。”
女孩惊叹不已的样子真像一只毫无见识的乡下土包子。但见鬼的,他居然觉得可爱,少年郁闷地发现自己好像疯了。
女孩看了半天只念出了一个M,还念的是汉语拼音的读音“mo”,少年却陡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他一把扯下那颗纽扣,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女孩乖觉地伏在他肩膀上,不敢再动弹。
少年只是呆立着,怔怔地盯着地上那颗亮晶晶的银扣子。
怀里的女孩扭了扭身体,似乎想要下来。
少年松开胳膊,将她放在地上。
女孩小心翼翼地看一眼他,迈开小短腿跑到那枚扣子前面,弯腰捡起来攥在手心里,又一步一挪地走到少年身旁。半天才仰头一脸期盼地望着他,“你不要了,就给我,行不行?”
“随便你。”少年别过脸,迈开长腿自顾自地往前走。
“谢谢。”女孩活像捡到了宝,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奈何人小腿短,很快就被甩下一截,她也不吭声,只是抿着嘴奋力往前赶。
少年终于还是放缓了步子,等到女孩气喘吁吁地跟上了他的步伐,才嫌弃地看了一眼女孩白皙的小短腿,伸手牵住女孩的手,一声不吭地向前走。
两个人慢慢出了小巷,到了街边。月亮是淡黄色的,带着毛乎乎的晕边,像一滴泅染开的眼泪。小路两旁是零乱的栀子花、紫茉莉、红白二色的凤仙花,香气馥郁得让人头晕。高高的水泥杆子上是昏黄的电灯,蚊子蠓虫绕着灯泡飞来转去,像金绿色的云彩。夜早已深了,可依旧有稀稀拉拉的人在外头乘凉,小小的半导体收音机里是他听不明白的评书。刚回国没多久的少年只觉得仿佛掉进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闹哄哄满是人气的世界。
陷入回忆的莫傅司下意识地按住自己衬衣上第二颗纽扣。后来他十五岁的时候才无意中听到家里白俄的女仆提起男子衬衣正数第二颗纽扣的寓意,那是离心脏最近的位置,只可以给心尖上的那个人。这种来源于少女情怀的牵强附会,他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可是此刻,他心脏一阵又一阵的钝痛分明提醒着他,病床上躺着的这个女人,在他心目中早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狩猎目标,不是一个乖巧懂事的情人,而是他在意和疼惜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了这样的转变?就像我们不知道河流何时会悄然改道,感情的变轨更加莫测。
床上的温禧因为高烧,脸颊有不正常的潮红。她秀美的柳眉纠结在一起,额头鼻尖沁出薄汗,整个人仿佛在噩梦中挣扎不已。没有血色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