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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烟雨流花!”
老七喝彩声中,南宫情已经收剑归鞘。“噌”的一声轻响,那被打散的瀑布又已重新汇聚,大雾笼罩的连云嶂顶,山洪在看不见的地方依然奔流,生生不息,顷刻间化为又一道瀑布,满目迷茫中,从九天外踏空般泻落。
那泻落的还不止是瀑布。南宫情劲力一懈,忽觉眉心一紧,已有一物锋快难当,刹那间突破身光,比瀑布跌得还快还急,恰如电逝光闪,隐在大雾中,直击而下。
一霎时已来不及作任何应变。爆发过后,正是练家子最最脆弱的时分。剑已归鞘,浑身劲力流散四骸,也无法于短时间内再次结集。南宫情这时真是连吃惊也顾不上,往上抬头,便见一道淡青色的人影,在一片缥缈的雾气水汽中,飞身而下,挺剑直刺。
那其实也不是剑。乍一看,只有一个平平的剑锷。剑锷前面却没有刃,只后面有个剑柄,牢牢握在一只手中。手的后面,忽略掉胳臂,便是两道充满杀气与决绝的眼神。那眼神催着剑意——果然是剑意!早远远甩掉正在跌泻的瀑布,撞破身光,冲着眉心风驰电掣,直刺下来。
眉心里,刹时间便是一凉。冰凉冰凉的感觉。有如永世不再重生的死亡。然而死亡或者比这滋味还要来得轻松愉快。南宫情在心底一声轻叹,便见老七的剑刃晃成雪亮的一道白光,贴着眉心直掠过去,留下这冰冰凉的现世煎熬,挡住那雷霆般的一击。
——轰!
瀑布终于跌落下来,雷声隆隆,重新占领住大家的耳膜。一片轰响中,老七已经与那人交上了手。山谷中被烟雨流花打散的水汽犹未飘落,一片水雾濛濛中,但见两道人影,青白相逐。老七在后,那青衣的在前,下坠之后势道已颓,只得借一击之力往另一块大石上旋落,却被老七算计得准准的,那柄长剑只是不离后心,直追而来。
青衣人在大石上略一驻脚,只得又继续跃往东岸。那身形竟是快极,然而再快,也快不过四大世家里,隐然有天下第一之称的老七。只足尖一点,从大石上追来,还在半空中,长剑已然递到。青衣人迫不得已,回剑一绞,剑意与剑刃软软相触,又再弹开。
两人这般一追一逃,中间只堪堪隔着一柄长剑的距离。青衣人连换数种身法,左绕右拐,腾挪闪避,别说甩开长剑,就连个转身应战的空隙,也竟没有。南宫情负手观战,见老七故意将这人追得狼狈,不由微笑。那青衣人又奔半晌,浓雾中偶尔瞥及这个表情,忽一咬牙,突地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一扑,也不管摆脱了长剑没有,转身抡剑,瞅准老七咽喉便刺。
这一变招极其突然。按理说,就算不杀得对手人仰马翻,最低限度,也当拆解开这个僵局。谁知这一剑刺出,老七竟恁般了得,脚底下说停就停,长剑一抬,与那剑意一粘,就此化解掉这一攻势。剑尖顺势向前,刷刷两剑,在青衣人腕脉上一划,就此卸了他兵器。剑尖再一旋,不似剑,倒似是一把撒扇,随着腕势,哗地撒开,也说不尽那般从容潇洒,早指向青衣人咽喉。
青衣人兵器脱手,眼见无幸,大骂道:“妖龙!你们尽管祸害民间,杀了我一个,到时候自有更厉害的英雄好汉,来取尔等性命!”
老七一怔,觉得这腔调儿却有些熟分,一挥袖,赶散空中雾气,仔细朝那人一看,不觉好笑:“路兄弟,怎么是你?”
