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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听说过的一个与之不相干的故事。
1994年,刘若英在美国拍摄电影《少女小渔》,导演张艾嘉安排了一场脱衣戏。
半夜里,刘若英从美国给台北的陈升打电话。
陈升问:“脱了会怎样?”
她说:“脱了会死啊。”
陈升说:“那就回来吧。”
会死啊,就是这样的一种痛吧。
不去会死啊,就是这样一种决心吧。
七年半里:他在秘鲁被人用枪指着小腹,劫去全部财产;在非洲患了疟痢;在印度的大街上上厕所;在北欧的河水里洗澡,被野猪袭击……但,也无数次被陌生人接纳进家中,受到温暖的照应。而后,他用朴质而幽默的语言描述了自己的七年半之行。
打动我的,不是非同寻常的经历,而是在无数次遭到冷眼与欺骗,无数次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后,他却用如此温暖的笔调讲述了他的爱与感激。露天广场、冰水铺、炸鸡店、塑料一样味道的垃圾食物……在他的笔下,都成了童话。
已经3点过5分了,他依然没有出现。
在北京第一次收到他的回复。“如果时间允许,可以见面。”信里这样说。能在日本见到自己尊敬的梦想家,确切地说,能见到石田裕辅,几乎是整个旅行前最令我期待的事情。大约10天前,在台湾,我和他约好了见面时间。
“Asagaya地铁站,麦当劳,二楼,下午3点。”
他写得清清楚楚。
前一晚,给他发过一条手机短信,却没有回音。
“日本人一般很守承诺,放心吧,他一定会出现的。”宋洋安慰我说。
3点过10分。我终于忍不住,拿起电话,拨过去,那头的人接了。
“石田君吗,你在哪里?”
“在麦当劳啊!”
“啊?!”我四下张望,另一边靠窗的桌子后,坐了一个戴贝雷帽的男人,亦仰了头向我的方向望过来。一定是他了!原来我们坐在两个不同的角落里。我立即端了饮料过去,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
我从来没有想象过他的面容。他的书里,几乎没有相片,只有一张,一个邋遢的男人,埋在杂草丛生的头发与胡须中,一双狼一样的眼睛。能写出那样文字的人,一定不是个相貌可怕的人,我很确定。
眼前的他,浓黑的眉毛,高挺的鼻子,唇上有胡茬儿,算不得特别英俊,却有种天生的幽默感流露在嘴角;脸上写满自信,没有拘谨,亦没有客套,笑起来,便如此刻的阳光,明媚极了。
“不要以为我还是20多岁的小伙子。很多读者总是这样误会。”他在邮件里提醒过我。他穿了一件横条纹帽衫,外面,套了件水洗发白的外衣,人很精神。
第二部分 一日一生(2)
我自然地聊起了他的书。在中国有许多喜爱他的读者。
“我向你求证一件事。”他向前倾了身体,兴趣盎然的样子。
“在我的中文版《最危险的厕所与最美的星空》里,编辑向我提了一个请求,要删减一些内容,但至今,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删了哪些部分。”
于是他给我讲了原书里一个在云南发生的故事。
“那时我住在一家很便宜的旅馆里,浴室是公用的。有一天,我去洗澡,洗着洗着,旁边走过来一个男人,在我的旁边洗起来。最初我没在意,但当我转身时,突然发现他居然就站在我的旁边小便!最恐怖的是,他的小便一下子飙到墙上,然后溅到了我的身上!”
“不是吧!”我很想同情他的遭遇,却忍不住想象那滑稽的场面,石田君当时一定气疯了。可此时,我们面对面,两个人都笑出了眼泪。
“哇,我气死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吼道:‘你,你在做什么啊!’你猜他什么反应?”
“猜不出来。”我摇头笑。
“他可能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很快就笑嘻嘻地在我旁边洗起澡来了。”
“那你呢?”
“我想了一下,突然觉得也无所谓了,就继续洗我的澡吧。哈哈!”
这就是石田裕辅啊,我在心里叹道。
“这个故事,我果然没有读到。”
他听后似乎早有预料地微笑了一下:“我写得很诚实,也写了很多日本人的缺点。其实我很喜欢中国人。”
他看着我,神情突然变得肃然,“刚到中国时,很多事情我都不能理解,如果我一直用日本人的思维,常常肺都要气炸了。可是,慢慢地,我发现这是文化差异,中国人对很多事情都看得很开,他们不计较,不在乎。我很喜欢中国人的这一点。”他顿了一下,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中国人,有很宽阔的心。”
“也是因为你懂得入乡随俗。”我由衷地赞道。
“你看过我写摩洛哥的厕所了吗?”他又笑起来。
“看过,他们不用卫生纸,而是用水,是不是?”为了此事,我还特意向认识的摩洛哥朋友求证过,朋友笑道:“是啊,我们觉得纸擦不干净,还是用水洗得干净。”
“对!”石田君点头,“知道吗?我家里的卫生间就摆了个水壶,我到现在也不用纸,用水既干净,又节约纸。”他一脸认真,“如果只从自己的文化出发,不懂得接受和理解别人的文化,我根本就不可能完成七年半的流浪生活。”
我依然不敢相信,他真的已经坐在了我的对面。
“石田君,你怎么看梦想?”
