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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仅仅如此,那也只不过给我一个美人的印象罢了。可是,在列车行进中,她却打开了窗子向外面撒些什么东西。
我觉得奇怪,仔细一看,原来是撒些碎纸片。而且她不是撒一回,车开过了大月站,她还在不断地撒。这女子从她的手提包里一把一把地抓出纸片往外扔,纸片被风一吹,宛如雪花飞舞。我禁不住笑了:如今的年青女性,真是不可捉摸,竟然还象孩子,做着稚气的玩耍。我想起了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柑桔》……”
今西荣太郎回家去了。
近来没发生重大案件,没有成立侦查小组。这对市民和平的生活来说,当然是值得庆幸的。但对今西来说,似乎总觉得有点不大称心,这大概是由于警探职业个性作怪吧。回到家,他马上领着儿子太郎到公共浴池去洗澡。时间还早,浴池里不太拥挤。太郎碰上了附近的小朋友,便高高兴兴和他们玩耍起来。他们把木桶接在水龙头上,顽皮地撒水玩。今西把身子泡在池塘里,忽然想起了刚才回家途中谈过的那篇随笔。
太有趣了!真会有这样稚气的姑娘吗?从随笔中可以看出,那位姑娘是从甲府独自去东京旅行的,也许那是为了解除旅途中的寂寞吧。
今西没有读过作者所引的芥川龙之介的作品,但是少女的心总是可以理解的。在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位女子,正坐在夜行车上,从黑暗的车窗向外撒纸片,纸片飘飘摇摇地在夜空中飞舞,轻轻落在铁路线上。
今西在面盆里噗噗啦啦地洗完脸,然后走到冲洗处搓澡。接着他又抓住了小太郎,给他也擦洗了一阵子。他无意马上再泡入池塘,就坐在那里歇一歇,浑身上下感到舒舒服服的。
那个撒纸屑的女人依然在他的脑中浮现。
这样坐了十多分钟,今西再次走下池塘,坐下来,当池水没过他的肩头时,他的脑里忽地闪出一个念头。
他一怔神,两眼凝视着前方,一动不动地坐在池里。他的神情大变,悠然自得的样子变得紧张起来。他随意地擦干了身体,急忙催促还在和小朋友嘻闹的儿子,返加回家中。
“喂!”他招呼妻子,“今天我买回来的周刊杂志放在哪儿啦?”
“哎呀,我正看着哪!”从厨房里传来了妻子的回答。
今西走过去,从正在看着饭锅的妻子手中把杂志夺下来。他急忙查找目录,翻开了随笔栏。
标题是《撒纸雪花的女人》,随笔作者是川野英造。这个名字今西也熟悉,他是一位大学教授,经常在杂志上发表各种文章。
今西看了看手表,七点已过了,但是估计杂志社里还会有人。他跑出了家门,到附近的电话亭按照报上登载的号码,拨动了号盘。
编辑部里还有人在。对方很有礼貌地回答了他的问话。今西很快就弄清了川野英造教授住在世田谷区豪德寺。
翌日清晨,今西荣太郎前往豪德寺拜访了川野英造教授,具体时间是教授昨天在电话里指定的。
川野英造教授带着颇感意外的神色接待了这位警视厅的不速之客。
毕竟是学者的会客室,屋子三面墙前都摆满了书橱。
教授穿着便装走出来,立即询问今西的来意。
“我在周刊杂志上拜读了先生写的随笔,标题是《撒纸雪花的女人》。”今西随口答道。
“啊,是那个呀!”教授有些不好意思似地笑着说。但眼神里似乎还在疑讶,那篇随笔和警视厅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想打听一下先生在火车上碰到的那位年轻女人。”
“是那篇随笔中写的那个人吗?”
“是的。我是由某一案件联想到的,我想了解一下那位女子的相貌和服装等情况。”
今西这么一说,教授脸上马上露出了慌张的神色。
“啊呀,真想不到!”教授搔着头说,“这种事警视厅也要调查吗?”
