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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无伤没有回声,他闭著眼,毫无知觉,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
凌烈突然不敢再想下去!那一掌,他下了九成力!
失措地抓起练无伤的手腕──谢天谢地!脉搏虽然微弱,但他还活著。凌烈心里稍稍踏实了些,这才发觉,不知不觉间早已汗流浃背。
扶起练无伤,催动掌力将内力送入他体内,希望能为他吊住一口气,却惊觉他的气息越来越弱,更有一股寒流四处窜动,似乎要与凌烈的内力相抗。
凌烈不禁打了个寒噤,只觉这寒意好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心里又惊、又痛、又怕。无伤的生命正在消失,他却无能为力!
有一根名为「恐惧」的钢针正在被「失去」的巨锤狠狠地敲凿著,一点一点钉入身体。
「大夫怎么还不来!」大夫终于来了。
从凌烈的传唤到大夫赶到「宁心阁」,前后不到一盏茶的时候,可凌烈却觉得等了一辈子。
大夫是位神医。「还阳手」的医术在江湖上若是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即使如此,他还是要看凌烈的眼色过日子。
他认识凌烈也够久了,所以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冷漠阴沈对谁都无情的人,还有慌张失措的时候。他不敢肯定凌烈眼中闪烁的是不是泪光,不过,当他说「或许还有救」的时候,的确看到凌烈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好像被抽干了全身力气一样瘫倒在床边。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神医也开始感到好奇了。
虽说有救,但练无伤的伤势实在太重了,加上他身子本来就不好,光是为他保命就足足用了七天七夜。
这七天,凌烈就守在楼下。三大坛主在外面轮班求见,他谁也不见。
景泰镖局怎样了,他不关心;任逍遥的生死,他不在意;武林正道要立帮结派声讨他,他冷笑一声,随他们去吧,他凌烈一辈子怕过谁来?
可他真的很怕,怕无伤再不能醒过来,怕某天神医推开门,横在他眼前的是一副冷冰冰的尸体!
怕极了!
怕到半夜都会被噩梦惊醒,然后在楼梯口张望一下,又颓然坐回去守著。
这时候,不期然的,许多被遗忘的前尘旧梦翩然惊醒。
他想起了与练无伤的初次相遇,想了自己百般不懂事的恶作剧以及无伤的百般容忍,那时候,无论做错什么,无伤都会原谅他。无伤的眼睛,始终像潺潺的山泉水一般清澈温柔。
又曾几何时,这双眼睛装满了伤痛、怀疑、无奈,甚至绝望!
他努力的想抚平这双眼睛,争权、争利,爬上权利的顶端,以为这样他们就再不会被干扰、迫害,无伤会重展笑颜!
为了达到目的他不择手段,渐渐的,却在声色名利中沉沦,甚至忘了本来的初衷!
无伤,我其实什么也不需要,我想要的只有你……
无伤……门终于在望眼欲穿的盼望下缓缓打开,凌烈一个箭步冲上去。
「他怎样了?」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他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嗯……活了。」神医倒是被吓了一跳,不过才七天,凌烈怎么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满眼血丝,眼眶深陷,脸色更是苍白如鬼。
无视对方惊异的眼神,凌烈直奔到床边。「无伤?」
练无伤的脸上隐隐的似乎有了一丝血色,但任凭凌烈怎么呼唤,他始终双目紧闭,不闻不理。
「他为何还不醒来?」凌烈又担心了。
神医白眼一翻,心道:你道他是铁人吗?那一掌足以开山劈石,不死就是万幸。
「他受伤太重,还要一段时间将养。不知门主可否跟我出去,在下有事相询。」顿了顿,加上一句,「是关于这位先生的病情。」
还是这句管用,凌烈乖乖跟下楼。「什么事?莫非伤情还有变化?」
「门主可曾听说过『阴风掌』?」
凌烈先是一怔,随后记起,自己年幼时正是被这掌力折磨得死去活来。
「阴风掌?不是早已失传了吗?」对了,聂云飞就曾练过,自己的伤正是拜他所赐。
神医颔首道:「这正是令在下费解的地方。救治楼上那位先生之时,发现在他肺腑之间有股寒气,如果在下推断不错,应该就是阴风掌所创。可到底何人用阴风掌伤了他?真真怪哉。」
凌烈想起早先为练无伤运功疗伤所感到的那股寒意,料来就是阴风寒毒了,怪不得如此熟悉。可这样一来就更加奇怪,无伤一直都没有跟聂云飞正面交手,他的寒毒从何而来?难道还有人练过这种邪门的武功?
「不管这些,先替他把毒伤治好吧。」那毒发作起来可不是闹著玩的。
神医脸现愧色:「在下无能,这寒毒是治不好的,除非……」
「除非什么?」!
神医摇了摇头,一声长叹:「除非有天山火龙的火龙珠入药,才有可能治愈,可那火龙只是传说而已,就是长驻天山的牧人也未曾见过,并不足信。」
「不对,我就曾中过寒毒,可是已经治愈了。」凌烈听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大声道。
「什么?」神医一呆,「门主此言当真?不知救助门主的高人是谁?」天下间还有比自己医术更高的人吗?
「是无伤救了我,为我运功驱毒。」
无伤?就是楼上那位病人了?神医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门主,那位先生可否修习过昊天门的『明日神功』?」
「不错,有什么不对?」
神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就是了,门主,那位先生身上的寒毒并非是为人所伤,阴风寒毒不可解,却可通过明日神功渡到他人体内。门主,请容在下大胆猜测,那位先生身上的毒正是当年门主渡给他的。」
五雷轰顶也不足以形容凌烈此时的心情,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毒伤早被练无伤趋出体内,化作烟消云散。可事实并非如此,原来……原来这些年来无伤一直在代他受苦,他却全然不知!
