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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飞的眼神是忠厚的,似乎告诉你他没有很多花花心思;铁穆的眼神是博大的,似乎能包容万物;刘真的眼神是清澈的,王长虹的眼神是凌厉的,而最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神,是韦勇达的眼神。那绝对是争霸者的眼神。
但是,孟丽君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似乎很浅,却又无比深邃;似乎最为单纯,却又似乎隐含着很多繁杂的东西,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连带着这样的行为,也是自己看不懂的。
为什么要搭我的车?为什么要在我的车子上呕一场?
想不明白。既然想不明白,孟丽君也没有再想,只希望自己只是多疑吧。当然心底,很清楚,自己那绝对不是多疑。
回到了家,先去拜见义父义母,又去见了姑丈。说了些闲话,找了个借口将皇甫少华留在家中做了护院。
棉布作坊发展顺利,已经招收了百多个女工,而且第一批货物已经预定出去了,利润也非常好。康若山当然高兴,见了儿子,话也说个不停;好不容易等他停了一阵子,孟丽君才将自己的意思说出来:“父亲,孩儿想要早一点去临安,准备明年春天的考试。”
康若山却不明白了:“孩儿,我们家不是离临安很远,不过两天时间就到了。像前次乡试那样去,不是很好?为什么要这么早过去?难道家里,还有什么让你看不过眼的地方?”
孟丽君笑:“义父多疑了。孩儿只是想,早一点去临安,可以多一点时间结识一些赴试的举子。”
康若山毕竟不懂:“早一点晚一点,有区别吗?他们也多半没有后门的。”
孟丽君忍不住失笑,强自忍住,恭敬道:“义父有所不知。对于明年春闱,孩儿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最担心的就是明年春闱之后的事情。义父您也知道,要做生意,先要讲究人脉。没有人脉,生意就难做了。”
康若山这才明白过来,道:“既然如此,你早一些去也是好的。我去与姑丈商议一下,收拾一下就出发吧。”
吴道庵听得孟丽君建议,却是迟疑不决。相对于孟丽君的成竹在胸,他对于明年的考试,却还只有一两成的把握。孟丽君的理由也不能说动他,毕竟在他看来,那是太遥远的事情。与其这么早就去临安花天酒地,还不如多窝家里看几日书。既然如此,康若山也不强求。虽然说妹婿长了几岁年纪,但是自己的干儿子也是见多识广的,也单独走了这么多路了,路上绝对出不了事情。孟丽君简单收拾了一下(虽然说是“简单收拾”,也足足花了七八日工夫。别的不说,新衣服总要给干儿子准备几套吧,连带着荣兰小跟班,也不能寒碜着),便坐上马车,再次跑临安去了。
天气虽然寒冷,但是孟丽君也没有辛苦着。进了临安城门,找了个客栈歇下,还没有坐下,荣兰就说话了:“公子,刚才在城门口,我见到了一个人。”
孟丽君失笑:“见到一个人也这么大惊小怪?”
荣兰说话:“是程无双程小姐。我见过她,所以认得。可惜她不认识我。她也坐在马车里,正要出城去呢。”
孟丽君微微一怔,问道:“她一个人出城去?”
荣兰笑道:“只有一个马车夫。胆子竟然比我们大多了。”
孟丽君笑道:“她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女中豪杰。”
两人说着闲话,却根本没有想到,程无双刚刚经历过什么。
车子已经离开临安城门,程无双忍住没有回头张望。
临安那里有御赐给程家的宅子,但是,那里已经没有程无双的家。
风,是透骨的冷。深冬了啊,要下雪了么?程无双看着天色,黑压压的一大团墨似的乌云,将天空遮掩的严严实实,如同父亲那一张脸。
父亲……那样的父亲……
到底是我错了,还是父亲错了?
程无双不明白。父亲说的都是大道理,似乎都是对的;可是,自己就错了么?
