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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不是。年轻人血气方强,他有什么不肯认的?”钱起立笑道:“还没动刑呢,早先骂起来了,说什么‘贼强盗人人得而诛之’。”
“那么便是认下了。”
“问题在于便是认下了,也没有用。”
“怎么说?”
钱起立左腕一动,却从袖子里飞出件物事来。堪堪飞到燕无双面前,被他从项下抽手抓住,原来是张湘妃竹叶笺,打开看时,里面龙飞凤舞,写了数行极漂亮的二王体行书,便是看在他这粗人眼里,也觉得丰姿秀骨,有如半天空里仙家动乐,琴箫飘渺中,一片水袂婉婉当风,浑不沾半点人世烟尘,却是一封写给钱起立的信:
钱寨主钧鉴:
寨主安。素憾地隔南北,一向鸿书罕至。闻得治下浙省乐清县无痕剑路无痕一名,获罪于寨主座下,深愧管束无方,不胜惶恐之至。伏惟寨主智珠在握,算无遗策,望一定切实查明,殊使罚称其罪。幸甚。幸甚。
底下落款上,鲜鲜的钤着枚朱雀方印,大红印泥下面,盖着一行同样仙气十足的行书小字:泉州南宫情拜上。
燕无双只一看“南宫情”三个字,火一般烧灼了眼,立刻道:“那又怎么的?莫非他手下人犯了事,我们就是一个不问?朝廷家还讲究个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不成我们怕了他?”
钱起立却只是不慌不忙的:“若只是牵涉南宫世家,那也罢了。这里还有一样东西。”手一挥,又是一件物事从袖子里直飞出来。
这回却是好一道柔和的白光,燕无双伸手一接,只觉触手温润,却是块雕镂精致的羊脂玉牌,细细一瞧,倒象是小孩子家寻常戴的长命锁,只不是如意云头形,却是长方的,透雕成锁的样子,三指长,指半宽,正反两面都刻着两个阴线篆字。
燕无双翻来覆去,却不认得:“什么东西?”
“便是东方世家的长命锁,”钱起立轻描淡写道:“四大世家百年家业,连这锁都做得与众不同。西域和阗的羊脂玉,怎么不比俗人家给小孩子做的什么金锁银锁好?还透着格外雅气。锁上也不是什么寻常的吉祥话儿,就刻的是他们的名字,用玉锁住,都说是玉能通灵,这不更显得吉祥了?”
燕无双心中一动,把玩着那锁,重又细细看那篆字,还是半字不识,勉强耐着性子,听他一阵噜苏:“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钱起立淡淡道:“只不过跟寻常人不同,这锁等孩子大了,并不卸除,一样随身带着,算是辟邪。玉当然是能辟邪的。直到子弟去世,这块玉锁才会由家族重新收回,放入祠堂。因为被主人贴身戴了一辈子,又有一种说法,认为上面附着了主人的精魂,所以四大世家的祠堂,往往又有个名字,就叫作‘精魂堂’。”
燕无双冷笑一声:“你倒知道得清楚。那这锁又是从哪儿来的?我想你是没那个胆量,去打活人的主意,难道打祠堂里偷来?”
钱起立也不恼:“我是没那个胆量,可是大哥你有呵。你一指点倒那姓路的,老宁带将回去,我便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东西。”
燕无双微微一怔:“这样说,他竟是东方世家的人?”
“那倒也不一定,”钱起立道:“怪就怪在,这玉锁也不是他的。你知道那锁上什么名字?二十年前早已死去的人,按道理说,这锁也早该收回精魂堂了,为什么却在这姓路的手里?”
“那人是谁?”
