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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一个陌生日本女人(3)
京都火车站,是一座连通了伊势丹百货商城的复杂迷宫。美与子对不能亲自送我去青年旅社感到万分抱歉:“对不起,我今天行李太多了。”
我连忙摇头说她多虑:“我找得到。”
“你等我一下。”一下车,她飞一样地冲过人群,把行李托给站台的工作人员,又拉了我的手向前走,也不解释。
“美与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啊?”
她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日文,只是不停地说:“跟着我。”待她停下,我才看见原来我们已经到了车站的问询中心。
“他们,讲英语,告诉你怎么去旅馆。”她又嘱咐了前台的工作人员,这才放心离去。
鸭川人家
前一日在台北预订了K’sHouse。网页上说,从京都车站出来,走不到10分钟就到。柜台后的工作人员却拿着地图给我画了好复杂的一条行走路线:“要不,你还是去外面搭公车吧。”她看着已经全黑的天,很担心地又看我一眼。
我手上无零钞,又跑到地下甜品店买回一个妙芙蛋糕,上来时,对着京都车站的公交站台,整个人就傻了——似乎有10个左右的等车点分布在圆弧形的站台上,每个站前又立了许多车牌,却不知哪一班送我去旅店。拽了好几个路人,看似都是上班的白领,却没有一人知道,英语也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有个看报纸的男子领我找到车。
上了车,才突然想起,问询中心的工作人员只告诉我大致坐三站,将站名写成日文给我,但在车上一点都不起用,公车不报站名(报了我也听不懂)。窗外黑糊糊的,看不见路牌。估摸着是到我的站了,赶紧跳下来。一个人拖了行李,被放在一条狭窄的小街上,两侧的老屋黑糊糊的,也没有路灯照明,像一组老人的群像静默在夜色里。
前面的十字路口有光照,便拖了行李大步过去,拉了几位路人,他们都不知道旅店在何处,嘴里说着听不懂的鸟语,不停地向我哈腰道歉。对岸的红灯亮起时,我的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希望——两位像山一样的高个男生,金发碧眼的。我赶紧拉住其中一人:“请问,你知道K’sHouse在哪里吗?”
两人相视一笑:“我们正要去那儿,跟我们走吧。”我的脸,这下才舒展开来。原来只须过十字路口,在背街的一个路口,进去50米便是旅馆。
“你是从哪儿来的?”
“中国,你们呢?”
“澳大利亚。”
一进门,寒气一下被隔在外面,前厅有明亮的灯光,屋子里暖洋洋的。入口处一小块空地,供旅客脱下鞋子,拿在手上,再上一级台阶,左侧是一排金属柜子,拿钥匙开了锁,各人再把自己的鞋子放进去。柜台后面的工作人员,早已准备好了笑容,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条缝了。
我订了女生四人间的一个床位,前台的男子客气极了,每说完一句话,就要看着我,眯着眼笑一下。我拿了钥匙,谢过他,搭了电梯上四楼。一楼进门口的右侧,连通了一个酒吧,此时里面充满了欢声笑语,像联合国似的。
房门非常沉,要很大力才能拉开,地毯一直从一楼铺到四楼的房间里,深蓝色的,屋内,两架木质双层床成直角摆放,原木色实木,结实又很有力的样子,我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间屋子。
“你好!”正对门的下床上窝了一个笑容腼腆的黄头发女孩,“我叫劳拉,是从荷兰来的。”她懒懒地从深蓝色的条纹被里探出脑袋。我的床,恰在她的上面。
第二部分 一个陌生日本女人(4)
20岁的劳拉在荷兰上大学,放春假,已经是第三次来京都,也是第三次住进K’sHouse,“我每次都住这家青旅。”她还没说完,我已经打定了主意,立即去楼下付了后面三天的房费。
楼道里,有公用的卫生间和洗澡间,干净得连根发丝都看不见。二楼是公共休息区,宽大的厨房,整齐地摆放着各类餐具、咖啡、茶,热水、凉水随时供应,木质桌椅、欧式沙发、日式蒲团分三个区一字排开。透明的落地窗外,是古旧的京都城。不像旅馆,倒像个家,住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兄弟姐妹,见了面都亲切地问好,像很久前便认识了似的,实在令人说不出地喜欢。
最让我惊喜的是马桶。座圈上不仅有恒温装置,左边还伸出来一个“功能手臂”,上面一串按钮任君使用,前冲、后冲、喷水、烘干,香薰……水,还可以选择“莲花喷洒”或“一枝独秀”——这样的“全套服务”,只在北京的柏悦酒店里见过。但有一个坏处——实在影响效率,每次坐在马桶上都要玩半天才肯出来。能把排污去垢的事情变得如此令人愉悦,坐在马桶上的人,也忍不住叹道:“生活太美好了!”去了许多地方,最喜欢的马桶依然在日本。不仅因它体贴,还因为所有我在这个国家里见到的马桶,冲水按钮的上方,都有一个不大的洗水池,上面再伸出一条细长的水管倒吊下来,每冲一次马桶,连接的压力装置就会让这上方的金属水管里吐出水来,上面洗手,下面冲洗马桶,既便捷又节约水源。
“这个,请你帮个忙。”我拖了行李,出现在一楼大厅。
“怎么了?”后面的男孩赶紧拉开柜台上的小门,看见我放在地上的紫色行李箱。
“请你拿个工具把这个密码锁撬开。”关西机场过境时,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一定要我开箱让她检查,那时,我便有种奇怪的坏感觉,果然,一到旅馆,就发现密码锁坏了,怎么也打不开行李。
“哦,那个,确定吗?”他又看我一眼。
“嗯,麻烦你了。”
后面有两个男生探出了脑袋,关切地看了一眼,三个人讨论了片刻,一个人转身进小屋,出来时,手上已经拿了把大钳子。
“那我剪了?”他再看我一次。
“嗯,好。”这时身边已经围了四个人,加进来一个长脸的女孩子。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另一人冒出来,看了半天,又摇摇头,“看来只有这样了。”
男生剪了一会儿,又换成另一个大力的人上手。好不容易总算打开了,5个人脸上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群年轻的男孩女孩,就像邻家的兄妹一样,好像我已经在这里住了许久。
打开行李箱,换过衣服出去觅食。前台男孩说,出门一直向左走便有一些店家。此刻并不晚,但京都城已是个沉睡中的人,安静得像死去了一样,陪伴我的只有幽暗的路灯,倒并不令人害怕,只是前方桥下哗啦啦的河水让一个陌生的异乡人略感孤寂了些。24小时前,还在台北,那儿是多么的灯火通明啊!
