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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菜后,何晏知接着上厕所的由头,给赵和欢打了个电话,当听到赵和欢话中带着浓厚的鼻音时,他心想这下完蛋了。赵和欢何许人也,卸了她一条胳膊她都绝对不会哭不会闹,能让她憋出一口哭腔,还能有什么好事?
方才赵和欢来电告诉他余小双情况不妙时,他还抱着点希望,毕竟夫人平时身子就虚,大概熬过三个月后就能稳一些了。但现在看来,唉……
“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
“乱成一团了,刚刚夫人流了很多血,听刘主任说这样的情况孩子八成保不住了,要马上止血抗休克,但她精神状况很萎靡,不让任何人靠近,部长来了后,让人强制给她打了镇静,才推进了手术室。”
他很诧异,“怎么会突然这样?”
“我忘了告诉你,夫人她,好像恢复记忆了。”
他一惊,“什、什么?”
林逍南在手术室外来回踱步,看着绿色的手术灯,越发心神不宁。
一想到余小双满脸苍白地拿着那张久别重逢的离婚协议书,站在他跟前,问“你还想骗我多久”时的模样,散乱的长发,颤抖的指尖,瘦弱的身躯,以及腿根处一片刺眼的血红,令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如同被人狠狠撕扯着一般,痛得麻木,生不如死。
她冷漠而颓然的眼神在凌迟他的每一寸肌骨,那一张旧纸,瞬间将他对她所有的疼惜爱怜,都转变得可笑又虚伪。但他很清楚,不能凭借这一张对现在的他们而言再无任何意义的纸,来断言他对她的感情,来宣判他们之间的结局,这不公平。
一个多小时后,余小双才被推出来。她的脸色更惨白了,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眼睑微肿,颊边还有未干透的泪痕。
他上前问医生怎么样,医生说鉴于之前一直有先兆症状,判断为自然流产,可能是受了强射线致畸引起的,但也与她情绪过于激动有关系,总之已经清理干净了,接下来一个礼拜要好好养着,多补充蛋白,忌生冷辛辣和冷水。
林逍南默了片刻,冷静地说了一声谢谢。
如今堕胎几乎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主流趋势,拿着孕检报告单哭哭啼啼地来医院说没钱做人流的女学生更是数不胜数。所以妇产科的手术室外,除了焦急地等媳妇生产的男人,大多都是形单影只的小姑娘,心境稍差的也许还会带姐妹闺蜜什么的来壮壮胆。
见惯了那种令人感慨世风日下的场面,突然看到一个男人,为了一个仅仅八周的孩子的消逝而失魂落魄,医生不免欣慰了些。
“你们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
是吗……
林逍南看了一眼被推往病房的余小双,突然觉得脚如同被浇了铅,重得无法移步。
病房里,余小双看着头顶的空调呼呼地吹出温暖湿润的雾气,再瞟了瞟窗外的狂风骤雨树枝乱颤的画面,心底自嘲起来。
屋里屋外,是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尊贵的人享受富贵荣华,贫贱的人经受风雨飘摇。在火车上相遇的那一瞬,余小双就明白,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有着云泥之别,可是她仍然放任自己去奢望,去尝试,结果……苍天可见,她马上就要拖着满目疮痍的身体,重新爬回原来的位置了。
门被缓缓推开,余小双把目光投过去,表情有些疑惑。
是林逍南,他身上被雨水打湿了不少,看起来有点狼狈,难得的狼狈。他还来干什么?她不是怄气也不是反感,只是很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有事吗?”她刚下手术台,声音不免有些无力。
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他心疼得蹙了眉角,“还疼么?”
“还好,还有事吗?”
他攥紧了拳,哑着嗓子道:“孩子……”
“没了。”她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正好,没有负担了。”
余小双的反应让林逍南眼睛一热,他知道她情绪不好,但听到她这样说依旧会忍不住难受,她已经恨他恨到,连孩子都无所谓了么……
“你真的恢复记忆了。”几乎没有疑问,如果她尚未恢复,大概在他进来的第一秒,就会扔一个枕头过来赶他走,抑或质问他那个离婚协议书是怎么回事,总之绝不会是这样的情绪。
宛如一切都了然,又对一切都失望的灰□绪。
她的唇已经干裂脱皮,但依旧笑得温和,“这些天你很为难吧?因为责任和社会舆论,不得不照顾和欺骗一个你曾经想摆脱的女人。其实你大可不必趁着我失忆,就在我面前故意上演这一场夫妻恩爱和睦的戏码,总有一天我会记起来的,总有一天,你那些行为会变成一个笑话,何必这样呢?哦,如果你是为了保全你外交部长的光辉形象,那当我没说。”虽然说出的话字字诛心,但余小双的脸一直保持着恬淡的笑意,好似一切都与她无关。“这份离婚协议当时我没来得及签,我以为你的婚姻一栏会直接变成丧偶,没想到后来的情况会变得那么复杂,早知如此我一定撑着最后一口气给你摁个血印。你保留它到现在,我也懂你的意思了,重新拟一次吧,这次应该不会有意外了。”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听我解释,但我必须为自己辩解一句,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想起来,所以我不想逃避,这份离婚协议不是我撕毁销除就能假装没发生过,我只是想和你一起面对过去。”他苦笑,“这半年来,我以为你只是迟钝,所以难以接受我,但现在看来,你大概从未用心体会过我的感情,或者,你根本就不愿意体会。”不然,她也不至于说出这样无情的话来。如果他守在她床边的四年以及她醒来后他所付出的所有努力,她都能轻描淡写地用一个“演”字来略过,他还能说什么?再大的付出,也敌不过她刻意的无视。
“我猜,你已经忘了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离婚了。”屋外的躁动的雨点凶狠地拍打着玻璃,一片嘈杂声中,余小双的话显得混沌又沉重,“有一次你发高烧,昏昏沉沉的时候都在喊谭真真,那时候我就有预感,我们走不了多远了,但我还是愿意去赌,赌你曾经许给我的承诺……可惜,你好像转眼间就忘记了……”越是回想,越是诉说,她便越是感觉心里的委屈几乎要决堤,眼睛便慢慢湿了,层层叠叠的泪砌在眶里,却忍着不落,于是模糊了周遭的一切,仿佛这样,就能假装没人看见她的痛苦了。
她吸了口气,郑重而讥诮:“这样的你,真的爱我吗?仅因为一场车祸就会开始爱我?如果谭真真没死,你还会冠冕堂皇地说这些?你要我体会的,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吗?”
