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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定钦犯大罪的基本流程,但徐阶反应很快,他知道如果不趁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把严世蕃彻底拉下来,一旦严党回过神,马上就会反扑,所以当即让所有人连夜加班加点,不过两天时间,结果就出来了:事已勘实,其交通倭寇,潜谋叛逆,具有显证。请亟正典刑,以泄神人之忿。
这一次,严嵩连宫门都进不去,再也救不了自己的儿子,在严党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嘉靖帝已经大笔一挥,准了。
严家父子执掌权柄二十余年,整桩案子却花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从三月到十一月,历经弹劾、缉拿、审问、定罪等诸多环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部尘埃落定。严党并不只有严家父子二人,他们的党羽耳目遍布朝野,均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只是皇帝的决心加上徐阶的授意,整个过程竟没有能让人插足下手的余地,所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严嵩被削职为民,遣返原籍,而严世蕃则被定为谋逆罪,暂押天牢,待来年春天斩首弃市。
嘉靖四十三年的所有大事,都没能盖过这桩案子的风头,或者说,纵然还有其它许多事情,但大家关注的焦点,都只在这上面。
严党根深蒂固,举朝上下没有几个不曾依附于他们的,就连胡宗宪这样的地方督抚大员,也要时时向严家父子孝敬金银,以表立场,其他人更不必说了,所以严家父子落马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不光严党内部分崩离析,还有许多跟严党有旧怨的人,有仇报仇,有冤抱冤,其中不乏一些跟严党无关的,也趁机被清算。
在普通老百姓看来,这是老天开眼,终于把大贪官收了回去,但事实上,就算严世蕃被杀,他们的生活也没有因此好过一点儿。而在官员们眼里,严党的败落,意味着各方势力的重新洗牌,从此以后,徐阶将取代严嵩,成为真真正正的宰辅,帝国内阁的第一人。
几家欢喜几家愁。
像裕王现在站在嘉靖帝的寝宫内,心情并没有因此舒畅半分。
他又偷偷瞄了自己的弟弟景王一眼,却见对方也是眉头不展,绷着张脸的模样。
严党败落,对于裕王来说没有太多实质性的好处,他依然是要夹起尾巴做人,生怕他父亲嘉靖帝哪天心情不好,就把他给废了。
而对于景王来说,先前严党隐隐是支持自己的,还不时都有财帛进献,让自己赚点外块,生活水平明显比哥哥裕王高,但现在,严家父子死的死,遣返的遣返,自己断了经济来源不说,还要担心嘉靖帝迁怒于他。
两个王爷就这么耷拉着脑袋站在御前,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这是要上刑场。
相比之下,嘉靖帝在软榻上小憩一觉,又慢吞吞了服了丹药之后,才拿奏折开始看,这个过程中没有看过两个儿子一眼,似乎有意晾着他们。
两人战战兢兢站了大半个时辰,裕王开始神游物外,景王则强捺下不耐烦,眼睛盯着地砖,黄锦看了看他们,又见嘉靖帝不为所动的模样,不由暗叹了口气,凑过去低声提醒:“万岁爷,两位王爷还站在那儿呢……”
嘉靖唔了一声,懒懒抬头,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
“看看这两份折子,都说说想法。”
他把折子递给黄锦,黄锦双手捧着,拿过去先给裕王。
裕王看了半天,还是有点茫然,可又不敢表露,忐忑地又把折子传给弟弟。
只听得嘉靖帝淡淡道:“这两份折子,都是言官上的,一份弹劾胡宗宪,一份弹劾福建总兵戚继光,说他们阿附严党,你们觉得,该怎么处理。”
见二人踟蹰不语,他直接点名:“裕王,你说呢?”
裕王暗自叫苦,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才讷讷道:“儿臣以为,既然他们证据确凿,从严办了就是。”
嘉靖帝不置可否,又转向景王:“你呢?”
景王拱手:“儿臣以为,此二人抗倭多年,于国有功,当仔细查证才是,不能冤枉了功臣,也寒了天下人的心。”
嘉靖帝略吃了一惊,对两个儿子他早就失望,万万没想到景王竟能说出这番颇有水平的话来,想及此,不由眯眼:“这番话,谁教你的?”
景王忙道:“这些话都是出自儿臣肺腑,绝无任何人授意!”
