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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的摊主提前开张。卖肉夹馍的老头刚从家里出来,笑呵呵地投入到忙碌的生意中。从四面八方往返的蚁族,是这些小摊主关注的焦点。一年之计在于春,他们要早开张早赚钱。相比较商贩们脸上的喜悦,街道上背着背包、拉着皮箱的行人们,脸上却鲜见笑容。他们中有的面容严肃,有的神情黯然。外出者眼神中写满对故乡的恋恋不舍,回归者脸上挂着浓浓的焦急切、迫切。负着大大小小行李的人群,就这样步履沉重地在生命的巷道中,找寻着属于自己的那个格子间。梦洁咬着嘴唇,搀着步态蹒跚的美琳缓缓走过车站广场,顺着人行道来在一辆标着检察院牌子的白车前。一辆摩托车从身边驶过,瞬间尘烟飞扬。梦洁的老公打开车门,他们扶着美琳上车的动作,让美琳感到她成了刚刚死了儿女的烈士家属。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很使人焦躁,美琳在车上坐定后也不抬头,哑声问道:“去哪个医院?”
梦洁的脸阴沉得像梅雨季节的天气,声音细如蚊:“不去医院,咱回家。”
美琳听到回家这两个字时稍缓一口气,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她回到家时,那个家已经不成其为家。
因为,它昨夜经历了一场火灾。门楣和窗棂上都被黑烟薰出浓厚的黑痕,电路尽毁,室内的家具已经焚烧得面目全非。美琳听到站在门口的一群邻居七嘴八舌地说,是液化气失火引起的灾难,因为及时叫来了消防队,才不至于殃及大家,只是可惜了那孩子!美琳听到此处疯一般冲进屋里,神情惶然地往返转遍每一个房间,大喊着童童童童,妈妈在这儿,你在哪儿?当她喊了一会儿不见回声时,就又向围着她的人们瞪起眼睛吼叫:“童童呢?你们围这儿干嘛?谁见到我家童童了?啊!”
接着,她被红着眼睛的人们搀到童童卧室,先看到余莲在地上跪着,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就像童童平日摆放的玩具。然后她看到童童的被子平平整整的盖在身上,童童好像在里面躺着,但却瘦小得像是被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她想童童一定是受伤了,她想说姐你都好好的,你怎么能让童童受伤呢?他现在伤得如何姐你怎么不送他去医院,还傻傻的跪这儿拜神还是拜他?这不折杀他个小孩子了!她想埋怨余莲几句却说不出口,因为毕竟是大过年的,人家舍弃回家团圆儿替你照看着儿子你还有什么说词?她快步走到床前,忽地揭开被子,见一个黑糊糊缩成一团的肉疙瘩似的东西在床上放着。她的心一下子就从嗓子眼里蹦出很快弥散在凝滞的空气里。愣了一瞬后她发出断魂似的一声惨叫,身子落叶离树般划着歪曲的弧线飘落在地。在失去知觉之前她依稀听到余莲一声惨绝人寰的哭喊:“枫,琳,童童,我对不起你们啊——”
原来早在昨夜,童童就在一场火灾中泯了人形五脏俱毁经脉已腐魂魄已逝,余莲的生命活力随着屋里的烟熏飘走,身际一片漆黑悲痛如潮滚滚。她不接电话不发一言,无法对弟弟和弟媳交代。她还怕他们承受不了这致命的打击而走不回家来。带着赎罪之心一直默默守着,她不忍心让那么可爱的一个小生命孤独上路。
梦洁急忙打电话喊来医生对美琳进行抢救,直到夜晚,醒来后的美琳不敢再看那黑糊糊缩成一团的肉疙瘩一眼,她躺在床上形若死尸似乎没有力气动弹一下。她的思维如电视剧中的特写镜头一样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后,不得不接受了现实——那个黑糊糊的肉疙瘩就是她可爱儿子童童的躯体。她听说人在死后的十六个小时内灵魂已走但肉体不灭,稍动他一下他就会感到拨皮抽筋般的疼痛。没有眼泪没有语言没有行动没有了一切人类的灵性,她眼神呆滞脸色僵硬活像一个吸收了数千年日月精华的植物标本。自从认清了事实,她推翻了余莲端来的饭碗扔出了梦洁拿来的苹果喝止了梦洁检察官老公的劝慰。她把自己关进卧室的一片黑暗中,任由如潮悲绪纵横驰骋将灵魂淹没。
第三十二章:死亡的高贵
死亡的高贵
天一擦黑,风就又大又尖利。冷冷的屋子冷冷的心冷冷的夜。这个偌大的世界,失去了童童,美琳成了一条失水的鱼,凄惨地匍匐在冰冷的河岸上,吸取着末世的炎凉。怀念的幽光穿越记忆的莽原,带着她回到有童童相伴的岁月:童童抚摸着她的发梢,声音温软甜腻:“妈妈,我长大了给你买很大很漂亮的房子,再买个爸爸那样的车,整天拉着妈妈,想上哪玩就去哪玩。”
童童缠着让讲故事,美琳递给儿子一块绿豆糕,眉开眼笑:“童童,妈妈累了。夸妈妈几句妈妈就有劲儿了。”
童童啄木鸟似地在美琳脸上“嘣”地一吻:“大美女,你家儿子好帅啊!”
