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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没呐。”洛栀遥走到厨房,帮忙拿出碗筷,在餐桌上摆好。
与母亲坐在餐桌旁吃饭,洛栀遥用筷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扒拉着饭粒,但米饭滑到喉咙口的时候却发现异常难以吞咽。噎在舌根处,硬是没有吞下的动力。于是她渐渐有些呆滞地往里扒米饭,不停地咀嚼,没吞下去却又再往嘴里送了一口饭,成了一个刻板的动作。
“告诉我,”母亲越来越发现女儿的不对劲,“小晴,别不跟我说,说出来妈帮你解决。”
“呃?”音调上扬,洛栀遥看着她,然后收回目光,“真的没有啦,妈你多想了。”
“不对,肯定有事。”母亲说,“你以前什么事都告诉我的。这次怎么了?因为夏岸?还是他妈对你态度不好啊?你别在意,他妈很早就对我们家有偏见,还觉得他家的事情都是因为我们。”
“什么事?”洛栀遥问。
母亲微微叹气:“你长大了,也是时候该跟你讲讲了,你可别到处乱说啊,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我们也不好插手。小晴,我全部都告诉你,是因为我尊重你的感受。你得接受,无论怎样,这些我不得不告诉你。”
“你得原谅我。”母亲又补充。
“嗯。”洛栀遥点头,放下碗筷,细致地听着一切。
其实没有不好接受的呀。我本来就刚刚才步入这个生活不是么。
如果说难以接受,应该是苏慕晴吧。
妈,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才对。我硬闯入了你的生活,而你至今却还是没有用你的细心发现我。我不是苏慕晴,不是。
我只是一个患有臆想症的孩子呐。这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呀。
'07'
“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母亲说,“能理解就好。”
“嗯,我听着呢。”
——有一个女人曾经有一个幸福的家,在小镇上过着平淡的生活,他们没有很多钱却很恩爱。
结婚三年了他们却还是没有孩子,后来才知道是女人没有生育能力。婆媳关系因为这个变得复杂,然后男方家人就彻底不认自己的儿子了。因为夫妻双双都打工,所以没有稳定的经济收入,后来男人通过非正常渠道联系到一笔钢材生意,他接手后很快把生意做大做强了,在小镇上都很有名。
他后来发展到外地去,开始的一两年每个月都回来看看女人,给她钱,给她更好的生活。后来的两三年,他总说工作忙,一年只回来两三次,再后来他就彻底不回来了。
听别人说他在另一个城市找了另一个女人,女人有很重的心计,故意给他生了个孩子,要拿孩子来拴住眼前这个有钱的男人。男人终于回家找女人,办了离婚,理由很简单:他不爱女人了,他们之间已经没有感情,在一起也太牵强附会。
而女人明白男人是在逼自己,因为女人不能生育。
但她没有留下男人的理由。
有天夜里女人下班回到家,在街边看见一个在襁褓里哭泣的婴孩,一看就是一个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孩子。女人想也没想,就打开襁褓,在月光下看见婴孩光滑细腻的肌肤,是个女孩。她寻思肯定是哪家重男轻女生了女娃儿就遗弃在路边了。
她在心里责备女孩的亲身妈妈太不知足,有一个这么乖巧的女儿还要遗弃,哪像自己,多么迫切地渴望能拥有一个孩子,有一个幸福的家。
襁褓里夹了张纸条:遇到好心人是我最大的福气,我不想被活活饿死。
这说明了原来是家里没有足够的钱去养活弃婴。
女人毅然把婴孩抱回家,买来奶粉喂养,把女儿一把屎一把尿地带大。
女儿有个青梅竹马,是隔壁家的小男孩儿,他老往女人家里跑,来找女孩玩儿,还跟女人说,我长大后一定要娶你女儿。
女人自从抱了那个弃婴之后就在邻居们的闲言碎语下生活,可是她活得安然,心里却很有安全感。有人围在一起议论,丈夫跟别的女人跑了,后来听说死在外地了,成了寡妇,还不知从哪儿捡了个小孩儿回来。
再后来女儿长大了,女人老了,有先天性高血压。
隔壁的男孩子也长成了帅小伙,可他们家却发生了惊天动地的事情。
他们家男人贩毒,被警察抓到了,一急之下杀了一个警察,警察后来死了,她家男人进了大牢,不久后就给公安机关枪毙了,成了真正的寡妇,还带着一个半大小子。
男孩的妈妈就说,是女人家把晦气传给了他们家,还说女孩是扫把星,不再让她儿子来找女孩玩儿。
从此大家各自过活,谁也不招惹谁,只是关系就不再好起来了。
呵呵,女人还挺喜欢那个小男孩的呢,他有灵气,成绩也好,看上去还和自家姑娘挺般配。
女人知道男孩子一直喜欢自己女儿……
“妈,我听懂了呀。”洛栀遥重复道,“我懂,都听懂了。”
“你能理解妈么?这么多年我知道我还是不能给你你原来应该拥有的一切……”母亲哽咽,夺眶而出的两行泪水顺着脸颊向下流。
“妈,别这样。”洛栀遥说,“要不是因为你抱了我养了我,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我怎么会怪你。”
“难道你就不会怪我,为什么不早告诉你你不是我亲生的?”