神医已经离开了,凌烈跌坐在楼梯口,脑中乱作一团。
他想起当年母亲带他上山求医时无伤的冷漠,一直以为那是无伤心里有恨,不肯去救仇人的孩子。原来不是,无伤是知道若救了他,就要一生一世被寒毒纠缠!
早该想到,无伤那么善良,怎会见死不救?那是因为不能救!可笑自己却以为无伤是故意刁难,最终逼死了母亲,心里只有怨恨,却不知感激!
无伤是以什么心情面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呢?当不懂事的自己一再用恶作剧去折磨打击无伤时,他心里可有多苦?可他始终沉默隐忍,什么也没有说,始终维护著自己,守护著对母亲诺言。
突然之间,凌烈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让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这样的结果母亲应该知道得很清楚吧?可她还是坚决地带自己去找无伤,甚至不惜以命相胁!
多年前的背叛,已经害得无伤内心一世痛苦,凄凉孤寂地隐居在深山荒谷之间,母亲又怎能狠得下心,再一次逼迫无伤?
平生第一次,凌烈恨起了死去的母亲,恨她怎能如此自私、如此残忍!
可转念一想,母亲看来柔弱,个性之强悍却是男子也不及,在她心里重要的只有父亲、自己和昊天门,她为了自己连性命也可不要,又怎会在乎别人?暗暗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母亲是爱自己的,天下人都可以怪母亲心狠,唯独自己不能。
父亲辜负无伤,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无伤,而伤无伤最深的人,却是自己!他们一家都欠无伤太多,多的下辈子也还不完!
无伤!手掌紧紧收缩,木质的扶梯栏杆承受不住这股大力,被握成片片碎屑,四散飞溅。
「啊!」呼叫的是那婢女,她手中端了汤药,本想不惊动凌烈悄悄上楼,却险些被木屑划伤了脸。
发现凌烈在看她,她连忙垂下眼帘。好像从练无伤受伤被送回来,她就处处躲著凌烈,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小晚。」
「是。」
「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什……什么?」小晚吃了一惊,手一抖,那药碗和托盘相碰,咯咯地响。
凌烈伸手将药碗接过来,缓缓地道:「你早知道无伤不仅恢复了武功,还可以自由离开这里是不是?有时我来,你总推说他还在休息,不欲人打扰,其实他那时根本不在楼上,是不是?你知道我的手段,还不老实的招来!」说到后来,已是声色俱厉。
昊天门主一怒是何等的声势,小晚吓得全身发软,跪倒在地:「门主、门主息怒,小晚不是存心欺骗门主,只是、只是主子身上有寒毒,发作起来就会很难受,小晚实在不忍心呀!」
原来凌烈为了让练无伤留在自己身边,没有解开「诡惑」的毒,令他武功全失。这可害苦了练无伤,他体内的寒毒,必须以内功催动火琉璃制成的丹药方可抵御。第一次毒发,吓得小晚六神无主,偏偏练无伤又不许她告知凌烈。小晚没有办法,又心疼他,只好答应帮他恢复武功。
练无伤当年曾以采药为生,颇通药理,小晚寻来药材,他便自行配治了解药。昊天门守卫虽严,但以练无伤的武功,却是丝毫不愁,所以被软禁这一年多来,倒是有一大半时间是可以自由行走的。
他宅心仁厚,得知昊天门手段残忍,便忍不住在他们行动时出手救人。这期间,若是凌烈来看望,小晚就代为掩护。凌烈对练无伤又敬又爱又愧,小事上也不敢拂逆他。
某日,练无伤无意中遇到了任逍遥和柳青衣,三人两明一暗,救护了不少英雄豪杰。练无伤靠著在昊天门来去自如的便利,对凌烈等人的行动知之甚详,若不是这一次昊天门封锁了消息,只有凌烈和三大堂主知道,他的秘密还不是会暴露。
小晚战战兢兢地说完,本以为凌烈会大发雷霆,不料他只是颓然叹气,道:「你下去吧,药我自己送上去。」
小晚大著胆子道:「门主,您别怪主子,我知道他心里其实是对您好的。」
凌烈露出一丝苦笑,却没说什么。小晚的工作忽然轻松了许多,因为照顾练无伤的活几乎被凌烈一手包办。从喂药、进食到洗脸、抹身,事事巨细,都要经过凌烈的手。小晚想不到,在她心里如魔君一般的门主,竟也能如此温柔体贴,连她几乎都被感动了,巴不得练无伤快些醒来,两人言归于好。
「门主,门主,主子醒了!」
正伏案而眠的凌烈听到叫声一跃而起,直奔床榻。
沉睡五天,练无伤终于清醒过来,与赶来的凌烈四目相对,一时都无言。
凌烈柔声道:「感觉好些了吗?这几天你只能靠参汤维持,定是饿了吧?小晚,去煮碗莲子粥来。」说著,又轻轻笑了起来,「其实鸡粥最滋补,可我知道,你不爱吃荤。」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练无伤却只是定定的看著他,一言不发,凌烈的笑容终于撑不下去了。
「你都知道了?」
凌烈点头。
「你不生气?我坏了你的事。」
凌烈脸色一黯:「错先在我,我有什么资格生气?我只有一件事想问你。」
「你说。」
「你恢复了武功之后,这里再也困不住你,为何你不离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