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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我是无罪的,也无政治错误,要对我的错捕表示道歉平反。另外,还要在上海北京主要报刊上登报声明表示道歉。因为在京沪两市,我都有亲友。至于你刚才读的那个结论,是一场骗局。远在刘少奇被打倒以前,我就被抓到第一看守所了。你们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就预知,我要为刘少奇辩护呢?至于那泄露上海粮食分配的情报,只是你们勉强找到的借口,以顾全一下你们的门面。事实上,你们自己也很清楚,我从未泄露过任何机密。〃他们互相交换了下目光,然后那审问员说:〃第一看守所又不是养老院,你不能终生留在这里。〃〃我没必要终生留在这里,我只留到待我的案子有个适当的结论为止。假如你们明天给我,那我明天就走。〃〃我们知道你的意见了。正如我刚才已说过了,我们准许你提意见,我己记录下来了。我们会把你的意见送给上级领导的。你现在就走吧。〃另一个人说。
〃不行,如果我现在走了,你们就会把它全部忘记掉的,这个错误的结论,会进入我个人档案之中。我要留在这里。〃我说。
那审问员站起身,说:〃我还从未见到一个犯人,拒绝离开看守所。你大约疯了。不管怎么说,反正政府要你离开,你就得离开。你的家属今天一早就在等你了,你还要拖多久才离开?〃他的意思,是否我的女儿在外边等我?呵!我多想见到她!忽地两个女看守走进来,两人各抓着我一边肩膀,就把我拖曳出看守所的二道门。
远远的,在一辆蓝色出租车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子,她比曼萍要矮一点。我的心陡地一沉。她是我的教女,姓席。
第三部为正义而斗争第十三章曼萍在哪里
我呆呆地站着,两眼向车道四周搜觅着,除了远处站岗的解放军之外,只看见我的教女席伸着两手向我走来。
〃曼萍已死了!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来接我出去。曼萍死了!曼萍死了!……〃我的耳朵嗡嗡发响,两眼嚎陇,觉得面前一片模糊,虽然在我思想深处仍希望听到曼萍为何不来接我的确实解释,但悲伤令我全身瘫软,两腿也无法移动了。席把我搂在怀里,将我扶进候着的出租车里。
〃曼萍呢?〃我怕听到回答,但我还是发问了。
席没有回答我,只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再没勇气将〃曼萍死了吗?〃这整句话说出来,怕会证实这是事实。
当车子在我熟悉的街道上行驰时,我俩都默不作声。我的出狱没有给我带来任何欣慰,只不过是以新的忧郁来替代旧有的忧郁而已。
车在一扇嵌在水泥墙中的狭窄黑色木门前停下,席付了车钱就上前敲门。一个中年女人开了门,她穿了件蓝上衣,一条宽身裤子,像是个女佣。她帮着席把我的行李搬进去。
屋前有一块空地,这里可能过去是个小花园,现在却已盖满了破砖碎石,除了唯一的一棵榆树,孤零零地矗在一堆碎砖瓦之中外,到处只见一丛丛杂草而已。这座房子看着年代已久,未加修理,显得十分破旧。底层尚没有住户,平台上积满尘埃。一个小小的门厅通向前门,我们就穿过那里上了扶梯。楼梯和门厅,看得出已用湿拖把打扫擦拭过了,但四周墙壁,却仍是灰蔫蔫的。席把我领进楼上一个大房间里,里面有一张床,铺着洁净的白色被单和一条被子。一个五斗橱,一张小书桌,一张方桌,四把椅子及一张安乐椅。这些家具都是那种大批生产、造型统一的大众式,一般是供新婚夫妇使用的。