十天前,父亲奉诏回京叙职,自己也跟着回京。原本只是想,父亲车马劳顿,自己在他身边,也便于照顾。可是,却根本没有想到,这一道没有任何悬念的旅程,却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来!
我该去哪里?哪里又能容忍我?
程无双想起今天早上的情形。今天一大早,苏素素的丫鬟淡月,送了帖子过来,请自己到芙蓉轩一叙。接了帖子,自己就去禀明父亲。根本没有想到,父亲一看完帖子,脸色就变了!
程岱冷着一张脸,将帖子递还给自己,淡淡问话:“这芙蓉轩,是不是临安城里最有名的烟花之地?这苏姑娘,是不是临安城里名气最大的那个青楼女子?”
程无双头“砰”大了,但是她还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有多少严重。收起帖子,小心翼翼回话:“父亲,苏姐姐虽然身在青楼,却是洁身自好,不是您想像的那样女子……”
程岱手一按桌子,站了起来:“青楼女子,洁身自好!无双,你难道还是三岁的孩子不成!你母亲早丧,我对你是疏于管教,没有想到,我家的女儿竟然长出这么一番见识来!”
程无双的性子,是典型的外柔内刚。否则,这官宦家的子女,也根本做不出上京告御状这么一番轰轰烈烈的事迹来。听父亲说话,竟然越来越激烈,不免压低了自己的嗓门,但是声音里却是透露出不能改变的坚决:“父亲,您常教导我,自己未曾经历之事,千万慎言。苏姐姐其人,您未曾经历,不曾深知,也是在所难免。”
这话虽然柔和,但是话里的话却让程岱火上加油:“好女儿,好见识!你是要父亲亲自去烟花之地去考教一下那个苏姑娘其人,是也不是?”
程无双倔强的抬起头:“孩儿不敢。只是父亲,天下事都抬不出一个理字。朱文公人品学问,都是当时表率,但是严姑娘一案,却是逃不过千秋万世之讥。”
朱文公是南宋的理学大家朱熹。这位理学大师道貌岸然,却挟了私怨去严刑拷打一个才学出众的妓女严蕊,想要逼供扳倒另一个政敌。严蕊冒死熬刑,岳飞之子岳霖心生怜悯,最后为她雪冤出籍。这事情所知者甚多,程无双也读了不少前人的笔记,自然知道这件事情。见父亲蛮不讲理地将自己素来敬重的苏素素一棍子打死,不免联系起这桩事情来。
程岱却是北宋儒学大师程颐的后人。虽然与朱熹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但是总有几分香火情的。这“朱文公”三字,简直像火一样将程岱烧着了:“好女儿!竟然连朱文公的事情,也敢管理起来了!你……这……还有后辈子孙的样子么?”
程无双见父亲大怒,也不由心下惴惴,但是见父亲如此疾言厉色以色压人,却又忍不住还嘴:“父亲,我程家先辈中,无有此等道貌岸然者。”
程岱气地浑身发抖,伸出手来,“啪”就给了女儿一巴掌!
程无双捂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父亲!
父亲打了她!
自从去年进京告御状脱了父亲的囹圄之灾、自己又被皇后召见得了许多赏赐之后,父亲一直对自己非常尊重。但是,程无双根本没有想到,为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父亲就打了她!
捂着发红的脸蛋,程无双倔强的站着,没有说话。
程岱见女儿通红的脸蛋,心又不由软和下来,柔声说道:“女儿,你需懂事。我们程家向来是诗礼之家,你是我们家的女儿,就要遵守礼数规矩。要知道我们家虽然已经衰微,但是我们祖上的名声,却依旧容不得我们随意玷污。你需知道,去年你能告成御状,一半原因是你的胆识,另一半原因,却是托了先人的名声。因为先人名声大,皇上才会如此关心起这件事情来。如今你随意出入青楼,别的不说,必定给先人留下一个‘子孙不肖’的讥讽,你又如何面对我们程家的列祖列宗?”
