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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不该踩进这个圈子的。
我并没有因为殷子期的话而鄙视她:“她也是在想办法完成自己的梦想,别人都可以用手段,为什么她就不可以呢?”
虽然我的声音很轻,可殷子期还是听到了。他放下筷子,看着我:“绣存,你很有意思。你是个充满矛盾的女人。比如说,你一方面为被不正常竞争破坏的公平而不平,一方面却不自觉地要制造新的不公平。就象你这种好象无欲无求的态度,其实就是一种最强有力的手段。”
这话不象从他这种人嘴里说出来的。他以为他是谁?心理医生吗?
“所以,绣存,我相信你内心深处一定压抑了许多欲望。听我一句——人生太短,何必自己逼自己。有时候随性而为,对自己是种慷慨。”
人真的是非常奇怪的动物。就象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看上去轻浮好色的二世祖,也能做一个静静地坐下和你谈心的同伴。
今天的饭钱付了出去,却没有回报——云云的事彻底泡汤;不过我们在“君再来”坐着天南海北地扯,喝掉了三壶茶水。结果我半夜跑了好几次卫生间。
因为谈判失败,我成了影响云云前途的罪人。她连续几天当我不存在,拉长脸出出进进,连声招呼也不打。弄得我相当无趣,真的开始打算搬家。反正现在公司有提供住房补助,干脆找间合适的独居算了。
或者殷子期说的对:这个女孩子,根本就不需要我照顾。
“倒是你——象个需要人呵护的孩子。”说这话的时候,殷子期的脸上洋溢着笑。
这个男人,倒不象我想象的那样坏。绣竹
江南到外地疗养去了。羡慕,他们医院每个科室一年都有几个名额,美其名曰到外地“培训、进修”,其实就是公费旅游。现在正是秋果成熟的季节,他们到一个遥远的大山里去享受什么“饮山泉、采山果”的乐趣去了。因为接下来一周的离别,昨天晚上我被他狠狠亲了个够。走前还给我丢下一句:“最近没有添置新装啊?买两件吧!回来后我带你到我家拜望我妈妈。”
这句话让我头两天坐卧不宁。不知道江南的母亲好不好相处?听说他爸爸是七年前去世的,她这么多年自己带着江南,用江南的话说,是以照顾他为自己的职业,她那样重视自己的孩子,挑选儿媳妇也可能会比一般人更挑剔。人家不都说:儿媳妇在每个女人眼睛里,那就是夺走了自己专宠的情敌。
怎样才能给她留下个好印象呢?今天周末,我到图书城看霸王书,准备在那一大堆为人处事类的书籍里寻找制胜妙方。
翻了快一个小时,也没有找到对症的。即使相关的,也都是轻描淡写放之四海皆准的一些抽象理论。腿都站疼了,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经过艺术类图书时,正巧看到中间摆放着的画集。一本《梅兰竹菊画谱》吸引了我的注意。是因为封面——文徵明的竹。妈妈很有艺术天分。如果不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误了她,她一定能在绘画上有些发展,而不是在服装厂盘扣、用缝纫机匝花。她喜欢自己画点水墨画,尤其喜欢竹子——因为他们的宁折不弯。她会绣花,到现在她的卧室里还有一副她自己绣的竹子,就是封面这几枝。
坐在公共汽车上,我抚摩着画集,记忆又飘回了和妈妈一起度过的日子。有些失神。不知道妈妈在另一个世界是否可好?是否和爸爸,还有其他亲人团聚?
车到了青年公园站,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车刹的很猛,把我从回忆中惊醒。车上有人开始叫:“怎么开的车!”
新的人流拥了上来。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每天的公共汽车都拥挤不堪。我一抬眼,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阿婆上了车,费力地往我这个方向挤了过来。她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是岁月留下的斑。
车猛一晃,开动了。阿婆个子小,拉不到吊环,赶忙抓住我前面的座椅。我站了起来。身边站着的中年妇女一看我起身,开始蠢蠢欲动。我用身子挡住她,伸手拍了一下阿婆,示意这里有座位。
“谢谢,谢谢!”她坐了下来。我微微一笑,向后门挤了过去。
抓住后门边的扶手,我漫不经心地看着路边的匆匆闪过的人群。忽然感觉半边脸热热的,好象有人在看我。然后,有人在清嗓子;一只手拍了我的肩头一下。
原来是殷子期——我惊讶地嘴都合不上了。这个二世祖居然挤公共汽车!他应该是有车一族吧?怎么不开车?
他咧嘴冲我笑;“哪站下?”
我说了我家地址。忽然想回家看看妈妈,哪怕是摸摸她还挂在衣柜里的衣服。
“你呢?”
“和你一样!”他又一笑,歪歪嘴!一样才怪!他闲着没事到我家那边干什么,又没有什么可HAPPY的场所。那块都要成了整个城市最后硕果仅存的棚户区之一了!我也不揭穿他。就这样随便闲聊了几句,晃晃荡荡了二十几分钟,终于到了。
果然,他下车后跟在我屁股后面。
“你去哪儿?”我好笑地问他。
“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倒是不掩饰自己。
“我回家,地方太简陋,愿意跟你就跟着吧。”他现在的样子倒也不招人烦。
殷子期在我的小屋里乱转:“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是啊。从我有记忆起,一直在这个小平房里。”我很意外他脸上没有一丝特别的反应,好象这很正常似的。
“你喜欢画画?”看我把画册放在桌上,他问我。
“我去世的妈妈喜欢。”我取下摆在组合柜上妈妈绣的竹子,举到他面前:“看!这就是我妈妈绣的!”