〃这两间房间是分配给你住的。公安局批了证明,让我给你买了几件家具。〃说着,席紧紧地抱着我,由衷地说:〃呵!能回来真太好了。〃她将脸紧紧贴着我好久。我知道,她很难开口与我提及曼萍之事,我得给她一点时间。她不提为什么曼萍没来接我,无疑只是因为曼萍已死了。我感到万分哀伤和沉痛,但我还是要等席,在一个她认为是适当的时刻,再谈及这个问题。
〃他们允许我在你户名下提五千元。我不敢把它们全花了,我想你还需要留一点生活费。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粉刷房子,而窗帘,也是这般大众化。〃席向我解释着,〃妈本来要与我一起来接你的,但在等出租车时,给通知去参加一个会,听有关林彪事件的报告了。你知道的,就是那回事。〃〃他犯错误了,因为报上不见他的报道了。〃〃他死了。在他乘飞机逃往苏联去时,飞机坠毁了。现在周总理是毛主席的第二把手,这就是为什么一切情况都有所好转的原因。也就是因为这,你才能得救。啊!真高兴能见到你,要是……〃她说不下去了,开始抽泣起来,泪水从她脸上淌下来,她把头低下去了。
我想她准备把曼萍的情况告诉我了,但那时,那个女佣人捧着两杯热茶进来了,我们的话又被打断了。
席很快就振作起来,煞住了泪水,好像她对那女佣很提防。
〃她是阿姨.〃席将她介绍给我,〃她来这里照顾你,她可以睡在另一间屋里。〃〃谢谢你,阿姨。〃我接过她手里的茶说。她年约五十左右,长得十分敦厚健壮,皮肤粗糙,一双手肌肉十分发达有力。当她把茶杯端给我时,一直在上下打量着我。
〃要不要烧点热水洗个澡。〃她问我。
〃不,谢谢你。我现在还不想洗。待我想洗时我再告诉你吧。〃在她关上门离开时,我问席:〃现在还可以请保姆?〃〃当然,现在有许多失业的人。假如家里有孩子或者病人,完全可以请个保姆,没人会讲闲话的。我们现在是公安局建议要替你找个保姆。他们说你病得很重,需要开刀。听他们说起来,好像你的身体十分不好,比你的实际情况要差得多。虽然你看着比过去瘦了点。〃席看着我消瘦的身子和额上的皱纹说。
〃没关系,只是因为饮食的问题。慢慢会好的。你从哪儿找来这个阿姨?〃我问席。我怕那阿姨是由公安局派来的。
〃是妈妈从她朋友处找来的。但是,〃席压低嗓音说,〃她与陈妈不一样,你与她说话时要当心。〃我点点头。
〃现在中央的情况不同了,我想政府会对你好一些。他们分配给你这两个房间,还有一个独用的浴室。还有昨天,在我挂窗帘时,房管所一个负责绿化的人也来过了,说要给你在花园里种点树。她还问我你喜欢什么树。〃因为我配到了带独用浴室的两个房间,房管所绿化处又要为我在花园里种树,因此席得出政府要优待我的结论。因为政府是我们唯一的主宰命运之神。中国老百姓对政府任何细微的表示都非常敏感,因这能反应出我们在上级领导中的地位。
席的情绪似乎松弛了一点,开始有说有笑了。所以我决定向她提及曼萍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有关曼萍的情况了吗?〃她以估量的眼光看看我,好像还在踌躇着,猜测我能否承受这一切。然后,她好像决心把一切全盘托出了。〃那时,我不在上海。你知道,自一九六六年文化革命一开始,就已从上海音乐学院毕业了,八月份我连曼萍的生日聚会都不及参加,正在等待分配呢。那年十二月,我被分配至贵阳。到那里以后,我被派往贵阳附近一个农村公社里接受'再教育'。一九六七年夏天,妈妈告诉我曼萍自杀了。〃一切正如我在第一看守所时收到她衣服时所猜疑的,曼萍真的死了。然而当时,我还是多么希望,在出狱时能见到她仍然活着,现在,我那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什么都完了。当时索性死在监狱里倒好,现在也不会感到痛苦了,永远也不会知道曼萍已死这个事实了。我竭尽全力,为着生存而付出的种种代价和遭受的种种磨难,瞬间全部失却了意义。我只觉得自已四周一片空空茫茫,似乎一下子全给掏空了,令我都不知身在何方。席双臂环抱着我,我俩一起为曼萍而哀哀哭泣。