“啊,刚才我说了,因为和某一案件有关。”
“这可难了!”教授难为情地笑了,“说实话,那个女子不是我遇到的。”
这回该轮到今西吃惊了。
“这么说来,先生那篇随笔……?”
“对不起,”教授挥了挥手,“没想到会有问题。说实话,那件事是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听来的。因为照搬别人的话不大合适,所以写成自己的亲身经历。想不到这里面竟含有这种关系,真是丢脸!”川野教授说着把手按到额头上。
“是吗?”今西也苦笑起来,“明,我明白了,先生。”今西又恢复了刚才那副认真的神态。
“朋友讲的,是真有其事吗?”
“我想是真的,他不是那种爱讲假话的人,不象我这样道听途说。”
“先生,您能不能把您那位朋友给我介绍一下,我很想查清那件事。”
“是吗,这么说我也是有责任的。好吧,我介绍一下。这个人叫村山,在XX报社文艺部当记者。”
“多谢您啦!”今西结束了清晨的访问。
当天下午,今西荣太郎打电话给XX报社文艺部村山记者。在电话里,村山约定在报社附近的吃茶店见面,今西在那里等候着他。
记者村山头发蓬松,身材瘦削。
“是问那个女人的事吗?”村山听今西讲完来意之后笑着说:
“那件事,确实就象我向川野教授讲过的那样。一天,在一家书店遇到了川野先生,我把经历的那件事告诉了他。引起了川野先生的兴致,很快就给周刊杂志写了稿,约定稿费寄来之后,请我吃饭,想不到竟会与警视厅牵连上了!”
“不,我们常有搁浅的案子,会通过一些奇妙的关系得到解决的。假如村山先生不把那件事讲给川野教授,那篇随笔也写不出来,我也就无从了解到这件事。应该感谢你向川野先生这样一讲呵!”
“哪里!哪里!”村山搔着头说。
“事情和川野先生写的随笔一样,那个女人是从甲府上车的,从盐山一带开始向外撒起了白色的纸片。”
“她长相怎样呢?”今西问。
“啊,二十五、六岁左右,个子不高,面容很美。脸上施的淡妆,服装也很素雅。”
“穿的什么衣服?”
“我对妇女服装不太熟悉。好象穿的是普通的黑色西服,套一件白色罩衫。”
“唔。”
“西服也不是高级的。因为她很会打扮,显得非常得体。此外,除了一个黑色手提包外,还提着一个蓝帆布皮包,个头不大,外貌却非常秀气。”
“啊,太好了,你看得很仔细。”今西满意地说,“请再把脸型讲一讲。”
村山眯着眼晴说,“一双大眼睛,嘴角很端正,……是啊,要描述女人的脸型还真困难。拿当前的电影演员来说吧,有点象冈田茉莉子。”
今西不知道那个演员的脸型是什么样子,他打算以后找张照片看看。
“你看到她撒纸片的地方,和川野先生在文章里写的一样吗?”
“一样,这没有错,因为我感到奇怪,所以看得十分注意。”
“那是什么时候?”
