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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力量去扭转一切。
但是所有的力量窒息了。在这个空间里,她彻底地束手无策。
罗安雪狞笑着,腐烂的手掌盖在她的眼皮上,陆微暖厌恶地尖叫一声,滚落坡底,猛地撞到一具软绵绵的身体上,猩红而温热的液体,沾满她的面。
“阿暖耶……”
“陆微暖啊……”
“小暖暖……”
满身鲜血的杜嬛,脖颈青肿的顾剪秋,支离破碎的常菲,肩并肩,朝她走来。
“啊——!”陆微暖抱着脑袋,“不要靠近我!你们不是都死了吗?!你们死了几十年了啊!还来找我做什么?是姎妱杀了你们,不是我,不是我啊!”
“可是……你活了……我们都死在了这里……就你活了啊……为什么呢……”顾剪秋抚摸陆微暖的额头,翻出的眼白紧盯着她,“为什么……就你活了……”
“湛明婵也活着,她也活着!你们去找她啊!”
“她死了……被人逼死了……你也出了一份力……我们都知道的……你出卖她,欺骗她,害了她,让她绝望……你好恶毒啊……”
她们一起说——仿佛诵读诗篇,冷漠而齐整的说着。
“啊啊啊!不是我害死她啊!是她自己心眼小,弄得自己活不下去啊!冤枉啊——!”陆微暖崩溃地喊叫,她跳起来,发力奔跑,不敢睁开眼,只是一个劲地向没有阻拦的地方奔去,脚下一绊,摔倒在地,她恣情痛哭着,却不敢停留,挣扎还要站起来,力不从心——谁的右手伸了过来。
“谢……”话音蓦然而止。
瞳孔收缩,脸上的肌肉颤抖,“不,不……阿未……我知道是你……求求你……不……”
眼前,只有一只悬空的右手。
手背上刻着血红的字:
阿未,西山,为陆微暖所杀。
“阿暖……我终于找到你了……”
男声沙哑,右手在夜幕下摇摆着,陆微暖哆嗦起来。
“阿未……真的是你吗?……”
右手一个停顿,手指张开,摸向陆微暖——她再次尖叫,别过脸,倒退再倒退。
当年,高一。
她,湛明婵,杜嬛,常菲,顾剪秋。
入山游玩,夜宿。
旅店住了一个背着画板,四处流浪的少年——阿未。
只是走廊的擦肩而过,只是院子里的几句交谈。有情根深种之感,瞬间淡去了阿庚的影子。然后他说“晚安”,声音的磁性,让她做了数个深呼吸。
他去睡觉,她让红脸蛋藏在黑夜中,和同学们夜谈。
白蜡烛,鬼故事,姎妱现。
杜嬛死,顾剪秋死,常菲死。
她逃出房间,茫然逃命。顾不得利剑般的树枝,顾不得诡异而危险的野兽嚎叫,顾不得夜茫茫,深山老林,隐藏的各种危险。
阿未出现,握紧她的手。
“别怕。有我在,那种东西过不来。”
凄凄秋风里,深深夜色下,少年坚定地搂紧她。他们一起穿过冰冷的黑暗,去寻找求生的路。
“阿暖,我会保护你。”
“阿未,我……我也要跟你在一起……一起努力活下去……”
可陡峭山壁,再无前进之路。
姎妱轻甩红袖,柔荑微扬,“右手是阿庚的魂魄,左手是阿未的小命。你来选。”
阿未看她,流露出对生命最真挚的向往。
“你说过,我们要一起努力活下去,别忘了诺言,阿暖。”
“杀了他……”陆微暖贴紧山壁,颤巍巍地指着阿未。
没能看到少年的目光,只听到死亡带给他的痛苦嚎叫。
陆微暖放下掩面的手,姎妱正在阿未尸体的右手背上刻了这行字,“记得,这人是你让杀的。”
颤抖着说不出话,姎妱望着她,轻笑,右手一合——
“不——!!”