年幼时,看见别人骑着单车从身边掠过,他很羡慕,决定自己也要完成一次这样的旅行;高中时,他用了一个星期,第一次骑自行车环绕了自己的家乡和歌山。那时,他心中便涌起了要环绕日本一圈的梦想;大学二年级,打工攒了钱,休学一年,他骑了一辆自行车,游历了自己的国家,风餐露宿,每天开支不到800日元。辛苦,没有吓倒他,却激发了他一个更大的梦——骑车环游世界。
他曾想成为一名画家,却不是个认真上学的少年,绘画老师否定了他的才华,他于是生气地放弃了,随便考了京都一所大学的经济专业。他猜测自己以后的人生注定不会走一条平常路,毕业后特意应聘了一家大食品公司的SNOWBRAND,体验普通上班族的生活。
“我知道今生再不会过那样的生活了。”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环游世界的梦想,三年后,决心上路。
第二部分 一日一生(3)
给父母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回到家乡,跪在他们面前,向他们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去实现这个梦想。
就在即将出发前不久,他尿血的毛病复发了,一位算命婆婆警告他不要冒险。他想起了松尾芭蕉的俳句:“心随风舞,葬身荒野亦无悔。”义无反顾,飞往阿拉斯加。
出发一年后,南美。劫匪将枪口压在他身上,抢走了他的全部财产。他垂头丧气,也曾问自己:这是不是一个让我回头的征兆?也许前方就是万丈深渊。
但是,“那时我已经进入了人生最低谷,如果此时回头,只会让我觉得人生更加失败,唯一一个可以将自己拉回来的办法,就是继续上路”。
有一天,他骑进了加拿大的枫树林,阳光穿过枫叶洒在身上,斑驳的树影在眼前晃动,那一刻,他突然对自己说:“为什么以前要给自己那么多限制,告诉自己那么多不可能呢?为什么我不能当画家?为什么我不能当作家?只要想做,都是可以实现的!”
这句话让我动容。旅行中的证悟,常常发生在莫名的瞬间,因为一句话、一处景、一个眼神,从此,你看见的世界就变了,你的人生似乎进入了另一个时空,一个越发开阔的时空。
“路上发生的过去,是否仍会进入你的梦里?已经过去9年,还记得往事吗?”
“当然。”此刻,他陷入了沉思。
“你记不记得我在书里写过我在非洲时患了疟疾?”
我点头。
“那时我已经快不行了,但是却依然死命地撑在车上向前骑。我的耳机里放了恩雅的音乐,迷迷糊糊中,我看见前方出现了一片蓝色的海洋。”
“是海市蜃楼?”
“是,那是我生命中见过的最美丽的‘海洋’,满眼都是散射的光芒!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世界是多么美啊,而我竟然还活着!那一瞬间,我的眼泪一下涌出来,因为我看见了自己的存在。我的整个过往,就在身边飞快地向后奔去,像是在和我说再见。”
“你还记不记得,我在肯尼亚遇见一个24岁的音乐家刚?他曾对我说,永远尊重一切。很多人只是这样说,但我知道,他却一生都坚守这个信条。从此以后,每当遇到想要生气的事情时,我就会想起他对我说的话,‘尊重一切’……”
“还有,在秘鲁,强盗用枪口指着我的小腹时那种全身冰凉的感觉,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份记忆,有时会突然再次袭来,让我全身一阵麻。那时我就清晰地意识到,活着,就是一种奇迹啊……”
活着就是一种奇迹啊!这句话,让我受了极大的震动。无论快乐、悲伤,还是顺利、坎坷,都是谱写的音符,它们共同组成了生命的歌谣。生命中的一切,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有一样让你独一无二,就是体验了一次生命,活过一场。活着,就已经拥有了一切。
当石田裕辅行至伦敦时,一家英国的日文报纸向他提供了旅行写作的邀请,每月支付给他500英镑,他为报纸写下路上发生的故事。这家媒体支持他完成了剩下5年的旅程,至今,石田君仍在为这家报纸写作。同时,他也为其他三家日本媒体供稿。至今,每个月他仍需要花四五天时间在日本骑自行车旅行。
“现在的稿费能让你过上想要的生活吗?”
“可以。”
“除了写稿,还有别的工作?”
“有时也作演讲。旅行结束后,就有演讲公司请我去企业和学校演讲,到现在,每个月仍有三次左右的演讲。”
第二部分 一日一生(4)
“讲什么?”
“主题不一样,最受欢迎的题目是‘如何实现梦想’。”
“哈,梦想!”我心里突然点亮了一盏灯。
“知道吗?当我出发时,根本不相信自己可以实现这个梦想。”
“连你自己都不相信?”我感到意外。
他摇头:“当然不相信了。我最初只是想知道自己最远能走到哪里。但是,每一次在看似要逼迫我放弃的征兆前,我依然选择了继续前进。七年半后,第一次回到日本,在一个餐馆里,服务生对我说话,我莫名其妙地泪流满面,这才发现,我已经离开日本这么多年,都忘记日本服务员是多么亲切了!那一刻,我知道自己真的回家了。也是在那一天,我发现自己真的实现了最初的梦想,原来一个人的能量可以那么大。”
“相信命运吗?”
“我相信一个人的命运只在自己手上。”这是七年半旅行教给他最重要的东西。
“作演讲前,我常会给听众放一些旅行中的图片,带他们先做一次大脑旅行。想象你实现梦想的场景,尽量把它想得真实,而后,无论成功与否,都努力地去实现它吧!”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同你分享一个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