北京的酒店里,童童在电话里起腻:“我不想吃饭,我想等着爸爸妈妈回来一起吃饭。姑姑说你在等爸爸。爸爸呢?我想和爸爸说话。”
“噢——吃饭睡觉,然后就看到爸爸妈妈咯!”
岁月如夜路悠长,儿子是她悠长夜路上高悬在空中的一盏月光。他们间有太多可堪憧憬的将来,可堪雕琢的过去时光。别院丝竹幽雅,破空而来,那是依稀召唤她生命的天籁。
美琳突然哇地一声哭喊,那声音胜过杜鹃泣血,带着一种石崩的壮、帛裂的痛、撕碎得不可修补的伤。无论坚硬如石或脆薄如帛,都抵挡不了日月风霜的侵袭。彻骨的悲痛似一阵八面袭击的风,一团熊熊燃烧的火,一团凝结生命的冰。她愿意放纵,放纵它们在这万分无助的深夜里,一寸一寸地把心吹散成灰或灼成滚烫的浆熔,再一寸一寸地凝为寒冰。夜色正在退去,东方的天空出现了隐约的光明。城市露出模糊的轮廓,在晨雾迷蒙里如同海市蜃楼。露天公园小桥流水,梅花四季海棠映着朝霞绽放春晖。这繁华的世界在晨曦里看起来那么美好,却禁锢着世人孤寂的灵魂,包容着世间奢华的悲苦和无奈。
美琳撕心裂肺地哭,那声音如同夜里喊冤的鬼魂。后来她好像没有力气哭了,嗓子里发出断续的咯咯咯咯声,嘶哑低弱得如同母鸡孵出小鸡后的叫唤。
其间梦洁已经张罗着重新安装了简单的电路。美琳就那样一直坐到深夜,余莲带着罪人的忏悔向她陈述了事情的起因。
昨晚吃完年夜饭的饺子,童童很早就睡了,临睡前举着双臂欢叫:“姑姑啊——睡醒了就能看到爸爸妈妈咯!”
童童乖乖地睡下,余莲边搞厨房卫生,边在液化气上烧水,门外响起哐哐的敲门声。她顺着猫眼一看,是她的神经质丈夫。有心不理,又怕他吵得邻居笑话,无奈忐忑开门。她丈夫推着自行车一进门就指着门外埋怨开了:“瞧这南关的那个桥修得那么高,骑自行车都上不来!赶明儿南关以外的人都不来城里了,让城里人仔细琢磨去!我是个明白人,想想还不能怪你那个局长弟弟,他和这事儿不沾边,要怪就怪咱市委张书记!”
