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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需要坚强起来。保罗和梅朵都需要他坚强起来。
“爸爸会没事的,对不对?对不对!蓝礼!爸爸怎么可以这样!他说好的,他说好要陪伴我一起长大的!他说好要教我滑雪的!他说好要亲手把我交给毕业舞会舞伴的!他说好的!他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他骗人。蓝礼,他骗人。他不能就这样离开!他不能!他答应我的,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骗我!他不是说好,他要当一个好爸爸的吗?他答应过的。他明明答应过我的。”
梅朵的声音闷闷的、沉沉的,支离破碎之间,听不清楚那些细语呢喃,却将那种煎熬的痛苦完全释放了出来。
一声一声呼喊,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撞击在心间,闷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蓝礼抬起了双手,轻轻地、缓缓地、柔柔地将梅朵揽入怀中,如同温柔的港湾一般,将梅朵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我在这儿。梅朵,我在这儿,放心,我一直都在这儿。”
保罗…沃克,你个该死的家伙!如果你敢轻易放弃,我发誓!即使到了地狱,我也会亲自追过去的!你不能放弃!我不允许你放弃!我真的没有办法再承受一次了!我没有办法。保罗…沃克,我需要你坚持下去,拜托!
梅朵的拥抱着实太过用力,以至于腰部的淤青再次开始痛楚起来,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正在抗议着,那钻心刺骨的疼痛却让蓝礼的大脑变得清醒起来,那股坚韧不拔的能量再次让蓝礼挺直了肩膀,支撑起了梅朵头顶之上已经支离破碎的那片天空。
蓝礼紧紧地拥抱住梅朵,声音渐渐变得坚毅起来,“梅朵,一切都还有转机。知道吗?一切都还有转机。你爸爸还没有放弃,我们也不应该放弃!”
上一世,保罗的伤情太过严重,甚至没有能够抵达医院,就已经去世了。
这一世,情况终究还是有所不同了,保罗被护送到了医院,现在事情依旧还有转机。他们不能放弃,现在还没有到放弃的时候!
命运轨道已经改变了。他们不能放弃,他们绝对不能放弃!
“梅朵,你知道吗?你爸爸是世界上最坚强的那一种人,他知道你还在等待着他,他知道他想要陪着你长大,所以他不会轻易放弃,答应我,我们也不要轻易放弃,好吗?”蓝礼低声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似乎在说服梅朵,也似乎在说服自己。
梅朵缓缓地抬起头来,一张小脸此时就好像花猫一样,眼睛已经完全肿了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蓝礼,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蓝礼轻轻地收了收下颌,“我知道,你爱他。但是,这句话还是要你亲自和他说,知道吗?他在等着呢,他一直都在等着呢,没有听到这句话之前,他怎么舍得放弃呢?梅朵,你说,对不对?”说着说着,声音就再次哽咽起来,但这一次蓝礼控制住了,朝着梅朵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带来了一丝丝的温暖。
梅朵愣愣地看着蓝礼,却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重新扑倒在了蓝礼的怀抱里,哭声渐渐变得平和起来,虚弱无力、精疲力竭地蜷缩在了蓝礼的怀抱里,就如同在暴风雨之中迷路的小猫咪一般,努力寻找着冰天雪地里的一丝温暖。
这样的梅朵,看起来就像是精致易碎的瓷娃娃,稍稍一不小心,就要支离破碎。
自从进入医院以来,梅朵和蓝礼获得了短暂的平静,两个胆怯而受伤的灵魂相互依靠,黑暗似乎就没有那么可怕了,但平静只是非常非常短暂的,还没有来得及松懈下来,就不得不再次紧绷起来。
黑夜依旧没有结束。
“保罗…沃克的家属?”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出现在了家属休息室,扬声喊到。
蓝礼轻轻拍了拍梅朵的肩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站立了起来;盘腿坐在地上的内森也是动作笨拙地站立起来,亦步亦趋地跟随上前。
“我是德里克…谢泊德(derek…shepperd),神经科主治医生,接下来将负责保罗…沃克的头部手术,我正在寻找……呃,蓝礼…霍尔?”来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中旬的模样,在医生阵容之中应该算是少壮派,显然,他对好莱坞没有太多了解,并没有因为蓝礼和保罗的名字而显现出不同来。
蓝礼点点头表示了回应,“刚刚护士说,有一些同意书需要我来签署。”
“是的,患者的医疗保险之上签署了相关协议,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他的直系亲属没有办法即使赶到现场,那么相关情况就将交给蓝礼负责。包括了手术协议,还有拔管协议等等。”德里克简单地说道,“但现在情况还没有那么严重,细节问题我们可以之后再讨论,我们先来讨论一下手术。”
梅朵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挑战极限,不忍心再继续听下去了,几乎就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借助着蓝礼的支撑勉强站立。
这对于梅朵来说,是一场煎熬。
1623 手术时间()
手术协议。
拔管协议。
蓝礼的心脏不由就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忽然就想起了之前两个人在夏威夷冲浪的时候,保罗曾经和他讨论过生死的话题。
“如果大脑死亡,变成了植物人,你会怎么选择?”这是保罗的提问。