林逍南的眼前一阵迷蒙,头有些眩晕。面对咄咄逼人的她,他觉得很力不从心。“我当时幼稚地想用一场假装出轨的闹剧结束我的政治生涯,所以才有了这份协议,并不是因为她。小双,我不会为了向你证明我爱你,而否认谭真真在我心里的地位,但这并不矛盾。她和我之间已经是过去了,我是个男人,正常的男人,除了她,我一样会有爱的人,比如你。你的‘如果’没有意义,因为你早已经不相信我了。”
余小双背过身去,“你在我这里,信用额度已经赤字了。”
他眼前越来越朦胧,像披了一层细密的纱,身体里窜涌着一股冷寒刺骨的冰碴,一点一点地渗透着他的全身上下。
他越发无力,“你昨晚问过我一句话,我也想问问你。你觉得我不爱你,到底是因为我真的不爱你,还是因为……曾经发生过的事,让你觉得我不可能爱你。”
她闭上眼,不想听,“你爷爷欠我爸妈的两条命,我和你这样纠缠在一起,等我死后我也没有脸见他们,分开吧。”她把戒指摘下来,放到桌子上,“你提一次离婚,我提一次离婚,我们互不相欠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卡死我了……》《
卡了七个小时写了这么点还写成这样,渣作者都不好意思发了……OTZ
第69章 自重
两天后;余小双办了出院手续,正收拾东西,便察觉到身后来了位不速之客。
木杖敲在地上的声音沉闷而厚重;打在心上让人不免觉得有些窒息。
她转过身,漠然地看向林爷爷,他的眼白处漫了一片血丝,不怒自威的脸如今看起来十分憔悴。
漫长的沉默后,林爷爷朝余小双走近了几步;看她已经换下了病号服;再瞥见她一旁立着的行李箱时;他皱了皱满是褶子的眉头;“要出院了?身子还没养好吧。”
“还好;有事吗?”
林爷爷因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怔了怔;很快又恢复了一派慈祥,“你流产的事,爷爷都知道了,你别太难过。”
余小双微笑,眼里依旧是冷若冰霜的神色,“您多虑了,我并不难过。”她东西都收拾好后,从抽屉里抽出离婚协议书,摊在桌子上,“这几天我都没见到林逍南,连他的私人医生也没见到,打电话没人接,发短信也没回,所以麻烦您帮我给林逍南捎句话,等他有空了让他联系我,我们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了。”
林爷爷一惊,“孩子,发生了什么事跟爷爷说说,好好的怎么突然要离婚?”
“因为我姓许,原名叫许云霜。”看到他震惊的表情,她几乎想拍手称快了,“林老爷子,我为什么要与害死我父母的罪魁祸首的孙子做夫妻?更何况,我与您孙子也没什么感情基础,最一开始在一起,也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口头协定,我们各取所需,所以该断便断。”
林爷爷表情痛苦,“你……都想起来了?你爸妈的事,都想起来了?”见余小双不理会,他上前道,“你听爷爷解释……”
“不需要了,你们过去的故事其实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现在只想离你们所有姓林的人远一点。”余小双拉过行李箱,越过林爷爷身侧时顿了顿,“希望您别忘了帮我把话带到。”
林爷爷看着余小双远走的背影,扣了扣龙头拐杖,肃然道:“小双,你们不能离婚,爷爷绝不允许!”
何晏知刚开车到医院,就巧遇了余小双,见她拖着行李箱要离开,他有些讶异,于是连忙跑过去问:“夫人,您现在出院?”
余小双面无表情地点头。
他微怔,“呃,部长他……”
她深吸了口气打断道:“他的事不用告诉我,我不想知道。”说完她便拦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这是何晏知第一次见到余小双的脸上露出冷漠疏离的神情,这令他不由得无所适从起来。听赵和欢说,余小双恢复记忆,是因为余小双发现了林逍南曾经给过她的一份离婚协议。这件事当年他并不知道,所以听到的时候他也吓得不轻。
那年的事,何晏知隐约还记得一些。那时候林逍南夜不归宿对余小双非常冷淡,关于他们婚姻出现危机,疑似有新欢的新闻满天飞。他还觉得奇怪,为什么部长不把这些虚假新闻压下去?原来林逍南竟然是真的想离婚了。
虽然何晏知理解她看到离婚协议书后的埋怨和气愤,但是林逍南现在病危,她就这样漠不关心,连看都不去看一眼,真的好吗?无论当初发生过什么,好歹在她昏迷的四年里,林逍南都没离开过她的病床边啊。
如果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