也是,折子也是自己一时兴起抽出来的,他不可能事先准备好。嘉靖帝放下心,徐徐道:“你们说得都对,也都错,若是朕来处理,那便是,胡宗宪要严办,而戚继光若查证属实,罚俸也就可以了。”
裕王还没说话,景王已道:“愿闻父皇详解,儿臣洗耳恭听。”
他反应如此快速,皇帝对他的满意又多了一点:“弹劾胡宗宪的,已经不是一趟两趟了,从嘉靖四十一年开始,就陆续有人弹劾他,说他侵盗军饷,苛敛财物,这些年来,他进献给朕的东西也不少,这些罪名,十条中起码也有几条是确凿的。朕念他有功于社稷,从轻发落,给了他好几次的恩典,但他依旧不思悔改,恩典再多,也是会用尽的,也该是发落的时候了。”
“而戚继光呢,他是个老将了,打的仗不少,从来没有输过,东南一隅想要安宁,还是少不了这种人的,轻责几句也就可以了。有些事情,朕心里亮堂得很,可笑底下那些人,还想拿朕当杀猪刀么?”嘉靖帝闷哼,就此定了两个人的命运。
饶是迟钝的裕王,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他们的父皇这是借着案子,在给他们上课呢。
嘉靖帝说的这些,归根结底,其实也就一句话:胡宗宪这个目标太明显了,得罪的人太多了,只杀一个严世蕃,还不足以让其他人安心,局势已经开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就算身为皇帝,有时也需要安抚人心,做一些妥协。
景王却有些窃喜。
父皇把他们两个都召到面前说这些事情,无非是教儿子将来如何为人君,如果他已经选定了裕王为储君,也就没有必要再喊上自己,这说明他这大半年来随侍左右,还是有效果的,在父皇心里,还没有真正选定继承人。
本来严党倒台,景王还沮丧了好一阵,现在却发现,自己原来还有机会。
自从上次生病之后,嘉靖以为自己可能捱不过去,也就没有再死守着“二龙不相见”的信条,把两个儿子召到病榻前日夜侍奉,以此来观察他们的心性,结果发现,要挑一个来当储君,还真难。
裕王年长,占了名分,如果要说优点,仁慈勉强也能算上一个,可对帝王,尤其是嘉靖帝来说,仁慈简直就是没用的东西,这个儿子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主见,优柔寡断,如果把国家交给他,嘉靖还真不放心。
再看景王,他很聪明,这从刚才的应答就能看出来,颇有嘉靖帝年轻时的风范,可这儿子也有个缺陷,就是暴躁。嘉靖帝虽然对治理国家漫不经心,可他毕竟还是朱家子孙,要是日后养出个隋炀帝来,他九泉之下也没脸面对列祖列宗。
于是,嘉靖帝再次纠结了。
由于应对不当,还被训斥了一顿,裕王愁眉苦脸地回到府里,又愁眉苦脸地把这个事情向亲近的人吐槽,这其中就包括赵肃。
在赵肃看来,嘉靖这种教育方式是很不妥当的。
往小了说,他在两个儿子之间摇摆不定,迟迟没有选定继承人,这就让另外一个抱着希望,如果像历史上那样最后选定的是裕王,以景王不甘寂寞的性子,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往大了说,朝廷内外现在都在观望,等着选定储君,自己也好站队,结果内阁已经好几次上书了,皇帝就是不定下来,好像故意玩他们似的,让众人的心跟着一起悬着。
于是他把这件事情当成典型案例来教育朱翊钧。
“为人君者,就要用堂堂正正的手段,像前朝的隋炀帝,虽然聪明过人,城府也很深,但如果总靠阴谋诡计,试探人心,是不可能治理好国家的。”
妄自议论帝王是大罪,赵肃也只能借古喻今,旁敲侧击。
朱翊钧不解:“可是肃肃,你之前不是说过,对付坏人,要比他们更坏才行吗,如果臣子里有些心思奸狡的,又要如何是好?”
赵肃一笑:“我只说不要用阴谋,没有说不能用阳谋。”
“阳谋?”
“不错,阳谋者,光明磊落,你明明知道那是对方的计谋,却还不得不跳下坑,这就是阳谋的最高境界。战场上打仗,两军对垒,阴谋往往是行不通的,因为对方如果也是有经验的老将,就很容易识破,就像诸葛亮的空城计一样,大大方方摆出来,司马懿明明知道有可能是空城,可还是不敢进去,这就是阳谋。”赵肃摸着他的头,和声道。
朱翊钧恍然大悟。
赵肃再接再厉:“如果你将来有两个儿子,一旦定了继承人,就要把两个人区别对待,不能让另外一个人抱着希望,否则像你皇爷爷这样做,你父王就很伤心,你叔叔也不会高兴的。”
朱翊钧认真道:“我懂的,像母妃有了弟弟,我也很伤心,肃肃,我以后只要一个孩子就够了,这样就没有人和他抢了。”
“……”
赵肃默然,天知道他的本意不是这样的。
可是碰上朱翊钧小朋友,教育的目的常常会有所偏差。
朱元璋同志,我可从来没有想让你们老朱家断了香火的意思。
嘉靖朝之后对官员休假作了修改,京官任职满三年的,可以告假省亲,除去来回路程,还能有两个月的假期,所以在十二月的时候,赵肃便告了假,准备回家过年。
作者有话要说:注:剧中相关情节流程和历史不是一致的,会根据需要改动。
俺计算错误……到衣锦还乡中间还有两件事,一件就是这章的严党,还有一件就是下章要出来的人物,下次不预告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对手指……
谢谢wuyueliushaoqing童鞋的地雷,谢谢苏止水童鞋的手榴弹,谢谢大家的支持!
——今天的小随笔——
上次留言问大家想看什么,有朋友说想看万历的一些事情,我想来想去,不如说说万历同志最宠爱的孩子,福王朱常洵。
这个娃是郑贵妃所生,本来是要当太子的,结果被文官集团们阻扰,硬是没当成。
其实我倒是觉得当成皇帝了也好,那样的话明朝估计也会早几年灭亡,长痛不如短痛,也省得崇祯同志白忙活十几年==
明史没有明确记载这个朱常洵是什么时候开始受教育的,但照长子十几岁才开始读书来看,这个福王也不会太早,因为如果万历只给福王请老师的话,官员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大家都知道,人长大了,性格定型了,再接受教育,也没啥用处了,所以朱常洵什么都不会,只会奢侈享受,作威作福。
因为爱屋及乌,万历对福王爱到什么程度呢?
明史说他把每个月各地进奉的那些金银财宝,“至是多以资常洵”——大多数都给朱常洵了。
“婚费至三十万”——结婚的时候用了30万两。
“营洛阳邸第至二十八万,十倍常制”——造他的藩邸花了28万,比平时规定给别的藩王的多了10倍。
“又奏乞故大学士张居正所没产,及江都至太平沿江荻洲杂税,