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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大伯要我爸撤了给钱亭盛聘的律师,而且放出全部证据。钱亭盛无疑就完蛋了。”
“湛明儒探望钱亭盛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听说好像是钱亭盛口不择言,当着我大伯父的面,骂我姐是白痴,贱人。”
钟锦笑了,“钱亭盛真是头猪。”
“是啊,不过他已不成大气候了。”湛垚拍拍钟锦的肩,“反正我伯父已经照你设想的那般,认定了我姐,这回是故意跟家里作对,离间的种子,让你成功播下了……虽然他没十足的证据,而我姐姐也可以反驳……”
“得不到证实的怀疑,比确凿的证据,要更有效。它会让一个人的猜忌不停蔓延到最离奇的地方。”
钟锦执起青釉茶壶,慢慢地添茶,“湛明儒实际上是个猜忌心很重的人,他猜忌你父母,你表姑,这倒是没错,不过他也束手无策,和懂得请君入瓮的湛修慈比,真是差远了。而且,他最大的那个猜忌,却彻底错了对象。他异常专权,刚愎自用,性情看似沉稳,实际莽撞急躁,受不了别人对他权威的一丝半点质疑。他没有湛修慈绝佳的忍耐力和容人雅量,并且比湛修慈,更缺乏手段上的弹性和利益上的预见性。”
湛垚不解地挑眉,“看你把我大伯给贬损的,其实我大伯父维持了湛家的地位,算是做到守成。当然,他的成就比不过我爷爷,我爷爷那毕竟是时势造英雄……”
“枭雄——造时势。”钟锦执壶而立,他轻笑,“当年玄黄界的情况,虽然有一定变动,但都处在萌芽阶段,并未到一触即发的状态。若是各守本分,即便有小的动静,应家为王的时代,也起码还得来个百年。可最后却急转直下,来了一个天翻地覆的势力大洗盘,这,就全是湛修慈一手推动的结果。他让形势照着他所希望的那个样子转换,目的就是借机抬升他的地位,抬升湛家的地位。有利的条件成就一起事件,而厉害的人,会为了一起事件,故意制造有利的条件。”
钟锦放下茶壶,吁道:“看似子肖父,实则照猫画虎罢了。我还真是可惜,无法和湛修慈面对面较量,生晚了两代人啊。可叹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你那爷爷终究也是败给了他自己的心,意志消沉到如此痛快地放权退隐。他若还管事,我不会如此轻松地取得湛家的信任——嗯,至于你那大伯父,呵呵,其实他那一切的弱点,都是因为湛明儒,是一个懦弱地,超越不过自己的人。”
湛垚好奇地嗯了一声,钟锦端起茶杯,轻吹热气,好心为挚友解惑,“因为湛明儒这辈子,都处在两个人的阴影下,他拼命想用自己的努力,来摆脱这个人的阴影,再以此向另一个人的阴影做出‘我能行,请认可我,关注我’的证明,就犹如一个考个双百分,再向家长邀功讨彩头的小孩子一样,到头来,他也不过是活在阴影之下。”
“你可真会揣摩人心。”湛垚带着点冷笑和不以为然,“天天琢磨这些,不累么?大好时光弹指过,生活总该轻松。”
钟锦呷了口茶,只从容一笑,目光忽然有点散开,“其实我对令先姑母,是最好奇的。”
湛垚淡淡道:“先姑母已被湛家害死多年了。湛家擅长害人,害了先姑母的命,害了我妈不能生孕,害死我的表姑父,也害死了你母亲,现在又来害我姐。”
钟锦不置可否,只自顾自道:“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在最风光的时刻却选择死亡;能让一个从不动心的神仙破戒;能让玄黄界一代枭雄郁郁寡欢再无斗志……甚至去了这么久,还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尤其是——”
钟锦慢慢闭了嘴,没有宣诸于口。
尤其是能魅惑并害死我的母亲……
父亲口中,那个最具智慧和美貌的传奇掌门——宗堰。
阴谋总是在黑暗中进行,但白天终会到来。只那鞭炮一响,礼花齐放,挑起灯笼,展开对子,饺子汤圆热腾腾出锅的时候——
去它的阴谋阳谋吧!河蟹的爷们奶们,要愉快了。
春节长假,是名正言顺的大好请客时机。
对于某个圈子里的人而言,如果说谁请客,能把所有人都给请来,请到轰轰烈烈,请到人仰马翻,请到天旋地转,请到风中凌乱雨中销魂——
那么就只有湛蓝筝了。
首先,她有钱,可以包下高档餐厅足够大的席面。
其次,她有闲。作为众人中唯一一个还在念书的,她拥有大把的假期时光。
再次,她有心。平时大家都工作繁忙,无法相聚,不如趁着传统佳节,大家欢聚一堂,共庆太平盛世。
最后,她有面子。这一群人里,找不出比她还有面子的了。
不说别的,但就试想一下,如果要把一个人的初中老友和高中老友全都请到一起去,那么该由其中一位初中老友请?还是该由一个高中老友请?