见父亲放松了语气,而那言语里的含义却愈加咄咄逼人,程无双叹了口气,也放松了语气:“父亲所教,甚是有理。然而青楼女子,便真的是十恶不赦么?孩儿也曾在那芙蓉轩里养了一阵伤,也知道,大多青楼女子陷身那里,多是出于无奈。而苏姐姐,更是个好女子。出淤泥而不染的好名声。传遍了临安。就是临安的读书士子,也多以见苏姐姐一面为荣。女儿与苏姐姐交游,又有何不便之处?”
“你……在芙蓉轩里住了很长时间?”听得上半截话,程岱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冰凉,“你……竟然住在芙蓉轩里!你……将我们家的家风置于何地?如若传扬出去……我程家何以见人?还有你的夫家,将如何看你?……”
“父亲,女儿曾经跟您禀告过的。”程无双垂下来,到底有些心虚:“不过那时父亲刚刚出狱,女儿说话简略了一些而已。”
“好女儿……!”程岱是再也站立不定了:“你是与我说过这件事情,但是你何曾说起芙蓉轩、说起苏素素?你说话水平越来越高明了啊……知道怎么掂轻拉重!”
“女儿那时身受重伤,是苏姐姐大义相救。”说到这里,程无双终于再次勇敢地抬起头:“做人要知恩图报,这也是父亲的教诲。再说,女儿与苏姑娘交往,女儿认为也无关碍。”
“知恩图报……你还以为你是个男人不成!父亲对这临安士林,是不熟悉,但是父亲知道,男子出入青楼与女子出入青楼,那不是一回事!再说,一个青楼女子,仗义救你?女儿,你不要落入他人的圈套啊……父亲为官多年,见多了这些鬼蜮伎俩!”
程岱对于苏素素人品的怀疑,终于让程无双再一次爆发:“父亲,您认为,苏姐姐救我,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您曾教导我,要以善心看人,可是,您为什么对苏姐姐却是满怀偏见?苏姐姐她不是官场中人,不要用评价那些龌龊小人的标准来评判她!再说,男人出入青楼没有关系,为什么女子就不行?为什么对待男人与女子是两条标准?”
“放肆!”程岱厉声呵斥,“你这还有为人子女的样子吗?”
“父亲。”程无双再一次放缓了语气,“不论如何,姐姐仗义相救,女儿是终身感激。”
“你当初怎么会进芙蓉轩的门!”见女儿放松了语气,程岱却没有放松的意思,“当初不记得我的教诲了么?无端承受了别人的恩惠!”
“女儿当时的处境,父亲想必深知。当时临安虽大,女儿却是举目无亲,如果不是苏姐姐仗义,女儿只怕已经客死临安。”程无双其实没有触怒父亲的意思,但是事关原则,她只能据理力争。
“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程岱终于将脸色放了下来,“孩子,你这是一步走错,全盘皆输啊……如今,我程家的名声……”
程无双的心,寸寸成灰。“父亲,难道在当初那样的情况下,您是情愿希望女儿病死么?”淡淡地说完这句话,程无双转身出门。
身后,传来了程岱有些嘶哑的声音:“有胆子出去就不要回家!”
回家?程无双凄然回头,身后那幢大宅子,是她的家么?
原来,书上那些看起来很愚蠢的女子,之所以自杀,都是有原因的啊……
站在西湖边上,看着萧瑟的湖面,程无双不知该去何方。
程无双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隐约也看见过家人的身影,在自己身边晃荡,神色竟然有些鬼祟。但是他们到底不曾靠前,更不曾上前来对自己说:“小姐,老爷请你回家去。”
父亲……程无双心痛。
为什么只因为这么一点小事,父亲就大发雷霆?
程无双不明白。
其实,受了多年的教育,她已经明白。这个世界上,对女人与对男人制定的标准是完全不同的;父亲不过是向自己传达了这些标准而且希望自己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