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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弗莱彻却根本没有给他喘息的空间。
“现在,你到底是要赶?还是要拖?还是……”弗莱彻再次弯腰下来,就如同霸王龙俯瞰地面之上那微不足道的渺小生物一般,然后咆哮起来,“你要按照我他/妈/的节奏来?”
一字一顿,每一个字就如同是一股飓风,接二连三地迎面冲撞过来,以至于安德鲁完全屏住了呼吸,仿佛任何一点点呼吸泄露出来,自己就将成为霸王龙的盘中餐,在自己意识到之前,他就已经闭上了眼睛,但即使如此,眼皮底下剧烈颤抖的眼球和微微抽搐的嘴角依旧暴露出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安德鲁没有回答,弗莱彻也没有妥协,那如同镭射眼一般的视线让安德鲁无处可逃。
“我会跟着你的节奏。”安德鲁的声音正在持续不断地颤抖着,就如同沐浴在寒风凛冽之中的一片枯叶,彻底失去了根基之后,随风飘零。
弗莱彻依旧没有放过他,一把凶狠地抓起了旁边的曲谱,指了指左上角的符号,“这上面写的什么?”
安德鲁不得不重新睁开了眼睛,“四分音符等于215。”
“数一个215看看。”弗莱彻紧接着咄咄逼人地说道。
也许有人注意到,也许没有人注意到,但安德鲁的音量正在慢慢地、慢慢地减弱,几乎已经变成唇瓣上的呢喃,而他的视线更是完全回避了弗莱彻,正视着自己身前的乐谱架,目不转睛,仿佛正在进行修行一般。
而弗莱彻的声音却越来越坚定、越来越强硬,如同金箍棒一般,正在将整个东海搅得天翻地覆,他的视线就如同猎鹰一般,牢牢地锁定住了安德鲁,所有旁人都知道,这已经是他的猎物了,而且永远都不可能逃脱。
一来一往、一进一出之间,两个人的捕猎关系就变得越发清晰起来,真正地产生了一种无处可逃之感。
安德鲁注意到了。
他再次抬起了下巴,试图迎面对抗,但肩膀和胸膛却已经低了下去,根本抬不起来,那股沉重的压力死死地倾轧下来,他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勉强地抬起下巴,表示自己依旧没有被击垮。
同时,他刻意地扬起了声音,那不正常的音量正在显示出内心深处最后的坚强,“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耶稣…见鬼的…基督!谢尔佛什么时候开始招收智障了?”弗莱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抱住了脑袋,粗口连篇地发出了抱怨,尖锐的嘲讽如同镰刀一般,一层一层地将安德鲁的最后一层保护网割裂开来,“你现在是想告诉我,你读不懂节拍吗?”
安德鲁抿住了嘴角,紧紧地;眼睛快速地眨动着,慌乱地。他现在就连呼吸的本/能都已经彻底混乱了,更不要说思考和反应了,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正在天崩地裂。
“你该不会他/妈/地就连乐谱都不会读吧?”弗莱彻再次翻开了乐谱,用手指住了一个乐符。
“那个?”安德鲁再次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地说道。
“是的,那是什么?”弗莱彻的耐心却已经彻底燃烧殆尽,步步紧逼的声音越来越凶残也越来越尖锐。
“附点十六分音符。”安德鲁没有信心地说道,他的声音就在嘴边嘟囔着,快速地以视线余光捕捉到了一下弗莱彻的表情,似乎正在确定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
弗莱彻却根本没有理会安德鲁,抬起头看向了旁边的其他乐手,“演奏(sing)一个101小节。”
紧张情绪之下,安德鲁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弗莱彻的视线焦点,只是条件反射地跟随着弗莱彻的手势转头看了过去,面向了其他乐手,开始哼唱起节奏来,“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因为刚才弗莱彻使用的动词是“演奏(sing)”,所以安德鲁根本没有思考,就直接演唱起来。
但弗莱彻却出离地愤怒了,“你他/妈/是在无伴奏乐团(aapella)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口沫飞溅地怒吼着,“打鼓!见鬼的架子鼓!”
那些唾沫星子扑面而来,但安德鲁却只是感觉到了腥风血雨,整张脸都不由皱了起来,无比懊恼,他甚至可以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鄙夷和嘲笑,万箭穿心地投射过来,但他却没有时间顾及这些了,暗暗地咬了咬牙,为自己加油鼓劲,转过身来,快速地在架子鼓上开始击打101小节。
仅仅只是两个四拍,弗莱彻就中断了他的演奏,“停止!”随后一字一顿地从牙齿缝之中将话题挤了出来,甚至已经可以隐隐约约地品尝到威胁的气息了,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了脖子上,“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赶了?还是拖了?”