都不是,正确做法:得让这个人亲自请。
所以,此时此刻,在新开张的高档自助餐厅的豪华大包间内,早已坐满了人,金碧辉煌的装潢下,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以湛蓝筝为中心,自左起,依次为——江宜月,凤晓白,程澄,孙桥,方丹霓(非要坐这里,而孙桥不反对,程澄没态度的结果),容采薇,岑娇娜,贾文静,戴翔,卓非,罗敬开,丁小剪,赫莞尔。
认识的不认识的——其实只有丁小剪,赫莞尔和众人是最不认识,但丁小剪是标准的自来熟,第一圈酒,就是她率先敬下来的——把湛蓝筝都给挤到一旁去了;赫莞尔却终究腼腆,不太会主动熟悉人,所以湛蓝筝给安排紧靠着自己坐,也不用管别人,姐姐你只管吃喝就行了。
“好!”湛蓝筝见大家都喝完了一杯,只等着自助区一开,抢了盘子去争食,遂欣欣然起身道,“都是多年老友,废话免谈,今日一聚,一为庆贺新春;二为友人共乐;三乃我有冤要诉,急需安慰,湛蓝筝在此,先干为敬。”
一饮而尽,见底。
孙桥,方丹霓都是满不在乎地跟着喝;程澄,罗敬开,卓非,则是大脑纷纷让门板夹过,也傻兮兮地起哄端杯子。
其他人倒是都沉默了,只看着湛蓝筝。
“怎么了?”贾文静最富正义感,当先问道,“什么冤情?跟老姐我说说。”
湛蓝筝低低头,再抬的时候,红了眼睛。
事情就坐上汽车了。
“到底怎么了?!”江宜月哪里还忍得住,立刻握住湛蓝筝的手——让她给甩开去,外套一脱,开身毛衣一脱,罗敬开还傻了吧唧地嚷着“非礼”的时候,湛蓝筝撸起衬衣的左右袖筒,直到腋下,亮出了两条细嫩的手臂,往前一伸——
白皙匀净的皮肤上,布满了蚯蚓般扭曲的红条,这是鞭痕尚未褪去的印记。
事情坐上了火车。
顷刻全场震惊——当然,在各种时刻,我们都要明确,极品男绝对是从不震惊的那个人,所以之后的种种集体表情,都可将他自动剔去。
“我,在两周前,遭遇了残忍的家庭暴力!”湛蓝筝一字一顿地控诉道。
事情坐上飞机。
全场沉默。
砰!
贾文静将大酒杯砸到桌子上。
“干!”她怒道。
声讨会正式拉开帷幕。
开这个声讨会,是湛蓝筝在床上养伤这两周来,酝酿出的结果,她没和任何人商量,包括凤晓白——凤晓白同学连她被打,都不知道,还以为她是回家解释蝴蝶兰事件,解释完了,就在家直接过春节呢。
刚挨完打,被放在担架上抬回去的时候,湛蓝筝贯彻了一个字:闹。
上药,太疼,不干;喝药,太苦,不行。碰一下,痛死了,都滚滚滚。
“打死我得了!打死我得了!干嘛不打死我!”