浓雾一散,青衣人的模样便也就露将出来。南宫怡形容的倒是,是个少年人,黑黑的肤色,浓眉大眼的。还有些形容不到的,是那神情中还带股倔性的憨气,原来竟是扬州那夜,一跛一瘸出去抓贼,把自己给抓不见了的路无痕。
路无痕一晃眼看见是老七,也就傻了。那脸上,本来一腔子透着正气凛然,直冲宵汉,忽然间就变得,说不上来是个什么神情儿,直愣愣说不出话来。他不说话,只好还是老七说:“扬州那夜,你怎么就不见了?”
路无痕见问这,总算自在了些:“那夜出门,恰恰碰见师父,有些急事,所以就又回来了,不及跟大家打个招呼。”
老七一点头:“那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路无痕咽口唾液,润一润燥透了的喉咙,要待说什么,却又神情狼狈,慌忙一瞅南宫情。南宫情向来穿戴精致,这天是一袭柳黄提花锦袍,被山风吹拂,鲜明的颜色衬着一片苍茫水绿,只如天界花开,托着他近乎透明的脸颊,那一份神清骨艳,直是难以形容,可不就像是个神仙!尤其像是传说中的,那锦袍玉带的……
“原来……”路无痕吞吞吐吐。
“原来老九说的果然是你,”老七道:“我先还有些疑惑呢,你抓走费余作什么?”
“费余?”路无痕奇道:“就是那个关公模样的人?我怎么是抓走他?我以为……”
说到这里脸忽就红了,呐呐然说不下去。虽然如此,到底禁不住老七三问两问。原来这位勇敢而正义的少年,自从回来之后,看着四太子行径大变,兴风作浪,为祸人间,呆在这连云嶂顶,等着捉妖,已非一日两日。哪知四太子曾隶仙籍,果然灵异非常。平常路无痕住在湫背,每日凌晨,隔着一座山,总听得他出来戏水,而后一声龙吟,喷得满天里都是龙涎。这次想是见到有人前来镇压,一股劲闷头潜下去,再不出来。
如此锲而不舍等了十余天,一直到大前天,这才突然见着费余拿把刀,从下游呼啸冲来。这费余生相特别,又做了那般惊世骇俗的事,路无痕在医馆见过他一面,却是认得。那天恰巧又没雨,在嶂顶上瞅着,便见他行径也奇特,也没见身后有人追杀,却搞得浑身浴血,一径里奔来,往湫潭里就是纵身一跳。
这景象便给这个在山里长大的少年,带来一个并不出奇的联想。那就是费余一人做事一人当,既闯下这等弥天大祸,如今要消灾弭祸,也就只能将自己作为一个活生生的祭品,向湫潭里的四太子献祭认罪。虽说按他闯的祸来说,倒似乎该当,但在当时的路无痕眼里,自然也是非救不可。于是便从嶂顶上奋身踊跃,跳将下去,加以搭救。
不幸费余身为西江十七刀的老大,一身水性无与伦比,又是武器在手,乱砍乱劈。路无痕海边上人,虽然也是水性精熟,到底跟他在水里搅缠半天,这才捉住他后领,双双蹦上岸来。而岸上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站了三个直眉愣眼的人,也不答话,亮开兵刃,上来就专一摆出抢人的架势。这就给路无痕带来另一个不算出奇的推测,那就是这三个人,乃是湫潭里四太子座下的虾兵蟹将,不忿失去祭品,因而化身为人,前来抢夺。
好在虾兵蟹将的道行实在不算高明。路无痕两下里收拾了,便丢下句话:“让你们主子来!”而在西江十六刀三人看来,所谓“主子”,自然就是牧主了。便也道:“你要见四公子?”对于路无痕来说,这“公子”“太子”一字之差,好象区别也不甚大,于是乎……不幸真等到正主儿来了,这一式“烟雨流花”所显现的功力,眼看也就只有偷袭……偷袭当然是卑鄙行为,问题在于双方本来就不对等,一个是人,一个是……
这种种荒唐情事,跟眼前情景一对比,说来自然大损颜面,路无痕其实并不肯老实道出,老七却是什么阅历,一路旁敲侧击,终于还是搞得清清楚楚,不免好笑:“这么说,费余现还在你那里了?”