“我不懂这些,但是我能看出来这绣的很漂亮,也和这副画很象!你妈妈真能干!”殷子期真诚地说。
“妈妈希望我能和她一样,就象风雪中的竹子,柔韧不被折断。她希望我能和她一样坚强地面对一切。”坐在床边上,我看着墙上正对我微笑的妈妈,眼角不由得红了。
“别难过,绣存。”殷子期温暖的大手轻轻放在我的肩头,他碧蓝的眼眸望着我,温和地说:“你妈妈在天堂保佑着你,你会幸福的。”
“我也没有妈妈了。这一点,我和你一样。”殷子期拿起镶嵌在玻璃相架中的绣样:“绣的很逼真。绣存,我有个不情之请——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非常喜欢这副竹子,方便送给我吗?”
我犹豫了一下。可能是刚才他那句话触动了我,我点了点头。
“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它的”。殷子期的手轻轻拂过相架的玻璃面。他抬头看了看妈妈的相片,轻声说:“你妈妈——非常非常漂亮。你长的很象她。”
是的,邻居们都这么说。不过妈妈说我的眼睛长得非常象爸爸。
“我好象没有看到你爸爸的相片?”他又看一眼墙上挂着的妈妈的。
我也没有见过。爸爸的相片,和爸爸、妈妈所有亲人的一切,全部被那场大地震彻底埋葬了。爸爸活在妈妈描述的回忆里,是我脑海中一道漂浮着的影子,面目虽然被妈妈描述过许多次,却仍然模糊。
就这样和他静静地分享着我的童年记忆——在一个阳光灿烂的秋日里,阳光透过玻璃窗撒了下来,映照在我们的脸上。我和殷子期静静地坐在床边上,翻看着我的相册,分享着我成长中的每一道足迹——当然,除了和狄文的那段过去。
狄文和我所有的合影,已经在妈妈去世的第二天,被我撕碎后化为飞灰。从那天起,我才真正下了决心,要彻底忘记他,没有他,也要拥有自己的精彩人生。
相册的最后一张相片,定格在腊月二十七那天。给妈妈穿上了我给她买的新装,她非常高兴,我搂着她,狄文给我们照了这张相。
那时,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没有想到,春节后不久,我的生活就悄悄发生了这么多变化。
“那天,妈妈很高兴,说:你长大了,马上也要有自己的幸福人生了;妈妈也放心了。”记起当时的场景,我忍不住鼻子发酸。
殷子期一直默默地听着。他是个好的倾听者。即使对江南,我也没有说过这些。
“绣存——你是个美丽的女孩子,象你这样美丽善良的女孩子,没有人忍心阻止你得到想要的幸福。”在我送他出门的时候,他真诚地对我说。
午后的阳光,映得他的栗色卷发闪闪发亮,他大海般深邃的眼眸中,仿佛跳跃着几颗小星星······
缘由
“你到底想去哪儿?”送殷子期出门,我好奇地问了一句:“怎么有兴致坐公共汽车?”
“没有想好去哪,到哪算哪吧。我本来就是出来找感觉的。那个广告的创意总让我不舒服,想出来转转找点感觉。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这一系列服装是淑君的得意之作。主题为四季。第一部分推出的广告是夏,所以想找个狂热型的女孩子。现在我看,其实不用太野性的女孩,也一样演绎特别的夏天。”他问。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志不在此。”我一定无法适应云云向往的那种生活。成为注目的焦点是好事,可那意味着从此丧失自己的隐私。在我们看着报纸上那些重感冒都要被人谈论和咀嚼的消息时就能深刻体会到这一点。
“真的不考虑?这个四季准备在近两个月内完工的,春节前应该能在各大主流媒体推出。不用把它当成终生的职业——就当偶尔触一次电,体会一下水银灯下的感受,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有这样的机会的。我可以要求他们重新修改脚本,现在已经在我头脑中基本成型了!”
“你说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别的女孩子求都求不来的机会,现在突然就摆在我面前?”我抬头看看天——好象有些阴天了。没有注意听天气预报,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下雨。
“可能就是因为你的态度太不积极了,所以老天爷也帮你。”殷子期看了我一眼。
我们拐出了巷子。边上已经开始动迁了。听说这条马路要拓宽成八车道。很多人都说:现在国内城市的道路修得比国外的都宽,可就是还是堵车。我家的小屋子不久也会消失在铲车的大翻斗下,连同我成长的片片记忆。据说动迁就是眼前的事了。看来,改天要来收拾一下屋子里的东西了。
我们上了出租车。殷子期执意要先送我,我也就不再和他客气。车到楼下,他付了车费,跟着我下了车,我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思?看着他小心地看着我、等待我邀请的样子,我实在忍不住笑:“想上楼喝咖啡?抱歉,我们屋里没有。”
“那茶也行。实在不行,白开水赏两口也可以。”他一脸天真相。边上两个路人经过,频频回首打量他。
“你看——大家一定都在想,这个洋鬼子中国话说的怎么那么地道?”我打趣他,赶紧把他带上楼吧!天阴得很快。看看这天色,好象不太妙,没准还会下雨。
进了屋,我泡了壶菊花茶,丢了几块冰糖进去。殷子期把手里用塑料袋装着的绣样放到了沙发边上:“多谢款待,我真以为你会拿白开水打发我呢!”
我看着他端着水杯贴着水面吹气,忍不住问他:“哎,问你个问题,介意吗?”
他应该不介意,因为他头都没有抬:“问吧!”
是不是因为他有中国血统,所以才不象一般外国人那样重视自己的隐私?怎么答应得这么痛快。
“我一直很好奇。比如你和淑君,为什么会从那么老远跑到这里呢?尤其是你。虽然你有中国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