满床打滚,伸胳膊踢腿,哭着喊着,床单子上,不一会儿就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湛歆爱就开始带了哭腔,“姐,姐,求你别闹了,快上药吧!”
“走开!”湛蓝筝毫不客气,一把推开湛歆爱。
齐音然就气了,“你们几个——”她吩咐端着热水盆,拿着各类药品的湛虚衡,湛思晴和湛思露,“把东西都先放下,去刑房找条链子来,把她捆床上!让她还闹!”
“别啊!”
刚伺候完犯了心脏病的湛青凰,又急转到这边来的湛明嫣就急了,“大嫂你做什么?孩子让她爸都给打成这样了,又伤身又伤心,闹总是要闹的。她爸可以动手,当妈的总不能对孩子来硬的啊!”
“明嫣,我这个当妈的,还不是为她好……”齐音然的眼圈也红了,“赵医生吩咐过,得快点上药喝药,要不非得发烧,天寒地冻,再发了肺炎,引点别的病症。我这里都火烧火燎,生怕万了一分钟,就害了她性命去。可她……可她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这回的事情,本就是她经验不足,把事情搞砸,分明不对在先,她爸没追究她的责任,不过是按着规矩教训她一下,最后是打得凶了些,她爸也一样后悔,可你看看,看她现在就得理不饶人了,是在威胁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吗?”
湛蓝筝叫得却更彪悍了,“打死我啊!打死我啊!藤条都不解恨,就上鞭子,鞭子再不痛快,就拿板子过来啊?!刚才干嘛不让我一头撞死?!拦我做什么?!我磕死了好歹也干干净净,比活受罪痛快!”
齐音然无声地哭了,“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没让我省过心……开始就是不认,天天闹得全家睡不着觉,后来还差点害了小爱……”
说到这里,她脸色竟也发白,手脚微凉。湛明嫣慌得一面掏手绢,一面急着把齐音然拉到走廊,给按到椅子上休息,又轻声道:“大嫂,大嫂,您得撑住啊。好歹筝儿懂事了不是,该认的,她六岁的时候,不也都认了么……”
“若不是因为她差点害死我和小爱,明儒会气到头昏,把她打到几乎断气吗?若非如此,无涯上仙会忍无可忍地出手吗?若不是因了上仙做手脚,这孩子恐怕被打死,也不会认我这个亲娘,不会认明儒是她亲爹……”齐音然终于哭了出来,“这孩子,这孩子到底像谁啊?她怎么就那么倔啊?人家那孩子,说什么就听什么,让喊什么就喊什么,可她才和她姑母相处了五年,那心里就只一个湛明婵。别人怎么好言哄着,她都不听……我辛辛苦苦生她下来,听着她第一声啼哭,看她的皮肤从红皱皱到白嫩嫩,可我在怀里才抱了不到三天,就让她那狠心爷爷给强行弄走了,她爷爷自己算计失误,害得亲女儿没了孩子,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就拿我的女儿去哄他自己女儿的开心?!”
“嫂子,嫂子你轻点声!”湛明嫣急急忙忙地说,“别让人听了。”
“听了如何?就让她爷爷听听!他们作孽,凭什么让别人承担?!”齐音然到底还是放低了声音,又哭了会儿,“我把自己的女儿拱手让人了,后来又拿回来了,当时高兴地都要疯了……明儒最后都气得骂我,说我一点都不伤心他妹妹的去世……我是那种无情的人么,私底下也不是没哭过好吗?!明婵待我好,也是受害者,那么年轻,一无所有就去了……她疼我女儿,爱我女儿,最后还了我女儿,给了她法杖,我感激不尽。可看着女儿回来了,终于名正言顺地回来了,我高兴地就什么都忘了……我这还不都是因为爱那孩子啊!”
一时哭得上不来气,湛明嫣劝着说着,也陪着落了几滴泪,她搂着齐音然道:“嫂子,别伤心了。孩子再倔,也是你们生的,她即便一直不信,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