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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芸眯起细长的眼睛。
暮色里他似一只柔弱的波斯猫。
但却有蛇的利齿,从口中呈现。
“我的血症已愈。”谢芸冷冷道,“莫要担心。武圣殿亦到时候,应该重掌武林。”
(42)
名剑山庄。
山门塌裂,主屋焚毁。
若要重修,怕是要经年累月。
幸好名剑山庄实在太大,大片院落无恙,可暂容人栖身。
诡丽八尺门二百门人,便驻扎在原本是名剑妻妾所居的院落之中。
沉香棺木,置于最为宽敞的一间房内。
匆匆布置的灵堂,白烛长燃。
名意正上香焚拜。
陆小七跪坐灵前,冷冷开口。
“莫要做戏了,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死。”
名意端正上完三支清香。然后转身面对小七,坦坦荡荡承认,“是,二叔尚在人间。”
陆小七冷笑,“那你现在上的什么香,又装的什么蒜?”
“家业被毁,我代二叔祝祷,告罪于先人。”
陆小七窒了一窒。“烧庄子的事,可怪不得我。”
名意摇头。“我本没有怪你。行走江湖,靠自己身手吃饭,我经验尚浅,学艺未精,为人所趁,是我的过错。你向二叔出剑,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恩怨已销——我们仍可如从前一般,做世上最好的朋友。”
“你……你是认真的?”陆小七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名意点头,走近他,伸出手。
陆小七痛苦地闭目。“那夜,若不是郑苏带我走,我本已流血而死。”
名意望着他,“所以呢?”
“你可知他带走我之后,对我做了什么?”小七语声颤抖。
“不管他对你做了什么。”名意认真道,“从此之后,他没有机会再做。”
陆小七闭目。
几滴滚烫的泪珠掉落下来。
他迟疑地,伸出残留的左手。
名意将他拉了起来。
“右手没了,可以练左手剑。”名意递了个包袱给他。
“这是?”陆小七大震。
“二叔从前收藏了一批好剑,我回来收拾时,已经失落一部分。这是剩下的剑中,最合你用的‘无心’。” 名意替他拔出剑,一时间淡淡的金色光华耀入目中。“剑鞘中还藏有三式剑谱,我擅自做主,传给你,想来二叔也不会责怪。”
陆小七站在那里。
独臂持剑。
并不知道要说什么。
名意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他信了?”
笑三少靠在屋檐上喝酒。
屋角的风铃,在夜风中叮铃起舞,十分好看。
名意默默从他手中接过酒坛,仰起头,大口大口地饮,酒渍染湿了衣领。
“笑前辈。”名意的声音压抑低回。“若小七是真心忏悔,我该怎么办?”
笑三少看了看他。
年轻人的喉结已经鼓起,数日未好好梳洗,鬓下有隐约的胡渣长了出来。
已像是一个真正的江湖人。
“那便如你所言,真正当回他的好朋友,信他、护他,扶他站起来。”
名意痛苦地闭上眼。
“我做不到。”他将酒坛生生捏碎,“我怕我一辈子,再也信不了任何人。……每夜我都梦见那个铁笼,梦见二叔掷出青丝的样子。我做不到……我恨。”
“仇恨,乃是江湖路上的第一步。”笑三少迎着夜风站起来。
名意茫然抬头。
屋顶上圆月和着猎猎风声,勾出笑三少硬朗的棱角。
“但人之一生,不会只走一步。”他似在对名意,亦似对自己说。
天明了。
陆小七醒过来。
这一夜睡得很好。
可以不用强忍痛苦与羞辱服侍郑苏,又可以不用防备名意突来找他报仇,取他性命。
更兼,名意竟顺利原宥了他。
——这种原宥,不啻羞辱。
但一想到可以利用这种羞辱,除去他日日思之而不能安睡的大敌,便又觉得安心踏实起来。
世间的人就是如此。
明明自己犯了错。
但却没有法子认错,却变本加厉,想把对方从世上抹去,就好似自己从未犯过什么错,心中竟也能得到虚伪的安宁。
陆小七抱着名意给他的“无心”,缓缓走了出去。
他从十岁就入了名剑山庄习武。
这里是他家园。
他闭着眼睛,亦可摸遍整个庄园。
但他没有乱走。
诡丽八尺门已接管此处,陆小七十分谨慎地看着一群群与名剑的剑卫们气质迥异的粗莽壮汉们走来走去。
“小七。”名意的声音从他身后传出来。“我带你去吃早饭,然后我们一起去练剑。”
陆小七顿了顿,问,“山庄的人撤去了哪里?河谷,还是锦城?”