“我会希望我的家人拔管。”蓝礼没有犹豫地说道。
在美国,病人可以自主选择签署各式各样的协议,其中一种就是针对特殊情况的,当病人饱受病痛折磨,最后又再次陷入心脏骤停的蓝色警报,他可以选择签署一份“不救治协议”,主动放弃医院再继续救助的权利。
这不是安乐死,而是反反复复痛苦最后的结束。
其中,脑死亡患者也可以签署如此协议。脑死亡,从社会角度来说,他依旧活着,因为身体机能还在维持着生命;但从医学角度来说,他已经死亡了,没有思考能力、没有说话能力、也没有反射能力,甚至没有办法自主呼吸,只是依靠着机器维持生命,一旦拔掉呼吸机,生命症体就将被直接终结。
站在人道主义的角度,脑死亡依旧不算是“死亡”,对于他的家人和朋友来说,依旧没有办法轻易地送走对方,只要能够持续支付住院费用,就可以让他继续“活”下去,守着一个植物人,等待着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奇迹。
而站在医学角度来看,脑死亡却依旧不拔管,这是对依旧活着的人的一种安慰,仅此而已。
同一件事,不同人有着不同的看法。
有些人希望自己保持着植物人的状态,继续活下去;有些人则希望自己脑死亡的时候,家人朋友就可以选择放手。
故而,这就出现了拔管协议和不抢救协议。病人可以自主指定一个人,由他们来决定自己脑死亡之后的生死走向——往往,病人总是选择自己最亲近的家人或朋友,又或者是选择和自己思想观念最为相同的家人或朋友,代替自己做出自己希望的选择。
这是一项重任,不仅仅代表着信任,而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因为这位家人或朋友必须做出一个决定:亲手送走这位朋友的决定。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为什么?”保罗不意外蓝礼的选择,却意外着蓝礼的干脆。
对于蓝礼来说,却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决定了。
上一世,在病床之上苦苦煎熬了十年,他总是想着,“活着”,有时候是一种痛苦;“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如果遭遇了脑死亡,又或者是反反复复在死亡边缘来来回回,眼看着就要解脱了,却硬生生被抢救回来,然后在死亡线之上持续垂死挣扎,饱受痛苦煎熬的最后,还是不得不走向极乐世界,那种煎熬才是最为可怕的。
当时,蓝礼对着保罗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因为我希望活着,而不是为了生存。与其为了生存而奋斗,不如趁着现在依旧活着,好好地享受人生,不要辜负了那仅仅在夏天绽放的花期。”
“蓝礼,有时候我真的羡慕你。不是因为你的帅气,而是因为你的豁达。”保罗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就在那时候,一个巨浪来临,保罗就欢快地说道,“怎么样,看看这一个浪头到底谁冲得更加出色?比试比试?”
蓝礼自然是义不容辞。两个人就双双朝着浪头滑动双手,敞开胸膛拥抱那一片阳光和大海。
闭上眼睛,蓝礼现在脑海里依旧可以描绘出保罗那一天的笑容,让夏威夷的阳光都黯然失色的畅快和肆意,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该死的!
所以,现在那些权利就掌握在了他的手中了吗?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那就将由他来决定保罗的生死吗?
这真的是太残忍了。
如果保罗真的面临了如此局面,那么……那么他到底应该怎么办?上一世的那些噩梦记忆再次汹涌而至,上一世保罗的结局又再次浮现出来,蓝礼不敢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但思绪却剧烈地裂变开来,越来越汹涌。
蓝礼的心脏忍不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但随即就注意到了几乎无法站稳的梅朵,他们都知道那些协议到底意味着什么,却不敢深想。蓝礼连忙扶住了梅朵,然后挺直了腰杆,坚韧不拔地成为了梅朵最坚实的后盾,那些纷杂的思绪全部都摒除在外,镇定而平静地迎向了医生的视线,那双重新恢复明亮的眸子依旧保持了注意力的高度集中。
德里克可以注意到梅朵和蓝礼的变化,内心深处稍稍安心些许。对于医生来说,病患家属是最为难缠的,尤其是听到那些最糟糕的病危时刻,往往容易失去理智,甚至做出过激举动,对于医生的伤害还算小事,最可怕的就是耽误最佳的救治时间。
医生们需要病患家属的信任,这样才能完成自己的工作。
德里克可以注意到蓝礼的镇定和专注,这意味着蓝礼的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这顿时就为他的工作减轻了诸多歧途,可以尽快投入救治的工作,“患者……”
“保罗。”蓝礼打断了德里克的话语,“他叫做保罗。”
德里克停顿了片刻,注视着蓝礼,那双眼神却始终没有动摇,平静而坚韧的投射过来,清晰地表达了他的坚持和意愿,于是,德里克接着说道,“保罗刚刚送到急诊室的时候,腹部出现了出血状况,同时头部也出现了血管破裂的状况,因为多重并发症引发了心脏骤停。”
德里克似乎注意到了梅朵倒吸一口凉气的动作,补充了一句,“不用担心,我们第一时间完成了抢救工作。”这让梅朵的惊愕和担心稍稍缓解了些许,德里克继续说了下去,“但现在依旧没有度过难关。我们需要寻找到出血点,然后完成修复工作。”
“整台手术将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头部,一个是腹部,两个部分将同时进行,由不同的主治医生负责。现在时间非常紧急,如果我们错过了最佳救治时间,接下来可能出现……”德里克试图解释手术的重要性。
但蓝礼知道手术的重要性,而医生总是将最坏情况全部都设想好,那些可怕的结果着实让人心惊肉跳,这对于梅朵来说,几乎就是无法承受的,于是,他轻轻颌首之后,开口打断了医生的后续介绍,“抱歉,你刚刚自我介绍,你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