“是我从信州返回的途中,我记得是五月十九号。”
二
今西荣太郎乘上了中央干线的火车,目的地是盐山。
火车一开动,他就打开右侧的窗子,象个孩子似地把头伸到窗外。从火车驶过相模湖一带开始,双眼一直紧盯着沿线。山谷里夏草繁茂,田里的水稻泛着绿浪。
尽管今西在留神观察,但列车风驰电掣,从窗口当然难以发现他心目中要猎取的东西。
列车是在清晨驶离新宿车站的。他打算把今天一整天的时间全部消磨在这条中央干线上。去时坐的是快车,返回时搭乘逢站必停的慢车,而且还要换乘好几趟火车。
新闻记者村山所遇的那个女人,从车窗往外撒纸片,大体是在下述地点:
盐山——胜治;初鹿野——笹子;初狞——大月;猿桥——岛泽;上野原——相模湖之间。
这是一种麻烦费力的工作,而且毫无成功的把握。那个女人撒纸片至今已过了三个多月。据村山讲撒的都是些碎屑,不晓得是否还会留在原地。唯一希望是寄托在这条铁路沿线上,纸片有可能残留在草丛中。
但是,不管怎么说,时间毕竟过去了一百多天。也应考虑到小纸片已被风吹得不知去向,而且这期间还多次下过雨,也可能早被雨水冲失了。
今西在盐山车站下了车,会见了站长,请求允许他沿着铁路步行。当他一讲到是为了侦查时,站长满口答应:
“这太辛苦了!只是这一带列车来往频繁,请您务必当心!”
从盐山至胜治,他几乎全是沿着山坡走的。
今西用两眼搜索着地面,沿着线路旁的小路缓慢走着,天气闷热。不论是枕木间的碎石块还是线路旁斜坡上的草丛,今西毫不放过。
今西原也想到,这是一件困难的工作,实际干起来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的计划几乎是没有希望实现的。要想彻底搜出纸片,非得雇用工人把沿线的杂草全都割掉不可。即便如此,在偌大一个范围寻找小小的纸片,恰如在广袤的沙漠中寻找一颗宝石一般。唯一的指望是,那些纸片是白色的,假如落在绿草丛中它是会显眼的。
可是,走了一段今西才发现,铁路沿线散落着各种各样的东西:碎纸片、破布头、空瓶子、空饭盒等等满地都是。今西走了不到五百公尺,就感到厌烦了。
好容易来一趟,不能徒劳而返!他想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怕是一片也好!
一条脊背上闪着亮光的草绿色的蜥蜴从今西眼前爬过。
今西继续往前走着。烈日当空,铁轨热得烫人。他两眼盯着灼热的地面,搜索了一阵子,就觉得目眩神迷。
从盐山到胜治之间白费了力气。
今西到了胜治车站,马上就找水。
稍稍休息之后,他又走了起来。胜治至初鹿野之间这段路很长,不久,连初鹿野也越过了。
线路两旁的土堤上,野草丛生。土堤下是一条小水沟,一片绿油油的稻田展现在眼前。
今西一边擦着汗,一边向前走。他瞪大眼睛注视着地面,生怕一疏忽就把东西漏掉,他要找的是些小纸片!
这期间,有几列上行和下行列车驶过,列车过时卷起了一阵凉风,过后还是炙人般的酷热。
在路基斜坡的杂草中,也有各样的散落物,常常迷惑他的眼睛。
他觉得身子疲乏了,最累的是他的一双眼睛。“这样不行!”他激励着自己,强打精神,继续向前走。
距离铁路线稍远处是甲州市的大街。
在白色的大路上卷起一片烟尘。
今西拖着沉重的脚步走着,要找的东西总是找不到,他有点绝望了。时间经过太久了,若能找到它简直是奇迹。
铁路线沿着山坡爬上去。前面是一个隧道入口,这是笹子隧道。
铁路线两侧是陡峭的崖坡,这是防止沙石坍落的白色混凝土坡面。阳光刺得人眼发花。
隧道里无法搜索,今西没有带手电筒。今西来到隧道口停了一会,正想往回走,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草丛上。那里散落着三两张染污了的带点茶色的小纸片。
今西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着一片,把它捡了起来。
当他把这张纸片拿到眼前仔细地察看,他的心呼呼地猛跳起来。
“啊,找到了!”
原来这是将近三公分大小的小布片,虽然已经变了色,但一看就知道是一种棉布衬衫的碎片。
由于日久的风吹雨打,布片的颜色变成了暗黑色,上面有着茶褐色的点点斑痕。
今西又捡起了一片,这片茶褐色部分更大,几乎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