“我给两个地方都去了讯息,暂未得到回复。”名意温暖地笑笑,“不用害怕,笑前辈在此,无人敢来进犯。”
小七犹豫片刻。“你们以身涉嫌,闯殿盗骨,是想要将他们诱来此地,一网打尽?”
名意抿住嘴唇。“实话告诉你说,二叔虽还在世,但伤势沉重,危在旦夕,薛前辈正倾全力为他施救。是以我们要将他们引来此处,最好是一网打尽;纵使不然,亦要让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此处,而不再搜寻二叔踪迹。”
陆小七心中狂跳。
“庄主……现在何处?”
名意望着他。
两对眸子对视。
何者清浊。
都似挚诚。
但跃跃欲试的年轻火焰,却已经若有似无,再抓不住。
“对不起。”名意垂下头。“不是我不信你,而是笑前辈严命不可泄露。”
小七微微笑起来,“没关系,我理会得。……名意你说陪我练左手剑,可是认真?”
“当然。”
(43)
名剑山庄后的那片小湖。
名意与陆小七曾在此处救下武圣殿下的少女。
由此风波横生。
“你在看什么?”
名意站在陆小七背后,静静问。
“若早知娘亲如此烈性,我定不作当初选择。”
陆小七一字一顿,如刀沾血。
名意揽住他肩头,温暖躯体,给予苍凉江湖道上,唯一安慰。
一枚小小的木片,随着湖水载浮载沉,一夜流转,漂到了外围的水道。
小小的河流上,一清早,就有渔船拉网,捕上了几尾极小极小的杂鱼。
艄公眼尖,随手将那木片拾起。
武圣殿内。
郑苏读取木片上以指甲划出的字迹。
“果然。”他笑着招呼韦荻来看。“笑三少要剑是假,要人是真。我们缀着薛红叶的行踪,即可找到名剑。”
韦荻略一沉吟,“名剑虽然未死,必无战力。若我等控制住他,便不怕对付不了笑三少的火炮。”
“不错!”郑苏,“今次,倒可以试试名剑的滋味——”
韦荻哈了一声,“师兄你果然贼心未死。笑三少呢?他又合不合你口味?”
郑苏嫌憎地皱眉。“哎呀呀,师妹你果然是完全了解不到此道真谛啊。……笑三少?愚兄暂时还吃不消这么重的口味。”
大内。
名剑仍在养伤。
但地方却从华丽的宫殿,换作阴森的牢房。
天牢密室,阴不透风。
名剑背靠墙壁,闭目调养。
手脚上的镣铐顶住墙头。
外界是奢华还是简陋,本不能左右他真气生生不息,经脉从紊乱崎岖,渐次舒展,舒泰祥和。
反复流血,会一再消耗生命原本的元气;但修习多年、已入境界的内功秘法,却在连续不断的挫折中,越战越强。
“名剑,”皇帝换了轻便的袍子,又回复到堡主的形貌。“朕本不愿禁锢你。但你恢复这么快,实在令朕害怕。若一不小心让你跑了出去,朕辛辛苦苦的全盘计划,怕要泡汤。”
名剑呼吸匀称,并不答话。
皇帝顿了顿,“为免你恢复太快,朕已命人作了安排。区区皮肉之苦,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大碍。谢芸一死,朕即刻接薛红叶进宫,好好调理你的身体。”
名剑静静坐在那里,并不答话。
皇帝忽然生起一种感觉。
从未真正与他动气,如师如友的名剑,今次怕是真要断绝了与他的情分了。
心中不禁一恸。
但无可奈何的悲凉之感,充斥心头。
“朕要走了,亲自去名剑山庄吊唁你。”皇帝的步伐沉重。“从先皇到朕,这么多年了,终于要告一段落。朕得要亲眼瞧着才行。”
皇帝转身离去。