安德鲁不敢转头。
他不敢面对弗莱彻的视线,他不敢面对弗莱彻的怒火,更重要的是,他不敢面对弗莱彻的问题。
所有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如同龙卷风过境一般,呼啸而过。似乎一秒之前还是天堂,他沐浴在弗莱彻的赞赏光环之下,他就是明日的巴迪…瑞奇;但一秒之后就是地狱,狂风骤雨就是毫无预警地突然袭来,瞬间就遁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在那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模糊了起来。
他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整个大脑就是一团浆糊,在一记记耳光和一声声咆哮之下,所有的记忆都变得模糊起来,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到底演奏了什么,这才导致了后面的一连串事故,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赶了还是拖了;所以,他无法回答弗莱彻的提问。
刚刚,首席长号才被扫地出门。他不想要成为那个他。
安德鲁用力地抿住了嘴角,用力地憋住了情绪,但眼底深处还是有着一抹光晕正在打转,仿佛是大厦将倾之前,用尽所有一切方法试图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一般。
“回答!”弗莱彻真正地咆哮了起来,那粗粝的声音在耳膜之上爆发出了无穷无尽的能量,整个世界都开始晃动起来。
“赶了。”安德鲁回答到。
但即使是安德鲁自己都察觉到了异常,他的声音太过尖锐也太过颤抖,泄露了自己的不自信;而尾音不自觉地上扬起来,似乎是一个疑问句,更是暴露了自己的不确定。他在瞎蒙。
完蛋了。
他完蛋了。
狼狈又窝囊,甚至比刚刚被扫地出门的首席长号还要更加糟糕,他现在的模样一定非常非常丑陋,就好像衣不蔽体的流浪汉一般,尊严和骄傲已经被丢在了地上踩了又踩、碾了又碾,不仅仅是自卑而已,他现在甚至开始痛恨自己。
他闭上了眼睛,恐惧而慌乱地闭上了眼睛,死死地咬住牙关,勉强地维持着最后一丝丝坚强,避免彻底地分崩离析。
但,他还是失败了。
在自己意识到之前,眼眶里的泪水就这样滑落了下来。
当滚烫的泪珠打湿了脸庞的瞬间,安德鲁就意识到,就连最后的遮羞布都已经被扯开,他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不仅仅是狼狈,不仅仅是窝囊,不仅仅是窘迫,他现在就连羞耻感都已经感受不到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泪水就越发停止不下来了,他死死地咬住了牙关,如同鸵鸟一般,遇到危机的时候就把脑袋埋藏在沙子里,只要自己看不到,事情就不存在一般。
于是,他紧闭着双眼,紧咬着牙齿,仿佛不要睁开眼睛,最后一丝尊严就还能保持着。
弗莱彻注意到了这一点,却丝毫没有同情心,而是不可思议地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勒出了一抹嘲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感叹起来,“哦,我亲爱的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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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莱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滴清泪缓缓滑过安德鲁的脸颊,透露出一股委屈和脆弱,却倔强地拒绝转过头,那修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地覆盖下来,正在努力地自我保护着,我见犹怜,让人不由自主地滋生出一抹同情来。
但问题就在于,他为什么要同情一个废物?
荒谬到了极致之后,忍不住就哑然失笑起来,真正的笑容。此前始终不曾展露的笑容,现在却真心地上扬起来,又是荒唐又是搞笑,以至于整个人都轻快地笑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发出了感叹声,“哦,我亲爱的上帝。”
那温柔的话语彰显出了截然不同的一面,却越发反衬出刚刚的凶残和冰冷。
弗莱彻不由皱起了眉头,有点嫌恶又有点猎奇,仿佛看到了什么新鲜事物一般,蹙起眉头细细地打量着,然后微微后退了些许,认认真真地提出了自己的好奇问题,“你是那种独泪了无痕的类型吗?”
安德鲁抬起了右手,将脸颊之上的泪水擦拭而去,垂下了眼睑,掩饰着自己的狼狈不堪。他知道,他都知道,现在任何的掩饰都已经太迟了,但他还能怎么办?他应该怎么办?他无法控制自己,他完全束手无策,这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弗莱彻的眉宇再次舒展开来,瞪圆了眼睛,“在你眼中,我看起来像是一条见鬼的双彩虹吗?”
前后两句话是在嘲讽那些容易感动、容易落泪、容易满足的特定人群,只要看到一条双彩虹,就如同看到了独角兽一般,喜极而泣,但在旁人看来至少在弗莱彻看来,就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比矫情又无比做作的一群人。
弗莱彻的话语狠狠地刺痛了安德鲁,他试图重新镇定下来,但弗莱彻却没有给他机会。
“你一定非常难受吧。你现在很难受吗?”弗莱彻步步紧逼地追问到,腥风血雨再次笼罩而至。
安德鲁咬紧了牙关,屏住了呼吸,努力以最为坚强的方式回答到,“不。”但微微颤抖的唇瓣却泄露了内心的波动,微微泛红的眼眶更是透露出了委屈,脑海里的恐惧已经将他淹没,他不得不张开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那种溺水的窒息感让他变得无比狼狈起来。
“不?所以你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对吧?”弗莱彻的话语如同匕首一般,狠狠地扎在了安德鲁的胸口里,没有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
安德鲁不得不转过头,试图迎向弗莱彻的目光,但他不敢抬头,仅仅只是一缕视线就足以狠狠压住他的肩膀,现在就连下巴都不敢抬起来了,那种胆怯已经彻底压垮了他的脊梁,垂死挣扎一般地辩解到,“我在乎……”
弗莱彻却没有让安德鲁说完,直接截断了话语,“那你到底难受吗?是,还是不是?”
他应该怎么回答?是?还是不是?他到底应该怎么回答才是正确答案?思考!思考!但乱成了一团大麻的脑子却根本无法思考,甚至就连头绪都找不到!
安德鲁岌岌可危的脆弱情绪再次濒临崩溃边缘,被弗莱彻逼迫到了一个墙角,无法转圜,也无法呼吸,他没有办法思考,只能下意识地轻轻颌首,表示了赞同,那种崩溃的冲动让他用力地抿住了唇瓣,只有这样,才能避免直接哭出声来。
“是的,你很难受。”弗莱彻落下了结论。
安德鲁无意识地连连点头,一声呢喃从嘴角轻溢出来,“是。”
“说出来。”弗莱彻却依旧拒绝就此罢休。
这把安德鲁逼向了墙角,又或者是悬崖边缘,似乎可以感受到狂风大作的岌岌可危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