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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鸡可能叫累了,停下来喘口气,朱佑杭凑到面前,只看了一眼,没想到这鸡怕生,冲朱佑杭的鼻子就是“咯”一嗓子,朱佑杭眼神恍惚,急忙伸直胳膊离它远远的,皱眉哀叹:“就不能买只烧熟的?”
宋临调过脸去闷笑,缓了好半晌,用尽全身力气沉下声音说:“鸡血是好东西啊!吃什么补什么。回头你杀鸡的时候,我接血。”
“啊?”朱佑杭抬头,“我还会杀鸡?我怎么不知道?”
宋临溜了他一眼,在鱼摊前蹲下,笑问:“老板,鲫鱼多少钱一斤?”
“博誉……”
宋临掐着鱼尾巴提起来,问:“鲢鱼怎么卖的?”
“博誉……”
宋临踢了踢鱼篓,嫌弃:“黄鲢太小,老板,五文一斤卖给我吧。”
既然如此——
朱佑杭嘴角勾了起来,右手一松,母鸡“咯”一声欢呼落到地上,抖擞全身羽毛,朱佑杭一脚扫在鸡背上,母鸡疼痛难当一冲三丈高,撒开两腿奔腾而去。
宋临听到异响扭过头来,正看见朱佑杭一脸惋惜地目送母鸡消失在街角,朱佑杭长叹,责备宋临:“博誉,谁叫你说要杀它的?瞧!把人家吓跑了吧。”
宋临这个气啊!猛然蹦起来,一阵抽痛,身子一栽。朱佑杭紧赶几步扶住他,连搂带抱拉到蔬菜摊前,宋临一肘子撞在他胸口,“我要吃猪头肉!你这头猪!”
朱佑杭展颜大笑。
随后,俩人两手拎得满满当当地走回宋临住处。
进了院子,宋临说:“先杀鱼……”
话音未落,朱佑杭指着水井问:“这里面能养鱼吗?”
“朱佑杭!”宋临急眼,“你敢把它扔进去我就把你扔进去!”往外推他,“你先回家,中午来吃饭!”
没等他回答宋临拐进了厨房,笑着对主人家说:“老丈,可否借用厨房?”
老头恭敬行礼,“大人请用。”
朱佑杭跟了进去,老头看着他脸上温和的笑容深深一揖,“拜见公子。”
朱佑杭还礼。
宋临瞪他,“君子远庖厨,呃……既然来了就帮我剥蒜吧。”
于是,当宋临杀鱼的时候,朱佑杭在聚精会神地剥蒜;当宋临炒木耳鸡蛋的时候,朱佑杭在聚精会神地削姜皮;当宋临烩豆腐圆子的时候,朱佑杭在聚精会神地配酱料……
临近中午,大功告成,宋临一口亲在朱佑杭脸上,悄悄耳语:“你真好。”
朱佑杭抱住他的腰微笑,刚想说话,却听门外一个声音唤:“博誉兄可在家?”
36
“公聆兄?”宋临急忙跑出去,顺手把厨房门带上,一揖到地,“公聆兄,别来无恙?”
罗赞皱眉,“博誉,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君子远庖厨……”
“是是是!”宋临拉着他进院子,问:“梁磊呢?”
罗赞微笑,“他很忙。”
话音未落,门外一人喊:“宋兄!”
宋临回头,徐津一边抱拳一边走了进来,刚止步,陡然看见罗赞,徐津脸立刻挂了下来,电光火石般又浮上笑容,深深一揖,“罗兄,小弟这厢有礼了。”
罗赞还礼,徐津仰天冷笑。此情此景,宋临大乐,可还得忍着,憋得脸通红。
徐津趁宋临不主意拧着他耳朵拖进了厨房,疼得宋临“啊~”一声惨叫。徐津压低声音抱怨:“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有我没他!你小子怎么老不长记性?”
宋临冷汗淋淋,“放手放手!得罪你的是他,拿我撒什么气?”