名剑静静坐在那里。
铁门哐啷开启。
几名带着功夫的蒙面狱卒,将刑架搬了进来。
“皇上吩咐,每日刑鞭一百。名大侠——得罪了。”
名剑出殡的日子,便在今日。
一大清晨,薛红叶便如常从名剑山庄坐着一辆马车出发。
走了没半路,他揉揉手腕,看准时机,跃入擦身而过,背道而驰的另一辆马车。
近年来他很少动用这么高明的武功了,在马车里微微气喘,拿手帕擦擦汗。
第二辆马车拐了个岔道,又遇上一辆马车。
薛红叶叫苦不迭,只好再鱼跃窜了出去。
这样晕头转向换了七八次,马车才渐渐跑上了正途。
三兜五转,马车绕上了山道。
赫然转回了名剑山庄背倚群山中的一处坡道平缓的山路。
当日艾艾便从此山中跳崖。
山道无路,薛红叶跳了下来,和车夫打个招呼,便抱着药箱步行而去。
走出数十里地,赫然有一处茅庐,夹在群峰之间,清幽僻静,常人断难寻觅。
薛红叶走了进去,警惕四望,然后掩紧门户。
门中,弥千针一身村妇打扮,青布包头,坐在窗下绣花。
“可累死我了……妹子快来给我捶捶肩膀。”薛红叶一面叫,一面将自己腰带解了下来。
腰带内侧是些不引人注意的尘垢,薛红叶随手拿出一瓶药水倒了上去。
尘垢化作闪闪亮的刺目银粉,然后迅速融化不见。
“谁是你妹子?”弥千针冷哼,“这么点路就叫苦叫累,怎么当年在赌坊耗三天三夜的时候不累哪?”
薛红叶嘿嘿一笑,“那次还不是因为有你作陪嘛,我想在你面前多赢一点,逞逞英雄?”
弥千针叹,“可惜最后,还是差点连裤子都输掉。”
薛红叶微笑着牵起拉起弥千针的柔荑。“不止如此,最后还冒险出千,差点被人砍手。多亏你肯放下身段,跑去找名剑救我。”
弥千针任他抓住双手,面颊上浮起浅浅红霞,并未挣脱。“名剑二话不说,带着银票就跟我来救人。结果被赌坊的人逼着对赌了一局,送了人家一堆田契珠宝,才把你换了回来。”
薛红叶道,“名剑这么仗义,我们就算为他死了,又有什么要紧?”
弥千针脉脉望了他一眼。“我认识你那么多年,只有今日此句,最像个男人。”
薛红叶忽然叹了口气,“阿弥,你可知道,这些年我到处滥情,实则是想要找一个法子,令自己不再想你、念你、伤你、辜负你。”
“那你找到这法子没有?”弥千针问。
“这法子便是——与你同生共死,来世,做个不好赌不好色的好男人,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再不看其他人一眼。”
弥千针深深吸口气,忍住眼眶中酸涩。“你自己赌下的咒可要自己记得。等阵诱来了武圣殿那群怪物,三少轰屋时,千万记得,莫要逃窜得太早。”
薛红叶苦笑,“我记得了。务必在最后关头才闪,闪得过,多赚半辈子命;闪不过,就和他们同归于尽,我们也不亏本。”
“你我生死是小。只望彻底铲除武圣传人,好叫三少与名剑,可以逍游于四海之内,再无忧虑,以尽天年。”弥千针悠悠望着窗外山水,神情温柔。
(44)
名剑山庄。
名意正拈起一把如薛红叶腰带上尘垢一般的银粉。
艳阳照耀下,银粉璀璨得十分好看。
陆小七的面色,却如不好看的死灰。
“这是武圣殿的秘药‘寻踪’?”
名意的紫色短剑遥指之间,锁住陆小七身形。
陆小七昂头。
“我等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