“郑先生不在,我请了别的大夫来看,却不晓得是什么毛病。除了左臂上自己划一刀,已经包扎好了,那精神……”
“日夜不安,神智昏悖?”
路无痕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还以为是中了妖……嗯……受了风邪……”
三人把话一径说开,便往路无痕居处行去。从侧壁上山,转两个山头,便是大龙湫正背后的湫背。一路上只听山洪聒耳,常能见到几座残破屋宇废弃在路边,看来曾住过的人家,都因为深山不便,而另觅佳地。大约也只有路无痕这样腿脚灵便的,以及他师父那样的隐士,才能在这种地方住得习惯。
三人行到地头,却是湫背最高处。竹木深处,只见一座石屋坐北朝南,垒得整整齐齐,西首砌了个厨房,东首砌的是柴棚,正屋子大门上去年的春联还没落尽,残红半幅粘在门上,还看得出个半黑不白的“春”字。
路无痕当先推门进去。只见这屋子明暗三间,正中是一间客堂,上环一只长条几下,摆着半旧的八仙桌,桌边四条待客长椅。当然,也就只有某些极其偶尔的情况下,才会有岔了路的樵夫、药农之类客人进来喝茶歇息,大部倒是作了饭厅。客堂两边是卧室,卧室里陈设也简单,不过是一床、一椅、一几,再加上些装衣物的箱柜。
费余便躺在西边卧室,山上山下气候不同,刚入秋,身上已经盖着棉被。看情形,路无痕也拿这种病症没有办法,既没有预先打就的钢环铁锁,只得点住他穴道。费余整个身子动转不得,只一双眼睛裂眦欲出,看见三人进来,精光暴闪,仿佛就要突起噬人。
老七便上前俯身探视。南宫情袖着手,自闲闲走到窗口观望风景,看了一会,忽然回头:“路少侠,有没有水倒一杯来喝?”
路无痕“呀”的一声:“你看我……等着,这就去烧,快得很!”一路飞风跑出,到厨房烧水去了。
老七微觉奇怪,朝南宫情望去,却见他神情古怪,一味只瞅着他,眼神深深的,似安慰,又似有些悲悯,轻声道:“七哥!”
老七一凛,放开费余,快步走到窗口,便见数丈外一株松树底下,筑着座新坟。因为连日阴雨,为防新土流失,坟头上严严实实遮着油绿毡条。只是那红红白白的坟标,露在坟头外面,却仍是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一地狼藉。那坟前竖着石碑,不是正经石匠的出品,却是未经琢磨的一块平整青石,上面的题字也奇怪,顶上截写着“师父”,中间便是一片空白,长长的跳到下面,才是“之墓”两个字。左边小字落款为:弟子路无痕谨立。
老七不看则已,这一看真是地转天旋,蓦地里膝弯一软,便觉一股醇厚的劲力从手掌心里直透进来,把整个身躯硬是撑住了。慢慢回过神来,一手扒住窗栏,另一只手早在袖子里被南宫情紧紧握住。只听他低声道:“七哥,留着伤心,呆会儿,我们拜他拜。”
老七一时心痛如绞,深吸一口长气,哪里压得下去。半晌,喃喃道:“我原想着奇怪……他拿那锁做什么……却原来……”
“七哥!”
“却原来……我来迟了……一切终于……无可补救……”
“七哥,也许地下有知……”
两个人正说着,那路无痕手脚倒快,原是做惯了事的,更兼内功与柴禾并用,果然早烧好水,泡了一壶大叶茶,倒在两个粗瓷茶杯里,端进来。南宫情一手一杯都接了,怕老七手脚抖颤,却不递给他,又放下去,敛容道:“原来尊师过世了。晚辈们昧于世故,此来未携葬仪,却是不恭得很。不知什么时候去的?”
路无痕听见问这事,脸上也就呆了,一低头:“也就半个月前。从扬州回来路上,就病得厉害了……所以那晚我就走了呢……从此后,再也没……”
老七脸色苍白:“是从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