徐津不但不放反而使劲扭了一把,“你知道还敢把我们俩往一块凑?姓罗的阴险狡诈,自己写七成参劾折子,让我写三成!”“咣当”顺手把厨房门关上。
宋临一脚踢在他腿上,徐津吃痛,宋临急忙后仰,终于救出了耳朵,揉了又揉,白了他一眼,嗤笑,“人家那是为你着想,怕你累着,他做一大半你做一小半,你别不识好人心!”
“为我着想?”徐津声音里掺着冰渣,阴森森地说:“真是感天动地啊!我当时还真以为他突发慈悲了,”狠狠啐了一口,“事后才知道,好家伙,他写六七品小官的奏折,三四品的高官全扔给了我,人是少了,可一个比一个有权势,要是参倒了还则罢了,这要是让他们死灰复燃,我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一步蹿过去,伸手就掐脸,下死手扭了一把,“你小子成心不让我好好过日子,好不容易吃顿饭,还找来个……呃……啊!”陡然看见朱佑杭正侧身斜靠在桌边,慢条斯理地研磨胡椒粉,对刚才的事情似乎完全没在意。
徐津慌忙松开手,愁眉苦脸地悄悄朝宋临使眼色,宋临疼得龇牙咧嘴,瞥了一下,直接落井下石,“罗赞是想成|人之美,刑部大员要是看见你不畏艰险拔除朝廷的大祸根,还不得大加奖赏?你该感谢罗赞。”
朱佑杭放下研钵,嘴角弯了一下。
徐津心头一颤,恨不得冲上去抽宋临两巴掌,就是……没敢,心说:什么叫“刑部大员要是看见”?刑部大员已经看见了!
宋临转身要出门,徐津慌忙抓住他,满脸堆笑,“宋兄……”
宋临打断,“劳烦徐兄帮忙看一下灶台,小弟去去就来。”
徐津恶狠狠瞪过去,抓着他胳膊就想掐,还没动手,宋临突然大叫,惊得天地倾覆日月无光,“啊~~疼啊!徐兄饶命啊!”
徐津被他这一嗓子吓得魂飞天外,顿时脸色煞白张口结舌。
宋临见机不可失,一溜烟儿跑了出去,还不忘把门带上。
徐津这个苦啊!他就觉着心脏哗哗往外淌鲜血,把宋临骂了十万八千遍。
“徐公子,在下这厢有礼了。”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徐津眼角抽搐,定了定神,跟木偶似的直僵僵转过来,抖着胳膊一揖到地,“翰林院编修徐津徐文良参见尚书大人。”
朱佑杭微微一笑,揖让,“徐兄请坐。”
徐津讪笑,急忙说:“不敢不敢。”暗想:你站着,却叫我坐下,你想干吗?给我按个大不敬的罪名?
“听说……”朱佑杭找来细布,慢慢过滤胡椒粉,等了半盏茶的工夫,徐津愣是没见那“听说”的后半句是什么。
徐津干站着干耗着干咽唾沫,不敢插话,心里却把宋临从头到脚每一寸皮肤都狠狠抽打了一遍。
终于滤完了,朱佑杭抬起头来,“听说公子精通饮食,这胡椒粉总也研不细,能否请公子帮忙?”
徐津二话不说卷袖子上阵。
朱佑杭看着他的手指,点头称赞:“公子指节修长,世所罕见……”
徐津一愣。
“……这样的手指用来研磨胡椒粉岂非暴殓天物?”
徐津莫名诧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样的手指适合拧耳朵,拧博誉的耳朵,也适合扯脸颊,扯博誉的脸颊……”
徐津大骇,腿一软,“砰”跪倒咣咣磕响头,“大人饶命啊……”声音一抖,连求饶都不会了。
朱佑杭弯腰扶起他,淡笑着说:“公子不必紧张。博誉常向我提起公子,对你倍加推崇。在下也跟公子一见如故,能否请公子帮点小忙?”
徐津急忙躬身,“不敢当不敢当,大人差遣,小人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用赴汤蹈火,”朱佑杭打开门,“只是希望公子下次邀请博誉勾留花街的时候能把在下也捎上,体会一下官员宿娼的美妙情志。”
徐津眼前一黑,身子一栽,急忙撑住地面,心脏怦怦直跳,眼瞅着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朱佑杭垂目一笑,“开玩笑的。公子性情爽利风流潇洒,在下极为欣赏。”话锋一转,接着说:“公子很气恼罗公子?”