阿庚?阿庚呢?这些纷扬的碎片,是什么?
违背了诺言,为什么还是没换来所期望的美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耍弄,卑贱残喘。
不服。
“阿未……”刹那,回到少女时代,陆微暖如孩子般柔声哭泣,“阿未,对不起,对不起……我爱的只是阿庚……”
“你发誓……要和我一起活下去……但是你杀了我……你要我死掉,而你活着……”
“我多么的也想死在这里啊!和你,和阿庚一起,和大家一样,都死在这里!全是湛明婵的错!她不早不晚地出现,救不了你们,只能刚刚好地救下我!都是她!都是她的罪过!她早来,可以让你和阿庚存留;她晚来,可以让我追随你们而去,不再缺席!都怪她,赶了一个最糟的时间!”
“她救了你,你却不领情,还参加到害死她的阴谋中去。你真是个贪得无厌的罪人。”
少年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陆微暖抬头。这声音,依稀仿佛……
“你……你是……”
两个少年站在她身前,其中一个气愤而鄙视道:“陆微暖,你为了掩盖自己的丑陋,推我下悬崖,杀死了小鹏。明婵姐姐那么心善,舍弃自己来救我们,可你是如何报答她的呢?继续伪装、欺骗,助纣为虐!”
“……你是……印小谦……你是……宿鹏……” 陆微暖终于分辨出这死去多年的两人。
大二,山猱事件。
湛明婵让他们都走,自己留下去面对杀气腾腾的山猱群。
下山路上,阿未的尸体被印小谦发现,他要报警。
争执中,推他下悬崖,当场摔死。
宿鹏冲过来和她拼命,别无选择,杀。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办法啊……我想活,我想活,我不想进监狱啊……”陆微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放过我吧,你们都不要再出现了……”
“无耻!”两个少年鄙视地吼道,陆微暖虚弱地哭泣,“我是无奈的,我是被迫的,我是被逼的啊……”
“你杀我,又是被谁逼的呢?”
淡淡的女声取代了少年的声音,陆微暖麻木地辨认,“湛明惠……是你……”
无涯的压力下,姎妱将她推给湛修慈处置,湛修慈骗她说可以复原阿庚破碎的魂魄。只是从今往后,陆微暖,你要老老实实给我的手下,否则——阿庚就永久不能还原。
言听计从,作为间谍,被湛修慈派入到对手湛修则的阵营。为湛修慈立下功劳。可湛修则阵营内讧,湛明惠要告发他们所有人。
杀。
那是陆微暖唯一一次和宗堰联合到一起,用变异的念想,做掉了湛明惠。
“你……你自取灭亡……”陆微暖哀嚎,“不要来找我了……求求……”
“看不出,你这小东西,生了一张伪善面孔,内心却如此毒辣……”湛明惠冷冷道,“却还拼命指责明婵表姐……陆微暖,你才是贱 人……”
“是,我是,你们不要再来烦我了好不好?”陆微暖感到自己要失常了。湛明惠只是咯咯地冷笑着,不止她在笑,印小谦、宿鹏、阿未、杜嬛、顾剪秋、常菲、罗安雪,他们都在笑,笑声高高低低,大大小小,虚虚实实,犹如一只金钟,将她牢牢地扣下,满眼擦黑。
“陆微暖,你杀过人……罗安雪,阿未还有湛明嫣的丈夫,都是为你所害,印小谦、宿鹏和湛明惠是被你所杀……你一条命都不够抵偿……”
“陆微暖,你恩将仇报……湛明婵屡次救你,真心诚意。你却听从姎妱去勾搭无涯来气她,又帮着湛修慈暗害于她……”
“陆微暖,你这个三姓家奴……姎妱,湛修慈,湛修则,而今又和湛思露跑到一起……”
“陆微暖,你贪得无厌……不好好过日子,却要觊觎掌门之位,妄图母凭女贵……”
“陆微暖,你愚蠢而卑鄙……害得杨安身败名裂,母子分离;又在人家儿子耳畔,挑拨离间……你幸灾乐祸,锱铢必较,鬼鬼祟祟,气量狭小……你真是个俗不可耐的烂人。”
一声接一声,一声紧过一声,一声压过一声。
陆微暖捂住胸口,血液因恐惧而沸腾着。
“陆微暖!”他们大吼着,“你这无耻的女人,去、死、吧!!!”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裂开。
陆微暖窜起来,绝望、长长地嚎叫。一头扎入沉沉夜色中,开始哭,开始喊,跑到肺腑灼热,哭喊到呼吸艰难,再也跑不动的时候——前方枫树旁,一抹淡淡白光,在林木森森下,从容流转。
空虚而无际的黯淡被驱逐开,四肢活泛起一丝暖意。
陆微暖的心,茫然地安定下来。
她一步步走去,向着那白光。
这温柔的光芒,灵活地游走在树旁,慢慢塑成一个人身。没有影子,虚幻地飘荡,却又实在的停留在她眼前。
“阿暖。”
他向陆微暖伸出手,微笑着,亲切地打招呼。
“阿庚。”
泪水流满陆微暖的脸庞。
“阿庚,是你?”