走到桥头,再往前就有麦当劳,与这京都的气质是这般不搭调。下游,却有一家很小的日餐馆,半掩了门,灯却亮着,照到了异乡人的心里。我便径直朝它走去,拉开门,探了半个头进去:“你好,请问,还营业吗?”
长长的柜台后,一个女人正在收拾灶台,回头应道:“请进。”我其实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猜的。她的男人——也是我猜的,立即站起了身,回到灶台前。女人,擦了两把手,小跑出来迎我。她,不讲英语,也没有那种眯起眼睛的笑容,还有点紧张,但我莫名地觉得她朴质。
不大的饭馆里,有种亲切的家庭式的氛围,同20多年来,我在所有日本电影和连续剧里见到的小饭馆一样,深棕色桌椅,竹编桌垫,木筷,以及一位语言不通的客人。
拿了菜单,在“一品料理”的后面选了一个叫“汤豆腐”的菜。男人背对了我,沉默着切菜、点火、煮水,切肉片,忙碌了好一阵,女人在一旁继续收拾,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也没有人关心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时空,像停滞了似的。我一直在想,真的,我是在京都了吗?还是一不小心掉进什么电影里了?想起了小津安二郎,不知道为什么。
终于,一碗砂锅豆腐汤摆在面前,肉片、大虾、木耳、菠菜、豆腐、生菜、香菜,红是红,绿是绿,白,也是雪白的,胡萝卜削成了花,点缀其中,甚是精致。慢慢喝汤,一点点吃菜,依然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胃,却渐渐暖起来了,并不觉得单调,反而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情怀。喝完最后一口汤,我站起身,谢过男人和女人。那女人送我到台阶下。
门外的水,依旧哗啦啦无止境地在夜色里奔腾。我这才想起来,这条河,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鸭川吧?
第二部分 非常规采访对象(1)
第二日风和日丽。
二楼的休息区里,有一块日式坐台,铺上榻榻米,四五个蒲团围绕着一张宽大的木质茶几。桌上插了一枝叫不出名的野花,水是新换上的。落地窗外,冬日的阳光倾泻而下,穿过玻璃照着蒲团上的人。京都黛色的基调,像幅水墨国画似的挂在外面。
我打开电子邮箱,差点惊呼出来:“采访……采访——苍井空?”
凤凰网发来最新指示,“请采访日本著名AV女优苍井空小姐的梦想”,下面,留下了她经纪人办公室的电话。
我,绝不是假纯的类型,对女优这份职业,更没有任何偏见。苍井小姐的大名,自然听过,起因于此前她拍卖玉照为玉树地震募捐的一次善举被我国众多男性粉丝称赞为“德艺双馨”。但是,她的作品,我是真的一部也没看过啊,更何况,这项任务下达得也太晚了些。
出门前我曾对自己说,路上想采访的人,不求名大,不求财多,不求他拥有“成功”标志,只求一件事——他有梦想,并追逐他的梦想。采访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仅仅因她的名气以及她从事的特殊职业,对我而言,是一项很大的挑战。最大的障碍不在其他,而是我如何让自己被她吸引,被她打动,或是对她产生兴趣,从而产生采访她的内在需求。采访动机,对有的采访者来说可能无关紧要,但对我却是最最重要的事情。毕竟,不能只是单纯地问一声:“你的梦想是什么?”
“这个人,认识吗?”我写了好大的“苍井空”三个字在一张白纸上,拿给楼下前台值班的日本男生看。
“啊,这是什么?”他看了我一眼,不明所以。
苍井空,在中国算是最知名的日本女优之一,但日本人如何看待女优职业,苍井空小姐的名气在自己的国家又是如何,这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先拿楼下的男生做“实验”。
“这个名字,听说过吗?”
“哦,这个……”小眼睛的男生看了半天,仍然一头雾水。
“这,是一位日本成人电影女明星,就是你们说的女优。”
“女优?”他的眼睛瞬时亮起来,掩饰不住地咧了咧嘴,又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我觉得有趣:“听过她的名字吗?在中国,她可是最有名的日本女优。”
“啊,是吗?”他的眼睛更亮了些,立即上网查到了苍井小姐的图片,脸上跟开了花似的,但依然摇头。他却是真不认识。
“怎么会不认识呢?”
“我不看那些的。”他连忙解释。
“骗人!”我笑着看他的眼睛。
“真的,真的!”他一边说,一边推辞似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