“说起这个人,在江湖上并不知名。只是二十多年前,在四大世家中,却是人尽皆知的武痴。据说武功第一,不过偏偏就有那么不凑巧,刚好临着东方世家十年大比,突然练功走火,一命归阴。也正因为这样,那届家主之位,才最后归了后来名震天下的东方飞鹰。”
燕无双轻哼一声。
“当然,这是不是又一场家族之内的玄武门事变,就是天知地知,”钱起立道:“不过这人虽然运气不佳,他儿子倒是替他长脸,二十多年过去,到底又将这个家主位置挣得回来。不必说,这便是现在的东方牧主,在三年前以自创奇招‘天意渺渺’力败群雄,江湖上如今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碧玉春风东方明玉。”
“那这块玉锁……”
“这玉锁便见得蹊跷,”钱起立道:“第一,它本该好端端的收在东方世家的精魂堂,为什么竟会在这姓路的身上?第二,这姓路的虽然跟个石头人似,猛可里就平空磞出来,既没师承,又没亲属,奇怪的是偏使一手跟东方明玉极其相似的剑意;第三,姓路的一出山,就见得跟世家关系密切。南宫情谁都知道素来不理世事,单只为他,在碧霄楼大宴江湖豪杰。这许多事合在一起……”
“得出什么?”
“或者就得出,在当初那场阴谋诡计之中,结果是那人并未丧生。不止并未丧生,二十年来,还教出一个徒弟,”钱起立沉吟道:“依东方世家的武功套路,东方明玉悟得出剑意,别人当然也能悟出。不过这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设使结论果真如此,那么,即便是我们捉住了这姓路的,他又认罪不讳,依他跟东方世家渊源之深,嘿嘿……”
燕无双冷笑道:“当然就是我们动他不得。”
“也不是就动不得,”钱起立沉声道:“而是根本就没有必要,为眼前这件事动。”
“什么意思?”
钱起立淡然道:“我什么意思,大哥是明白人,会不知道?”
燕无双蓦地一掀被,坐将起来。钱起立却仍是淡淡的:“大哥这半年,可是忙得很呵。依我说呢,做朋友,做到这般境地,也就尽心尽力了。犯不着别人拉出屎来,硬挣着抹自己脸上。”
燕无双诧异道:“什么话?你说清楚些,谁抹了谁一脸子屎?”
钱起立不答,一洒手,一把骰子又投下去,在盆里叮呤呤乱转,一忽儿停下来,粒粒见红,一色儿的四点,便即笑了:“宝盆里都见着血光呵。我猜着,青龙寨的酒也能醉人,大哥果然义气够深!不过恐怕不是为着老吴,倒是另外有件事情难以决断。或者已经决断过了,只恨这世上还有个姓钱的,专一爱的是破人好事。”
燕无双直笑着站起身来,一脚踹去,直踹得钱起立那张椅子转了半个边:“书呆子今日撞了邪了!一径里说的什么隐语,却来这里,拿老子开涮?你当我还醉着?白消遣老子?”
钱起立稍稍一个倾跌,又坐稳了,笑道:“我也不过是先消遣着,试试看。或者大哥果然醉了,被我就此消遣了去,也未可知。不过姓钱的那是智珠在握,名声在外,可不见得有些人也跟我这一般,这样的聪明外露。或者人家虽然看着大哥清清醒醒的,心里只以为大哥大醉糊涂,也说不定。大哥既然醒着,按理就该干些醒着的事,让人看在眼里,也是无话可说。”
燕无双横他一眼,这回却不说话,见那骰盆里几粒骰子红艳艳的,向上翻成三个四点,伸手一把撮起来:“自来不见你好这个,怎么如今也玩上了?”
“这就叫作近墨者黑。”
燕无双冷笑一声,指尖使力,三粒骰子霎时间捏得粉碎,屑屑撒落在桌面上,却向他俯过身去,特意压低了声音:“所以也只有你这样的忍人,老婆孩子一窝儿杀,才会劝我做这样的忍事。”
钱起立蓦地白了脸色,半晌,直起身来:“姓钱的既做这样惹嫌的事,从来也就没准备着要讨人喜欢。你既恨我如此之深,这件事我也就言尽于此,往后只是洗眼看着,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吧!”一拂袖,径自摔门而去。
燕无双见他扬长去了,更是恼火,一巴掌把那骰盆掠在地下,“叭嗒”一声,摔得粉碎。那在屋外侍候的喽罗们,见两位大当家的吵将起来,一个个缩头缩脑,恨不就钻地里去,哪个敢进来问一声。忽听屋内燕无双叫道:“来人呵!给我叫安先生,喝酒!”