“是我。”
“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
“你不是死了么?”
“我当然死了。”
“现在的你是一个魂魄吗?”
“是。”
“可你已经魂飞魄散了。姎妱毁了你,湛修慈骗了我。”
“可我被救了。是她想尽办法,重塑我的灵魂。让我们得以再见。”
“谁?”
“你最对不起的那个人。”
“阿庚,你去后,我对不起的人,就太多了。”
“阿暖,你本心善,可为什么要如此熏黑了自己?”
“因为你的死,让我感到世事无常;因为世事无常,让我不甘心俯首称臣,任由摆弄。我想尽力往上爬,爬得越高,看得更远,更多。要去当一个不被愚弄的人,去踏在其余人的头顶,我可以欺骗他们,可以踢下他们,但他们奈何不得我。只有这样,我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被欺侮。”
“所以你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仅是为了让自己站得更高……你太自私了……阿暖,去听听那些冤魂们的哀嚎吧,你真的已不配留在世间了。”
“你也不要我了吗?阿庚,连你也要舍弃我吗?你终于要推开我吗?你不再保护我,宽容我了吗?!”陆微暖悲哀地喊道。
阿庚哀伤地摇摇头,“我终于明白。当我死去的时候,你也跟着我一起死去了……你不是我的阿暖,你早已成为陆微暖的陆微暖了。”
他的身影逐渐淡去。陆微暖要搂住他,却抱住空气。
“阿庚——!!”她跪倒在地,痛哭。
哭了好久,好久。几次以为头顶的天会亮起来,太阳会升起来,空气会暖和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但她的四面八方,始终只是一砚浓墨般的漆黑。
她懂了:自己已坠落黑暗中,再也见不到光明。
都没了。
亲人没了,爱人没了,丈夫让自己杀了,朋友让自己卖了,亲生的孩子没有,养的孩子让自己骗了,利用了,最终也抛弃了自己。
自己还有什么?
“陆微暖……”
遥遥的呼喊,还在追逐她。
“你……去……死……吧……”
陆微暖僵硬地站起来,她解下腰带,拽了拽,满意地嗯一声。
“去……死……吧……”
一条条阴森白影,绰绰地荡来。
“你们害不了我。”陆微暖破涕为笑,“你们杀不死我了,你们吓不倒我了。因为我也要和你们一样了。”
她将腰带系在树干上,打好了结子,踩到石头上,尽力地将脖子伸进去。
“去死……”
白影们在逼近。
陆微暖面对着它们,套好了脖子,双手紧紧摸着腰带,哈哈大笑。
“你们来啊!我不怕你们啦!我这就要和你们一样啦!”
双脚一蹬,松手。
神智清醒的最后一刻,依稀看到那个被阿庚认为“你最对不起的那个人”。
那是一道清丽而柔和的白影,姿容未变,依然维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