徐津不敢怠慢,急忙点头,反正他也听见了。
“公子可曾想过官场如战场,即使是同僚也要分三六九等,有些是战友,有些却是敌人。公子交到战友了吗?”朱佑杭顿住,凝视罗赞握住宋临的手嘘寒问暖。
徐津也不傻,偷偷盱了他一眼,忱想:先拿嫖妓恐吓我,然后再切入正题,有什么要求我敢不答应吗?宋临说得一点没错,这家伙真不是好东西。
朱佑杭注视罗赞的表情,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宋临哈哈大笑。朱佑杭也笑,悠悠回神接着说:“那么公子发现敌人了吗?通常,政敌比起战敌有过之而无不及,战敌是明枪,政敌是暗箭,战敌是正面冲突,政敌是背后阴损,公子作为官员是不是该防患于未然?”
徐津心里“咯噔”了一下,真是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啊!心想:难怪!罗赞直接把我当政敌了,四处给我下绊子,我还稀里糊涂整天做白日梦呢,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徐津顿生佩服,深深一揖,“还请大人指点迷津。”
院子里,罗赞皱着眉头摸了摸宋临脸上的红痕,表情很是怜惜。朱佑杭垂下眼睑,说:“既然是敌人就该用对付敌人的办法,排兵布阵致敌死命。公子读过‘三十六计’、《孙子兵法》、《孙膑兵法》、《韬略》吗?”
朱佑杭回头,见徐津点头,朱佑杭笑了,说:“《韬略》上说:‘姑息则养奸,养奸则自害’,公子如若心慈手软……”不说了。
不说没关系,徐津早就听明白了,行礼,“大人指点受益匪浅,下官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不必悬心。公子是博誉的知己,理应如此。”朱佑杭说完走了出去,罗赞见厨房里走出一个大家公子,一愣,问宋临,“博誉兄……”
话音未落,朱佑杭笑着喊:“博誉。”
罗赞又一愣,太亲密了吧。
宋临转头微笑,给他俩作了介绍,俩人互相行礼。罗赞笑说:“公子就是梁公子的二表哥吧。”
朱佑杭点头。
罗赞明明知道梁磊的二表哥是户部尚书,既然对方没说,他乐得装傻,侧头对宋临说:“人员齐备了吗?是不是该开席了?”
宋临赶紧招呼,把众人领进后院,请出杨敬研,杨敬研看见徐津眼睛陡亮,行完礼立刻抓着他的手直勾勾地看着他。徐津扯唇一笑。罗赞惊奇之极。
宋临朝朱佑杭挤眉弄眼,故意高叫着说:“各位等一下,我去沏茶。”匆匆跑了出去。杨敬研回过神来,惊觉失态,赶紧松手。
朱佑杭跟出门去,抓住宋临,“博誉!”
“怎么了?等我一下,马上就来。”见他神情落寞,宋临左右瞟瞟,见没人,凑过去亲亲嘴角,一扫而过,“不要担心,我不疼。”
朱佑杭笑了,“博誉,我不在这里吃午饭。”
“哎?为什么?”
朱佑杭耳语,“下午我派人来接你,晚上跟我一起吃晚饭。”
宋临撇嘴,“你真难伺候!”
“我好伺候得很。”朱佑杭紧紧捏了捏的手,进屋跟众人道别去了。
等宋临端着托盘回来朱佑杭已经走了。
于是,四人围坐桌边,徐津叉起一筷子韭菜,一路抛抛洒洒,越过笋烧肉、清蒸虾、红烧狮子头、咸蛋黄豆腐羹……等到了自己跟前一点儿没剩下,全掉进了菜里。徐津愤恨,咒骂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菜都夹不住。”
罗赞眼睛眯了起来,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宋临赶紧埋头吃饭,心里后悔不迭: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我怎么又把他俩凑到一起来了?徐津明知罗赞厌恶韭菜,这不是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