“不会啊,为什么要怪你呢。如果不是妈你留下了我,我现在还不知道会什么样呢。”洛栀遥说。
“小晴啊,你和别的孩子真不一样,与生俱来的不同。”母亲说,“我真庆幸你现在是我女儿,真懂事。”
洛栀遥笑,点点头。
母亲用温暖的手揉了揉洛栀遥的头发,动作轻柔。
长发间遗留的是母爱的温度。
时间仿佛停滞在某一刻,空气停止了流动,小磁针受磁场的作用也静止了,世界似乎在此刻都沦为黯然的背景。
很多时候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记忆倔强得不肯挪动,停滞不前。
“小晴。”母亲唤她,“我上次跟你说了的,我在城里找了份工作,推销洗发水,卖出百瓶就能上一个档次,工资也会高一些。”
“嗯,妈,别太累,要注意休息啊。”
“我会暂住在城里一段时间,洗发水在巷子里又不好卖,城里路子广人也多。”
“妈,吃药。”洛栀遥掰出药片放在母亲手心,拿来温水。
“呀?你忘了我一天只吃一片的呀?”母亲疑惑。
“哦,妈对不起我糊涂了。”
洛栀遥刚想拿回药片,母亲却一口气吞了下去,“没事,没事,吃了又不会有事。”
然后母亲咳嗽得很凶,一边笑着呛出了泪。
是被幸福呛着了。
'08'
夏岸坐在书桌旁,一语不发,任由母亲怎么叫他。
脑海中全都是,苏慕晴和那个叫流源的男孩子,到底为什么会认识呢。
但他不应该怀疑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不是吗?信任是两人在一起的前提,夏岸知道自己不会去问,有些事情还是不说出来会比较好吧。
然后夏岸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因为一时的利欲熏心,就和别人一起搭伙做了毒品贩卖。
父亲的克制力让他没有去尝试吸毒,他知道那是一个侵蚀人心的东西。那些白色的粉末和彩色糖丸似的药片是魔鬼,扭曲着人们对窗外美好世界的期待和对阳光的依赖。
当初父亲经常跑远门,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不过每次回来就会带着厚厚的现金。父母开始还瞒着儿子,直到有天夜里夏岸被父母的说话声吵醒。
夏岸站在父母房间的门口,听见父亲沉闷的声音:“我们被警察盯上了,一帮从寂城派来的警察,要抓我们。”
父亲的眼神异常恐怖。
夏岸的心里渐渐建立起了和父亲的陌生感。他再也不是那个以儿子为骄傲的父亲了。就像是一个害人的魔鬼。父亲的脸让夏岸直打颤,心生丝丝冰凉的畏惧。
“你听见了?”父亲看着站在门口的夏岸。
“嗯。”他胆战地点点头。
“夏岸,老子告诉你,你要是敢说出去你信不信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行了吧,你小点声,还说要保密呢?想让邻居都听见?”宋秀梅说。
“我……不会说的。”夏岸被吓到了。
“睡去吧你!”父亲的语调带有呵斥味道。
躺在床上的夏岸无法很快入睡,听见父母对于这些钱的计划。例如要在别的城市买房子,最好能去大城市,再做几笔生意挣些钱再买辆车,然后一家人彻底从落云搬走……
他们畅想着无限美好的未来。
那些有钱的人,在金钱的背景下,忽略了所有情感的物质生活。
那年夏岸十三岁,是一个心智刚刚开始发育的少年。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夏岸小的时候,宋秀梅就这样教导他。
——是“恶有恶报”呀,难道不对么?
可他却无法阻止,因为那时的他还太小,无法隔离成人对于金钱的欲望和贪婪。
后来他没有办法再熟睡,深深地记住了父亲犀利的目光。
第二天早上,夏岸在厕所里看见了自己三角裤上白色的印迹,想起生理课上老师说过的种种第二性征的症状,他蓦地脸红了。
'09'
暑假在纠葛中过半,却还仿佛丝毫没有被感觉到,已经到了夏季最热的时候。绿色的树叶在刺眼的阳光下打蔫,垂着叶片,像是热得倦怠。
就像是洛栀遥、苏慕晴、夏岸、流源、颜梓诺,他们已经长大,却从未察觉到。
属于他们五个人的交集。
不知不觉地,就在某一天和某个人产生了某种复杂的联系,被命运缠绕住无法脱身。等回眸的时候,发现最美好的青春记忆就是在这样的点滴中形成的。
就像是洛栀遥在翻化学书的时候看到的这样一个化学方程式——
CaO+H2O→Ca(OH)2,Ca(OH)2+CO2→CaCO3↓+H2O。
坚固的大理石经过亿万年形成的过程。
固不可摧。
固执地生长在心脏里的某一个地方,成为疙瘩,绾成十六岁的心空里解不开的心结。
'10'
夜晚,夏岸和洛栀遥坐在巷子里某一个废弃小屋的房顶上看月亮。他牵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抚摸着屋顶有些粗糙老成的瓦片。
月光静谧,是夜色漾开了的浩瀚的夜。
“唉,要开学了呢。”夏岸说,“想到那个特优班我就心悸。”他说着就搂住她,把她瘦弱的身躯往自己怀里靠。
“嗯?怎么?”洛栀遥问。
“我突然不想读书。”夏岸说,“但我怕辜负我妈,如果我再不好好学我们就彻底没面子了。”
“怎么这样想。”洛栀遥问,“那要怎么样才能不读那些书?”
“一中有一个非正常班,竞赛班。”夏岸说,“读那个班不用学那些枯燥的东西。但是,上那个班简直是赌命,成败就在一念之间。”夜色中夏岸的眼睛,光滑的眼球表面反射月亮的光。
“讲讲?”洛栀遥看着夏岸,一脸疑惑。
“如果你能在三年之内拿到全国联赛的一等奖,不用高考就可以被大学录取,清华北大随你挑。”夏岸说起这个来,在黑暗中依旧隐约感觉神色沉重。
“那二等奖呢,那个全国什么联赛的二等奖听起来也很高级啊?”
夏岸看看洛栀遥:“你不知道么,就算是二等奖,也都和没有奖一样,顶多是向别人炫耀一下而已。要拿就一定要拿一等奖,否则就是死路一条。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