余莲对她老公一贯不着边际的埋怨和凭空生出的怨气习以为常,连苦笑都没有。接下来就听他怨东怨西怨天怨地怨狗怨猫的发了一通牢骚,最后吵着邻家的儿子十九岁可人家都抱上孙子了,村里长得那么丑的汉子出去打工都娶了一个娶二个,只有他十八岁的儿子那么不争气没本事!连一个儿媳都不能给他领回来。又骂今年的蔬菜行市太欺负人,他家的早葱秋季上市时才八角钱一斤,后来他家的葱买完了又涨到四块钱一斤。可过年前他家的二茬葱长得又白又大时,很快又降到六角钱一斤。他手掌拍得啪啪响,脚跺着木地板,响像发生几级地震,仰天哭喊说老天爷你咋不睁睁眼?看我这个种葱人被行市欺负得多么可怜!哭骂到最后他瞪着眼睛对着余莲:“过年的时候家家团圆儿女都没回来你就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你局长弟弟都领个婊子跑了,你还在这儿给我拽什么拽!他拉着余莲死拽活拽要她立即跟她回去。任凭他磨破嘴皮余莲老主意一个:不回!两个人在屋里撕扯了很久,余莲的老公悲愤交加中就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把鞋踢腾了很远,又以头撞墙以嘴啃地。余莲慌了,怕惊醒了童童再哭着要爸爸妈妈,就把她老公引到门外,目流愤慨、鄙夷:“大年夜的你闹什么闹,还让不让人活了?”他老公说你今天不回家就是不让我活了!你兄弟都弄了多少女人我TM就该一个女人都没有?女人那玩意儿还真TM发贱!谁没有长个球她还非要论论人物头!
余莲听他越说越难听就忍不住对他怒吼:“你是人不是人?你没看人家大人都没在家,你说我能把人一个三岁的孩子放屋里过大年夜而跟你回去?”
余莲老公青着眼窝满脸的黑色素如同抹灰,闻言暴跳如雷:“你兄弟跑哪搞野女人了?你弟媳妇跑哪找野男人了?他们都不管孩子只图自己快活去!你不让人家的孩子一人过大年夜就让你老公我一人过大年夜?”余莲气得大声骂起来,接着两个人就开始撕扯。余莲不想在自家门口打闹就回身锁了门引他到很远的街上去了。临锁门前她不忘关了灯,烧好的水也没来及往暖瓶里倒就走了。待和她老公来到街上,不料他老公疯癫似地死活不依非把她拽回家不可。在争执和打骂中余莲推翻了她老公的自行车,他老公拽掉了余莲羽绒袄上的扣子。两个人在大年夜的街道上哭声同样响亮而眼泪的意义却大相径庭。除夕子时鞭炮声四起时,两人在耗尽了力气后分道扬镳,就像所有在婚姻大战中耗尽激情的俗世男女,在走向解除婚姻的民政局时那样丝毫不拖泥带水。在余莲回家的路上,见一辆救护车呜呜响着从身边飞驰向前,余莲突然想起独自在家睡着的侄儿,心里一急就出了一头冷汗。
余莲回到宝丽花园时,远远见到他们住的那栋楼顶升起粗大的烟柱,消防车在楼前停着,一种不祥之兆涌上心头她脚下一软差点儿跌倒。
当她走进自家的楼洞,从上下乱跑着的人们那儿得知自己的一时疏忽铸成了无法弥补的错误时,脚后跟都软了。当她被邻居搀着推开已经灭了火的房门时,满屋的糊焦味扑人鼻息,除了物什的糊焦好像还混着肉的味道。她啊地一声尖叫甩开邻居来到卧室,十分忐忑却也怀着侥幸心理,见床上的被辱已被焚烧,有那么大一片湿湿的显然是被水浸后的被角还在冒着滋滋的烟气。她噌地抓开被子却没有看到童童的影子,她哑声喊着童童,童童!在焚烧的物什中四处寻找和摸索均见不到侄儿的影子。当她被邻居引着来到门口,看到童童的肉体变成一个黑疙瘩粘在防盗门上时,惊叫一声就晕厥过去。被人们掐着人中唤醒时她心里渗然发冷如坠冰渊,思绪复原时她不得不给美琳打了电话,说到一半时她觉得不能再说了,她怕弟弟和弟媳再也跨不进这个门槛。
昨晚是个狂风横扫落叶的深夜,猎猎的风,掩去了余莲悲天怆地的哭声。
一日的北风凋惨柳,整个城市都像美琳的思想和面部表情一样冻僵着。被冰柱塞满的水管发出的声音呼噜呼噜的,像是人死亡前喉咙里发出的异音。余莲用开水反复在水龙头上折腾半天,水管里才流出断断续续的一串水珠,像是人嚎啕大哭时流的眼泪。从余莲欲哭无泪的叙述中,美琳如置炉火般推测了火灾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