〃他们怎么折磨她而令她走向绝路的?我想非是逼不得已,一个健全的女青年,是不会想到自杀的。〃〃听说在电影厂大会上宣读的自杀者名单中,有她的名字。昨天公安局来人对我说,不要把这情况告诉你。他说明天电影厂革委会会来向你说明的。〃席说。
〃他们有无宣布她自杀的原因?〃〃我参加了那次会议。但一般情况,总是说自杀者对文化革命态度不端正。〃〃空话!〃我说。
〃就是嘛。我真不知道我们是否能了解到事情真相。但我可肯定,不会有人敢提出这个问题来的。〃她接着说。
我心里想,我一定要查明白她的死因。这或许需要一个较长的时间。但不查个水落石出,我是不会罢休的。但我必须十分小心谨慎,否则让上面察觉后,会来设法阻止干扰我的。我不能让任何人觉察我的计划,包括席。
〃你现在在上海工作吗?〃我问席。
〃喔,不。我是由市公安局通知我回来的。他们给我单位发了份公函,要求给我一个月的假期。那已是近两个礼拜前的事了。起先,公安局是要妈妈来为你料理这一切,但她在一年前患了心脏病,已不能去商店排队购物,所以公安局让我回来。我不久就要回贵阳去,我需去照看我的孩子。我已结婚了,有一子一女。〃说着,席高兴地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她全家的生活照。
〃恭喜你。〃我说。
照片上有个很漂亮的四五岁左右的女孩子,还有一个健康的男婴,另外就是对着镜头的她与丈夫。
〃他叫李栋,从北京戏剧学院毕业后,就分配到贵阳。当时贵阳市文化局内部忙于揭'走资派',造反派之间又在互相争夺领导权,处于一片混乱之中,根本没人关心分配到那里的大学生。所以他们就把我们都送到公社去劳动,接受'再教育'去了。李栋和我很快就成了朋友,在贵阳郊区公社劳动是很艰苦的。因为那边都是梯田。每天,我们都要挑着肥料和水等重担,在梯田塍间上上下下走好几百步。那些农民对我们很粗暴,他们讨厌我们还要去分吃他们那点本来就为数极少的粮食,但又不敢拒绝接受我们。所以他们挺不欢迎我们。哪怕我们干活再巴结,也总说我们做得不努力。我十分惧怕他们。有时候我想,我会活活累死在这里,永远也回不了家。李栋总是十分照顾我,当那些农民对我有不规的行为时,他会出来保护我。他是个剧作者,因此熟知许多中国古代小说。他常常以他的幽默和有趣的故事来为我解闷。〃〃你和李栋一起生活很愉快吗?〃〃是的,我们过得很幸福。他很关心我和孩子。你知道吗?他正在秘密地写一个有关文化大革命的剧本,名叫《疯狂》,是个讽刺剧。〃〃天呵!一旦那稿子落在造反派手里会出事的。你们是住的公家的房子吧?他冒这样的险,令我很为他担心。〃〃李栋说他非写不可,否则他的脑袋瓜要气炸了。另外,我们单位的造反派与他相处得还可以,不致会搜查我们居室。李栋像是造反派的地下参谋。这些人文化很低,从未读过一本马克思主义的书。他们叫李栋代他们起草发言稿,因为李栋能把马列主义书本上及毛圭席著作里的文字引用进去,让造反派很有面子,群众会认为他有文化。有时,在造反派搞派性争斗时,李栋还为他们密谋策划。〃席告诉我说。
〃为什么要这样昵?〃席笑得前俯后仰:〃李栋说,因为他自己不能杀造反派,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己在派性殴斗中互相残杀。〃我惊愕得讲不出话。我向席打听了李栋的家庭情况,这才明白他的压抑是家庭悲剧所致的。他的大哥是个信仰共产党的教师。一九五七年被划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