三天停灵期限转眼过去,吴正道的尸身便给装进灵棺,放入山洞中冷藏。直等半月之后,北五省七十二寨寨主陆续赶到,才又启出来,重新放入灵堂。
此时灵堂,却又不同于刚停灵那时。由于有凶手要问,孝幛前面,摆的好一副威武阵容。最上面是两把色彩斑斓的虎皮交椅,正中坐着燕无双,左侧便是他的副手,华山大寨里二当家的周万年。下面两侧各是三十二把铺着狼皮褥子的交椅一溜排开, 坐着其余七十一寨的大当家们。青龙寨里孟思远自吴正道一死,补了他的位置,这时便坐在左侧最后一把交椅上。
众人这一齐了,便在上首摆起刑案,叫提路无痕来问。等半晌,人犯没提来,去提人的那一队子喽罗却是一脸慌张,一路直跑进灵堂,还没说话,先就扎堆儿朝上跪下了,便听那头目道:“禀总寨主、寨主、各位寨主,这下不好了,那姓路的犯人……不见了!”
燕无双微微一怔,往前探过半个身子:“说清楚些!”
“是!”那头目答应着,理了下思路:“刚才我们去提人,在石牢洞眼外看得清清楚楚,犯人是在里面的,可是这一进去……”
“敢是那姓路的武功厉害,自己解开穴道,夺路跑了?”
那头目猛力摇头:“那里面的人我们倒是带来了,不是姓路的,却原来……”
一壁说着,那人早被带将进来。原来自钱起立与燕无双吵架之后,看守石牢的人手,就已换上青龙寨本寨人马,此时那负责的头目眼见失了职守,出了大事,比这提人的更唬得魂不附体,领着一队手下人,七七八八,胡乱推着个人进来,只是犯抖索,走进来跪倒,连话也说不完全:“禀总寨……主……寨……主……各位……”
那厅上诸位这回却看清楚了,那被推进来的一身青衣短打,这冷天里且是穿得少,冻得也是抖抖索索的,朝上抬起眼来。这一抬眼,那面孔看在众人眼里,却是熟悉得很,果然不是路无痕,却是在青龙寨行医数年的寨医安济世。
“禀总寨主,寨主,各家寨主,”那守卫的头目好容易把话说得利索了些,却又利索得过了分,舌头快的,一不仔细听,溜过去抓不住:“是这样,自关了这小贼,安大夫好奇,常就过来看。那小贼听见我们叫他大夫,想是就动了歪心思,昨天晚上,在牢里直叫,说是病了,要请大夫看。想这人罪大恶极,大家原也不准备理他,偏偏安大夫又有那么巧,就来了,所以……”
安济世伏在地上,冻得脸色跟那青布一个颜色,只是乱抖:“结果就被那小贼施展奸计,换去衣服……”
“夜里昏暗,那小贼穿着安大夫的衣服,”那头目又道:“况又兜着风帽,大家伙儿哪里想到……”
“你倒推卸得好!”燕无双冷笑道:“安先生就算治病,你们这些守卫的,都干什么去了?莫不成就放他一个在石牢里?那姓路的武功,你们不知道?就那么放心?便是治病,那牢里黑漆的一团,不要有人给他点个灯?”
那头目分辩道:“灯是安先生自己拿进去了,那牢里墙壁上,原有插灯的地方儿。姓路的武功虽好,被点了穴,大家想着,原也出不了什么事。”
燕无双冷笑道:“真是好言语!你们这伙人,还当我不知道呢!那牢里稀脏的,屁大地方,吃喝拉撒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